如今想來,真是可憐又可笑。


    長靴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鵝毛大雪漸漸又將它填補上,漸漸地腳印和大雪融為了一體消失不見,就如同過往的記憶也逐漸被新人取代覆蓋。


    霍長君扯了扯嘴角,臉色慘白,他明明早就知道父親最難纏的對手都回來了,危險離父親那樣近,為何不告訴她?


    霍長君握緊了拳頭,淚水模糊了眼眸,她隻有一個父親,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哪怕她知道了什麽都不能做,總好過父親連出事了她都不知道。


    她想起那年父親與祿軍山單挑過後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半死不活的樣子,眼底就充滿了擔憂與害怕。


    難怪他急著拉攏楚家,若是真的戰事再起,兩方拉鋸,而大漢後方分裂空虛,隻怕邊關難保。


    霍長君蹲下身,把頭埋進膝中,唇瓣緊咬,“父親……”


    她想回家,想常伴父親膝下,想保護父親……可她走不了。


    雪地裏,皇城內,淒寒入骨,她顯得格外渺小無力。


    第12章 下次   求生欲夠強了嗎……認真臉.jp……


    冬雪將將化去,冬春交接的時節天氣微微有些寒冷,恢弘又威嚴的太和殿前站著一個筆挺的身影。


    霍長君著一身墨藍色的衣衫站在殿前,手上帶著一盒糕點。


    太後說得對,她不能總是目光短淺,仗著父親位高權重便不將謝行之這個皇帝放在眼裏,總是和他吵架,這樣會連累霍家的。


    她想著既如此那她便主動些,緩和緩和與謝行之的關係,若是可以的話,最好能多知道些邊關的消息,父親已經很久沒寫信了,她心裏有些不安。順帶還可以問問成洲哥哥的婚事,看看能不能有轉圜的餘地,即便沒有,她也試過了,盡力了。


    她摸著盒子上的花紋,從前便是如此討好謝行之的,如今再做起來,格外的得心應手。


    春日的陽光撒在她身上,顯得柔和又安靜。


    霍長君恍惚間,想起從前還在太子府時的日子,那時候她與謝行之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所有人都等著抓住他們的把柄,然後把謝行之從太子那個位置上扯下來。所以,她與謝行之總是小心謹慎行事,能不出府就不出府。


    可她是鬧騰的性子,這樣悶在府中,一天兩天還行,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是半年她就憋不住了。


    於是乎,她便攛掇著謝行之和她一起出去玩,兩人分別甩掉所有的宮女太監,也躲過那些追蹤的人出門,再到東街口的榕樹下匯合。


    她功夫比謝行之好,總是能比他先到目的地,那時候,她好像也是這樣,懷裏抱著一盒新鮮的糕點,在東街口的那棵大榕樹下,邊吃糕點邊等人。


    可有時候到了約定的時間謝行之還沒來,她便會著急,實在見不到人就隻好又灰溜溜地回去了。結果卻發現謝行之不是在房間裏睡著了就是念書入了迷忘了時間,反正就是不記得和她的約定了。


    那時她便會委屈得想罵人,但謝行之每次都是拿著盒子裏的糕點塞滿她一嘴巴,然後說:“下次。”


    就這樣下次下次又是下次,直到他們住進了皇宮裏也沒有一起出去玩過幾回。


    如今做了帝後,兩人更是沒有這樣任性妄為的機會了。霍長君扯了扯嘴角,所有的下次都是無法兌現的謊言。


    可是現在,霍長君望著這門口森嚴的守衛,以及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小太監,她如今是連見他一麵的資格都沒有了,不比那時還要慘些?


