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杳一直默不作聲,玉戎忌憚端王,為何?西秦剛剛立國,玉非寒也隻是剛剛封了端王,手中雖有實權,但卻無多的兵力,為何玉戎會忌憚這個兒子?


    她這個沉思,完全沒看到,昭王衝她頻頻投來的目光已經惹得好些人都好奇的看過來,玉戎也注意到了,隻是並不做聲。


    兩位王爺的到來,讓在殿中的各家小姐婦人都是眼前一亮,端王的冷酷雖然讓人心生懼意,但不是還有昭王,同樣是俊美無雙,且一看就很親和。


    眾位小姐婦人的眼睛追尋在兩位王爺身上,顧雲杳則是把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餘光裏都是顧之曦,她心中想,現在且讓你笑的開懷,就是不知道等會兒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她餘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突然發現一個較為熟悉的身影,好像曾經是她璿璣裏的人,隻是後來去了何處她倒是未注意。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隻是她低著頭,要想收回餘光自然可以不露痕跡,是以那人也不過是看了一眼,隨即轉向別處。


    今日這些人裏竟然有前璿璣的人,難道真的與她猜想無異,那他們想做什麽也就不難猜,顧雲杳心裏歎息,人死茶涼,看來她那杯茶卻還是在紅爐之上溫著。


    “娘,今日可有歌舞助興?”一般皇家宴席多有歌姬舞姬助興,這個時代貴族的喜好,一時半刻當是改不了。


    許靖容點頭,她也是聽劉宜蘭說今日會有番邦舞姬前來,據說那是驚動天下的美人,有人曾為了她一擲千金,卻不曾換來那美人的一眼。


    顧雲杳越聽心裏越覺得不對勁兒,這世上除了那人,還有誰有這等魅力與傲氣?應該是沒有的吧,但她怎麽會來這裏,她不是說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宮牆之內的氣味?


    許靖容見女兒聽的專注,很想多說一些,但她知道的也就這麽多,是以臨時起意就拉了劉宜蘭,“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你蘭姨知道的比我多,不若問她。”


    對著劉宜蘭使了個眼色,她久居黎京,這裏的消息比她靈通,知道的自然比她也多的多,這位舞姬是怎樣的,她肯定知道。


    誰知道劉宜蘭也很為難的看了眼許靖容,拉了顧雲杳的手說,“不是蘭姨不告訴你,是蘭姨也知道的不多,隻知道這位舞姬非比尋常,並非誰人都能染指,據說但凡強來的,最後都失蹤了。”


    這話說的有些聳人聽聞,但聽在顧雲杳的耳朵裏,卻讓她確定了一件事,來者真的就是柳輕盈,顧雲杳一陣頭疼,連她都跟著胡鬧了。


    高高在上的帝後寒暄完之後,便揮手端上各色美味佳肴,這些菜式她自幼便常吃,想來這些能入的宴席的人也都一樣,但大家還是邊吃邊讚賞有加。


    顧雲杳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裏,她在思索,如何將兩個計劃合並,既全了她今日的心思,又能打消那些人的行動念頭。


    思來想去,她突然想到從崔稟意老頭那裏要來的東西,對了,可以用那個,前世她還是傅雲的時候,時常在手中把玩,她的璿璣以及密友都知道這東西。


    但又一想,即便是那東西也不一定能全然讓他們停手,看來隻能用令符了。


    打定主意,顧雲杳側首附耳到許靖容身邊,“娘,我想出去一下。”許靖容被她嚇了一跳,這帝後都來了,她還要出去做什麽,中途離席若是被發現,那可是有不敬之嫌,除非你有正當的理由。


    顧雲杳知道許靖容擔心的,搖搖頭說沒事,她出去是正事,自然這正事跟許靖容想的正事可不一樣。


    她才起身,立刻就引起了倪安柔和顧芯眉的注意,兩人對視一眼,又把不著痕跡的收回了目光,但隻那一眼,就都看出了彼此眼裏的算計。


    倪安柔紋絲不動,顧芯眉卻也悄悄跟著起了身,反正剛才酒水喝了一些,這會兒也正好有正當的理由離開,隻是不知道她顧雲杳有沒有。


    顧芯眉的步子很大,輕輕鬆鬆就趕上了緩步往外走的顧雲杳,又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很不小心的腳下一歪,人就朝著她推搡了過去。


