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九黎你如今可以有什麽想法?”她微微軟和了語氣,比起劉然那件最多算得上糟心的事來,九黎的整頓才是正事,且迫在眉睫。


    師淺雪沒想到她會忽然問了這個,微微皺眉了好長時間才試探的說,“主子的意思,可是要休整九黎?”


    九黎的問題她早就知道,但一直無暇顧及,起初是因為許家那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要查,後來便是根本管不了。


    顧雲杳點頭,師淺雪便猶豫著說了出來,“九黎其實並非早前那般齊心,就算主子要修整,怕也要花費大功夫。”她不知道自己說出來是為什麽,或許是私心裏是騏驥顧雲杳能讓九黎回到當初。


    “無妨,既然要修整,那有些不需要的就該剔除掉。”九黎的狀況她早就通過璿璣知道了,既然有些人自己冒頭了,那也省的她費力找出來,正好到時候一並削幹淨了。


    揮手示意師淺雪起身,顧雲杳又道,“許家當年的事查的如何了?是誰人在背後動的手。”


    當年她還是傅雲的時候就覺得此事蹊蹺,但當時她被皇帝軟禁,璿璣又都被她派了出去,根本無法著手查出真相。


    現今既然借了許家子嗣的身體再活一次,那許家的事她就更該出一份力,最好能讓玉戎親自下旨平了他的冤屈,留下一個清白的身後名。


    師淺雪微微一愣,連她查許家的事都知道?難道……


    她猛地想起前幾日在這裏見到的那個男子,顧雲杳曾說那人和她一樣,難道他們又在查許家當年的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人分明不是衝著許家那事來的。


    見她久不說話,顧雲杳翻了個身躺平微微眯眼看著她,她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走了神,“主子,許家的事屬下無能,並未有結果。”


    她自從學藝初成離開師門後,就一直追查許家當年的事,雖說知道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滅族,可最後為什麽又悄無聲息的解決了許家本家的人而不牽連其他,她始終不明白。


    原本她當年還信心滿滿的以為有九黎的幫助,會很快有進展,可這都好多年過去了,卻仍是一無所獲。


    “主子,許家的事似乎並非屬下一人在查。”她其實並沒有遇見過這股隱形的勢力,隻是直覺他們確實存在,而且她還很確定有人在阻止任何人查許家的事。


    顧雲杳點頭,師淺雪又把自己的猜測也一並說了出來,既然今日說到這裏,那便索性一並說完,她剛才也想通了,既是許家唯一的小小姐,又有暗令在手,她這輩子也不會再換主子,又何必一再試探。


    “還有人在查,更有人想永遠掩蓋許家的事?這倒是有趣。”顧雲杳再次翻身趴在了榻上,兩手撐著下巴看著師淺雪。


    她這幅少女的天真模樣讓師淺雪恍惚覺得剛才感覺到壓迫感都是假的,眼前這分明就是個孩子,但又不能忽略她眼中那看透一切的淡漠。


    不敢再與之對視,師淺雪低頭等著她的吩咐,卻好久都沒等到一句話,不由的又抬頭去看她,卻見她望著窗外。


    隨著她的目光看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窗前竟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那眉眼之間的漠然和顧雲杳有些相似,但似乎又不一樣,這少年漠視的大概是命。


    “葉無心,下次來可否先敲個,嗯,窗戶?”她是想說敲門,隻是話到嘴邊想到他們這些人都是跳窗戶習慣了的,哪裏會從門進來。


    葉無心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盯著趴在榻上的顧雲杳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眼立在一側的師淺雪,撇嘴說道,“你到底是誰,我可不相信傅雲會把打我這事兒告訴別人。”


    他終究是想不通,別說傅雲當初發過誓隻會她一人知道,就算不發誓,以她的性子也絕不會告知別人,哪怕是她的恩師崔稟意。


    可眼前這個小丫頭卻知道,還手法熟練的碰到了他,這讓葉無心著實震驚了好長時間。那日若非她有凰令,就憑這個就足以讓他動手清理。


    顧雲杳看了眼師淺雪,後者立刻會意行了禮離開,她這才從榻上坐起來盤腿對著葉無心,歪了歪腦袋示意他過來。


    “我是誰不重要,有一點你知道就可以,傅雲對我如同對她自己,所以,我既是她,她既是我。”這一番繞口的話的顧雲杳知道葉無心不會立刻明白,但這話要是傳進曆壹銘耳朵裏,他定然就明白。


    第52章 鋌而走險


    葉無心皺著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盤腿悠閑的小丫頭,他當初就覺得她跟傅雲像,現在看來更像,隻是傅雲沒有她的不羈和灑脫,否則那日也不會……


    想到這裏,他收回了看著顧雲杳的目光,那日袖手旁觀,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樣。”兩人沉默了好久,葉無心突然說了這麽一句,在顧雲杳抬頭的瞬間,以極快的速度閃身離開。


    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樣,可她就是她,顧雲杳長長歎出一口氣,之前他們那日的袖手旁觀是因為什麽她不想問,但就在剛才,她忽然想問一問,為什麽。


    重新一歪躺倒在榻上,顧雲杳喃喃的說,“我自然不會像她,我是顧雲杳,不是傅雲。”說完閉上眼睛又自顧自的笑起來,是誰都不重要,那不過是一個名字和身份,隻要她的腦袋瓜子不變,最終還是會一樣。


    這邊顧雲杳宛自舒服的窩在榻上,那邊風煦院內卻是一片狼藉,“賤人,竟然真的跟端王勾搭上了,她到底哪裏好,竟然可以得端王殿下青睞!”