    她彎了彎唇角,她和謝行之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追著他跑,從前是現在是,不論自願還是被迫,好像謝行之從未停下來看過她一眼。即便是來找她,不是迫於帝後合寢的壓力就是來警告她不要幹蠢事。


    如此想想,真是可憐又可悲啊。


    太和殿裏,西側一個偏殿裏的小門口。


    一個渾身是傷,手腳都被捆住,嘴巴也被緊緊塞住棉布,不停地扭動著身體的小太監被拖了出去。


    謝行之翻閱著手邊的奏折,李海英端著新燒的茶水走近,低聲道:“陛下,查出來了,是王海手下的人喝了二兩酒被人套了話說出去的。”


    謝行之沒說話,寫完批注之後,將奏折隨手放在一旁,然後端起熱茶喝了一口。


    李海英見他心情似乎還算不錯,便道:“皇後娘娘在門口,陛下要不要見一見?”


    謝行之喝茶的手微頓,然後直接放下了茶杯,道:“不見。”


    “可是這是皇後娘娘和陛下鬧脾氣以來第一次低頭,主動來找您。”李海英想了想勸了一句。


    聞言,謝行之冷笑了一聲,“哼,她來幹什麽?是為了趙成洲的婚事來罵朕?還是想知道更多有關邊關的事?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她哪回不是這樣,若是沒有好處,她會想起朕?不把朕趕走就不錯了。”


    “這……”


    這回可能有些心思,但從前不見得都是啊,李海英搖了搖頭,皇後娘娘從前來找陛下不都是帶著小糕點和話本子來的嗎?那也是別有用心嗎?隻是皇帝自己這麽認定了,他也不好反駁。


    謝行之懶得再廢話,拿起一本奏折就看了起來,李海英在心底歎氣。


    這兩人真是實打實的牛脾氣,又倔又高傲,皇後娘娘不來找的時候,天天這裏發脾氣那裏不開心,皇後娘娘來找了又低不下頭,真是活該被娘娘趕出來,淨折騰他們這些奴才。


    李海英在心裏啐了一口,然後端著換好的冷茶下去了。


    一出門就看見臉色發白的霍長君,李海英把手上的托盤交給旁邊的小太監,然後上前幾步,笑著道:“娘娘,陛下眼下朝政繁忙,怕是沒空見您。這天實在是太冷了,要不娘娘明天再來?”


    霍長君與謝行之十年夫妻又怎會不知道什麽是托詞,什麽是真忙,她張了張嘴,“他讓你說的這些?”


    李海英頓了一下,不知道是該回答陛下就說了不見兩個字,還是該回答陛下吐槽的那一大堆,他說:“陛下說的話雖然有些差別,但意思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霍長君心下了然,笑了笑,知道謝行之今天必然是不會見自己了。


    “你把糕點、”她便準備把手上的糕點交給李海英。


    誰知旁邊響起了腳步聲,一回頭,竟是蘇憐月撫著腰便來了。


    霍長君看見她顯形的大肚子微微一愣,然後才想起來,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有三個月了。


    李海英瞧見了更是激動,糕點都沒來得及接,就趕過去護著蘇憐月。


    畢竟這可是國朝第一位子嗣啊!


    “砰”的一聲,盒子掉在地上,糕點滾落了一地,霍長君眼眸微怔,嫩黃色的桂花糕染滿了汙漬。


    蘇憐月扶著腰朝這邊走過來,然後微微屈膝俯身,“參見皇後娘娘。”


    霍長君道:“起來吧。”麵帶笑容。


    李海英看見自己不小心幹的事,立馬跪地求饒,道:“娘娘恕罪,老奴實在是太心急了。”


    霍長君扶他起來,“沒事。反正也沒人吃。”


    李海英心底著實過不去,自己在宮裏當了幾十年的差了,居然還會犯這種錯,他望著霍長君,愧疚道:“謝皇後娘娘。”


    霍長君笑著搖搖頭。


    蘇憐月又問,“娘娘是要見陛下嗎?”


    “嗯。你也是嗎?”


    這兩句尋常的問候一出,站在一旁的李海英心神就緊了一下,頭皮發麻,可他卻不能阻止兩位祖宗對話。


    蘇憐月笑眼彎彎道:“是。太醫說了,若是得空還需叫孩子的父皇與他多相處相處,這樣生出來才會親近陛下。”她臉上帶著母親的柔和與幸福。


    霍長君沒有孩子,自然是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但她能感覺到蘇憐月身上的那種由內而外的散發的高興和愉悅。


    她笑著點點頭,道:“那你去吧。”


    蘇憐月笑笑,“娘娘一起嗎?”