    看到顧雲杳歪坐到地上,顧芯眉心裏笑了,那時把她嚇住的眼神,果然隻是表麵凶悍一些,鄉下來的怎麽也上不得台麵。


    顧芯眉正在心裏得意,冷不防腳下有股力道傳來,讓她整個人一個後仰直直摔在了地上,這一下當真不輕,那撲通一聲,都把一塵不染的地麵給差點砸出個印子來。


    顧雲杳嘴角微微上翹,掛在腰間的信物被她一手掩進了腰帶裏,目的達到,這東西還是少露出來為妙,畢竟說不得在場的某些前朝官員會看出端倪,她可不想惹禍上身。


    “怎麽回事?”玉戎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顧雲杳立刻俯低了腦袋一副害怕不敢說話的樣子,怯懦的模樣看在玉戎眼中,更是微微蹙眉。


    顧之曦原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可誰知道一抬眼,看到的竟是自己的兩個女兒,頓時就瞪大了眼睛,又見皇帝問話這兩個誰都不出聲,心裏一急,自己站了起來告罪。


    “陛下,這兩個乃是臣的女兒,禦前失儀,都是臣教導無方,請陛下責罰。”聽到顧之曦說話,顧雲杳微微抬起頭。


    這下所有人,包括正欲開口的玉戎在內,都看到了她臉頰上清晰的五指印,一看那印子就知道打的人力道不輕。


    大殿一時間寂靜無聲,顧之曦心裏嘀咕,照說這也算不上什麽大事,皇帝也不會多加責怪才是,為何這麽久都沒有回應,難道今日他是撞在槍口上了?那好歹也有個說法才對呀。


    第35章 就是讓你沒臉


    轉動目光,顧之曦悄悄抬眼看向上座,卻發現上座的人直直看著下麵,看目光的方向,好像是他兩個女兒那裏。


    發生了什麽事?顧之曦趕緊扭頭去看,生怕兩人再惹出什麽亂子,卻在目光觸及顧雲杳時,突然就定住了,不止是目光,整個身子都定住了。


    怪不得大殿一時寂靜無聲,原來這孽障竟然把臉上的巴掌印子給露了出來,還在這麽多大臣和皇帝麵前,她是存心要讓他出醜不是!


    顧之曦一瞬間的怔愣過去,怒火一時間噌噌的燃燒,孽障,果然不該放縱了她。


    玉戎臉上有一絲慍怒,顧之曦是他倚重的大臣,這麽苛待自己的女兒,他的顏麵也有些掛不住,這不是要告訴天下人,他玉戎倚重的是個治家靠打的莽夫嗎。


    “罷了,也並非大事,想來兩位小姐也是有正事須得外出,速速退了吧。”玉戎眉心微微跳動,他如今才知道治國之難,竟然連一個小家也須得照顧。


    顧雲杳眉眼收斂,就這麽和稀泥的想要打發人,玉戎,你把我想的也太好打發了。


    在皇帝語畢,顧之曦立刻躬身行禮,他轉身往顧雲杳和顧芯眉跪著的地方走,這大殿這兩人是不能待了,否則顧雲杳臉上的手印,豈不是會時刻提醒眾人。


    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溫和,顧之曦走到兩人跟前還未開口說話,一道尖叫聲一下子刺破了不少人的耳膜。


    昭王手中的杯子都被嚇得掉在了地上,酒液灑在了錦袍上好大一塊。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新裁製的袍子,有些欲哭無淚,轉頭就把手上沾染的酒水蹭在了李良政身上,後者一臉的無語,心說你灑了酒水毀了袍子,跟我有什麽關係。


    玉非寒當什麽也沒看見,捏著手中的酒杯絲毫不為所動,事情跟他料想的差不多,今日顧之曦怕是要丟盡臉麵才能走出這大殿了。


    顧雲杳的尖叫不止嚇到了其他人,也嚇到了顧之曦,隻是不等他說話,顧雲杳已經捂住臉不住的以額頭觸地給他磕頭,嘴裏還喊著求父親饒恕我,我一定會乖乖拉攏王爺之類的話。


    顧之曦心裏的不好預感此刻盡數實現,他呆愣在原地,雖然剛才顧雲杳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大殿門口站著的侍衛和門邊坐著的幾桌,怕是都聽清楚了。


    他恨得牙癢癢,怒火燒光了所有理智,爆喝一聲住口,手也高高舉了起來,立刻換來顧雲杳更大更驚恐的一聲尖叫和哭喊。


    許靖容怎麽會看不出來其中的端倪,連忙在顧之曦停滯這一瞬間裏,衝到自己女兒麵前替她擋住,“老爺,雖然杳兒與你並不親厚,但好歹也是你的骨肉,你打了她一次也就罷了,難道今日還要再打第二次?”


    顧之曦的理智本來也早被顧雲杳第二聲尖叫給喚回來了,如今看到許靖容也跪在地上哭訴,心裏難免煩躁,可他還記得有求於她,少頃也隻是皺眉,不再說話。


    顧芯眉怎麽也料想不到,不過是要這野丫頭出個醜,怎麽就會演變到如今的局勢,而且她注意到,父親和上座的皇帝陛下,似乎都一臉不悅的看了她一眼,嚇得她立刻縮了脖子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許靖容見顧之曦不說話,往前跪行兩步,聲淚俱下的叩拜道,“陛下,還請您為我母女做主啊,我兒可憐,自小就體弱多病,這十年裏我好不容易才把她養大成人,卻不曾想,今日竟要受此磨難,民婦心中酸楚啊。”


    這一字一句都說的顧之曦眉頭直跳,那是氣的,他此刻的手指關節都捏的泛白,他著實沒想到今日竟會有此局麵,他這護國大將軍的臉,算是丟盡了。


    許靖容的話裏都是在指責顧之曦為人夫,卻對明媒正娶的夫人十年不聞不問,如今眼巴巴的剛把人接回來,卻如此苛待她的女兒。


    而顧雲杳的話則就更耐人尋味了,眾人心裏都恍然大悟,還以為是顧家這鄉下回來的大小姐壞了規矩被打,卻原來是因為別的事。


    那一句乖乖拉攏王爺,真是讓聽到並聽清楚的人心生鄙夷,竟然逼迫女兒去拉攏皇族,雖然大家族也不乏有人會這麽做,但這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有人會如顧之曦這般。


    “夠了!”玉戎黑著一張臉,看了一眼暗自神傷抹著眼淚的許靖容,和戰戰兢兢的顧雲杳,“顧卿家,這乃是你嫡女嫡妻,還望你善待才是,否則朕當會懷疑你治軍的能力。”


    這話玉戎不得不說,雖然顧之曦好用,但若是他連自己的後院瑣事都處理不好,就算他不懷疑他治軍統帥的能力,那其他臣工卻不一定了。


    他如今是帝王,當以大局為重,自然,他也希望顧之曦明白。


    顧之曦以往就是善於察言觀色揣度人心,怎麽會不知道玉戎這一番話的警告和用心,當下一臉慚愧的稱是。


    隻是他心裏的火卻無論如何也消不了,隻要拿到許靖容手裏的東西,他定然叫這賤人知道與他做對的下場。


    幾人重新坐回到席間,顧之曦感受著或鄙夷或不屑的眼神,心裏的火氣噌噌噌的往上冒,卻怎麽也發不出來,隻能低頭獨自喝悶酒。


    而顧雲樓看到幾人都落座了,也才放開抓著顧雲淆的手,與他也一並坐了下來,他這妹妹倒是平時小瞧了,雖然用的手段一般,卻把時機和人心算的極準,難得,難得。


    許靖容拉著顧雲杳坐下,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她心裏當時也是害怕,若非是看到自己女兒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也不會鼓起勇氣說那些。


    顧雲杳緊握住許靖容的手,最後她這一哭訴是她沒想到的,她原本是不打算把她也牽扯進來,不過不可否認許靖容這一出來,把她的計劃執行的更徹底了。


    原本她也隻是打算讓顧之曦丟了臉,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她們母女不是那麽好惹的,不過從剛才顧之曦那一瞬間閃現的殺意看來,她有必要著手對付此人了。


    她心中暗自計較,今日雖然得罪了他,但有許靖容手裏的王牌,一時半刻顧之曦也不會對她們怎樣,但若是逼急,以他的小人秉性,難保不會做出魚死網破的事。


    計較好這件事,她的目光在周圍幾個人身上打轉,最後落在了略顯熟悉那人身上,思索再三,她還是附耳到許靖容身邊,說了自己要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許靖容哪裏肯,但始終拗不過,便也隻能叮囑早去早回,顧雲杳起身往外走,不想牽扯的人和事,這一世卻不可避免的非牽扯不可,這難道是天意?