    霍長君搖搖頭,“本宮的東西掉了,今日就不見了,你去吧。”


    “那妾身便先行一步了。”蘇憐月回道。


    她看著蘇憐月走遠,然後站在門口,見李海英進去通報之後,領著她進去了。


    直到蘇憐月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她的唇角都是帶著笑的,有一種猜到了的坦然和篤定。


    你看,不是政務繁忙,就是不想見她而已。


    李海英將人送進去之後看見還站在原地的皇後娘娘,不由得覺得臉上有些尷尬,想了想,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來,道:“皇後娘娘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霍長君望了他一眼,道:“你瞧,他也不是那麽忙。”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唇邊的笑還很溫和。


    可落在李海英眼裏卻有些瘮人。


    一方麵他害怕皇後像從前一樣炮仗脾氣鬧起來,要是鬧得蘇常在出了點什麽事,他們可就都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她不鬧起來更讓人害怕,如今的皇後娘娘就像是一潭平靜的水池,水下波濤洶湧,水上平靜無波,可誰都不知道這暗流什麽時候會吞噬別人。


    他想了想,多說了幾句,道:“娘娘還是想開些吧,畢竟蘇常在腹中懷有國嗣。”


    霍長君望著他微微一笑,“我知道。”


    她再細細地看了一眼這恢弘的威嚴的宮殿,然後轉身,又突然回頭道:“哦,對了,地上的糕點記得扔了,不然會惹蟲蟻,他最不喜歡這些東西。”


    “是。”


    李海英看著她離開,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樣的皇後娘娘平靜得讓人害怕。


    第13章 桂花糕   蠢是蠢了點,可真是一條好狗,……


    夜晚,天色暗淡,星辰漸出,天空在群星的點綴下格外透亮。


    太和殿內,燭火通明。


    蘇憐月走後,李海英見皇帝還在一絲不苟地批奏折,實在費解。陛下明明知道皇後就在外麵,還偏偏讓一個見一個不見,那不是在故意打皇後的臉嗎?


    如此以娘娘的性子不是更不可能向陛下低頭了?


    “想什麽呢?墨幹了。”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李海英瞧了眼半幹的硯台,立馬跪地,“陛下恕罪。”


    謝行之蘸了蘸墨,繼續批奏折,隨意道:“起來吧。”


    “謝陛下。”李海英起身,更加用心地磨墨。


    謝行之見他這副模樣,輕笑一聲,放下折子,“你是在為皇後抱不平?”


    李海英低聲道:“不敢。”


    謝行之冷哼一聲,他又續道:“隻是老奴在陛下身邊多年,也算是看著陛下與皇後娘娘長大的,娘娘這些年雖是張揚暴躁了些,但對陛下的一腔真心從來都是最最純淨赤誠的。”言辭懇切又真誠。


    李海英不由得想起恭王逼宮的日子,那年太子府被圍,所有的人都被囚了。當時,若非太子妃一身好武藝,隻怕謝行之早就被有心人趁亂殺害了。


    他猶記得當時霍長君的左手臂被人砍了一刀,傷口之深深可見骨,鮮血染紅了袖子,沿著手指不斷地往下滴落。可當時她偏是忍著一句話不說,直到太子府圍困之境被解,才衝著謝行之喊了一聲,“我疼。”


    思及過去,李海英都忍不住紅了眼,這般過命的情義陛下怎可如此輕賤?


    謝行之聽了他的話,直接笑了,眼眸清亮,漫不經心道:“我當然知道她對我的一片真心,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容忍她胡鬧這麽多年?”


    他眼裏帶著明顯的玩弄與不在意,李海英有一瞬間竟是分不清這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若說他認真,他說得這般隨意又不在乎,若是他是在開玩笑,可他明明如他所言對皇後格外厚待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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