    從側門出了大殿,顧雲杳一眼就看到站在黑暗裏的一個人,是他?眼珠一轉,快步朝著那人走去。


    王朝遜感覺到有人靠近時,顧雲杳已經走到了他身後,“王侍衛,恭喜晉升啊。”她語氣裏不帶其他情緒,隻是單純的道一聲賀。


    “卑職參見少主。”王朝遜朝四下裏看了看,對著顧雲杳抱拳道,許家變故時,這位小主子還未出世,如今卻都已經這麽大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一身宮中禁衛的服飾,眉宇間都是沉穩內斂,但眼中卻有絲絲戾氣,一看便知是上過戰場或是見過人血的人。


    “為何喚我為少主?”顧雲杳也不多問,心裏猜到這人是許家的舊人,卻不能確認,是不是來自許家的暗衛。


    王朝遜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顧雲杳,這位小小姐的氣質很是華貴,那眼神給人一種曆經世事洞察一切的敏銳感覺,隻是這麽小小年紀,何以有如此滄桑的眼神。


    躬身再次行禮,王朝遜低聲道,“屬下乃是許家九黎中的一員,少主不識得也是自然。”他說到九黎的時候,顧雲杳明顯覺得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驕傲。


    九黎?她確實並未曾聽過,想來也是許家的侍衛之類吧。


    “既然你叫我一聲少主,那我讓你為我辦件小事,你應當不會拒絕吧。”顧雲杳笑的很好看,王朝遜卻有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附耳過去,顧雲杳告訴他如何做,王朝遜嘴角從她說到舞姬開始,就沒停過抽搐,調戲?少主竟然讓他去騷擾調戲要在大殿表演的舞姬?


    直到顧雲杳說完,王朝遜都還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少,少主,這,不太好吧。”他能不能拒絕,按理說暗衛令牌還未傳到她的手上,他應該是可以拒絕的吧。


    嘴唇蠕動了半響,王朝遜還是沒說出拒絕的話來,暗衛令早晚要傳到許家後人手中,且這一代隻可能傳女。


    “是,屬下這就去辦。”心裏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算了,說不定少主讓自己調戲人家舞姬,是有什麽重要的理由吧。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抬腳準備走的時候,顧雲杳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說笑的。”


    王朝遜扭頭,看著眼前這笑顏如花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笑的?她知不知道他剛才是做了怎樣的思想鬥爭啊。


    第36章 凰令


    “王侍衛莫怪,我確實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幫忙,但……”她看著王朝遜,眼神清明。


    王朝遜點頭,他明白少主的謹慎,這是好事,這黎京剛立新朝,表麵上波濤已經平靜,但背地裏仍是波雲詭譎。


    見他點頭,顧雲杳這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鄭重的說,“你幫我把這東西送到剛才我說的舞姬手裏,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她,待她看完後再拿回來,她若問,你便說一概不知。”


    顧雲杳把手裏捏著的東西遞給了王朝遜,這是璿璣樓主的信物,她原本打算讓它就在浮遊宮外的花枝下長埋,可這一步走出,怕是再無可能了。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遊以逍遙,終究都是個夢而已,前世的自己無法實現,如今的自己,怕也難以實現。


    顧雲杳心裏想,做個遊手好閑逍遙自在的人,怎麽就那麽難?


    目送王朝遜離開,她返身往大殿裏走,卻不經意看到端王玉非寒正站在偏殿的門口,雖然不是看她的方向,但還是讓顧雲杳的心猛地一跳。


    他來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怎麽,見到本王很驚訝?”玉非寒剛剛出來門便看到一人離開,看背影服飾,竟然還是宮中禁衛,這顧家小姐還真是讓他時時有驚喜。


    顧雲杳抿唇一笑,那笑顯得有些怯生生,步子慢移到了玉非寒麵前,朝著他施了一禮,“雲杳見過端王殿下。”說罷,頷首往側門裏走,卻被玉非寒叫住了。


    玉非寒也不動,就背對著顧雲杳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顧家的小姐第一次入黎京,怎麽就認識了宮中的禁衛,隻一問,他便不疾不徐的離開了,獨留顧雲杳一人在原地皺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雲杳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盞流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盞流蘇並收藏雲杳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