    李漣兒坐在主坐上,看著自己悉心栽培多年的女兒發呆,她到底是哪裏教的不對,為何會教成這般莽撞又無知的模樣。


    顧芯眉渾然不知此刻李漣兒心中所想,自顧自的氣悶,自從那日見到端王,她的一顆心就迷了上去,那麽豐神俊朗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秀麗的容貌和身份。


    彼時的她哪裏還記得倪安柔那溫柔中掩不住的陰狠,更不記得倪安柔曾在她麵前說過,若誰敢對端王動了心思,那就是與她為敵。


    “娘,你倒是說句話呀,顧雲杳一定不能放過,我覺得那人跟她挺般配的,你再想想辦法啊。”她早前聽說那位公子是文定公家的,心裏還憤憤不平,可等知道那位竟然是個荒唐至極的人,她就巴不得顧雲杳就指給了那人。


    李漣兒皺眉看著眼前發髻淩亂衣衫不整的顧芯眉,想說她兩句,可張了張嘴又作罷了,若是訓斥了她,少不得又要鬧上一陣兒。


    “娘知道,你放心,定然不會讓她和端王搭上邊兒。”李漣兒把手中的帕子捏緊,即便顧雲杳今日被端王的侍衛送回來,那又如何,說不定還是看在老爺的麵子上,她就不信端王會對一個小丫頭動心思。


    站起身朝外喊了一聲,立刻一個看起來就機敏刁鑽的丫頭走了進來,對著李漣兒和顧芯眉行了禮道,“夫人可是有什麽吩咐。”


    在風煦院中,乃至整個顧家,多數都是稱李漣兒這個姨娘為夫人,一則顧之曦並不反對,二則老夫人也默許了她的地位。


    煙繡的姿態放的很低,李漣兒是個怎麽樣的人她一早就摸透了,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年仍能站在她身邊侍奉。


    李漣兒招手示意她上前,附耳過去輕聲的交代了幾句,煙繡立刻了然的點頭,一臉笑意的恭維道,“還是夫人英明,奴婢這就去照辦。”


    看著煙繡出了門,顧芯眉才迫不及待的跑過去問,“娘,是不是有法子讓顧雲杳那賤人服軟了?”她可不會錯過煙繡走時的痛快表情,似乎已經做了什麽讓她得意的事情一般。


    撫了撫顧芯眉的長發和嬌美的臉頰,李漣兒笑著安慰道,“我的眉兒且先忍耐幾日,娘總歸是要讓你成為這府中唯一的大小姐。”


    顧雲杳一覺醒來已經是入夜時分,隔著窗戶聽到院子了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還有許靖容的聲音,她便起身走到窗子前往外看。


    院中此刻站著一個挑了燈的侍女,一身鵝黃色綢緞,竟然來的還是個高等侍女,想必不是老夫人的,就是顧之曦的了。


    侍女同許靖容說著什麽,聲音不是很大,傳到她的耳朵裏已經是模糊一片。


    “淺雪,可聽清說的是什麽?”她趴在窗子上沒動問道。


    師淺雪悄無聲息的站到了她身後,躬身小聲的說道,“是讓夫人小姐到大廳用膳,隻是夫人似乎不願意過去。”


    聽她說完,顧雲杳笑了起來,有些人還真是耐不住性子,這麽快就要用強了,這跟她當年為了那一個計劃成功蟄伏三年相比,差得太遠。


    “下去告訴娘,就說應了她。”她吩咐完了師淺雪,徑自走到衣櫃前,翻箱倒櫃了好半天才找處一套看起來略微寒酸的衣服來。


    她們想鋌而走險先斬後奏,那她就讓她們把臉都給丟盡了如何?一報還一報,向來也是她喜歡的做事準則。


    師淺雪回來的時候,顧雲杳正在跟那件看起來簡單卻穿起來無比麻煩的舊衣服大戰,不過最終她戰敗了,隻好求助的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師淺雪。


    “你要看到什麽時候,本小姐如今這模樣,你該不會想笑吧。”顧雲杳這句話讓師淺雪哪裏還笑的出來,她給她的感覺還停留在早前迫人的威壓時,她根本無法適應突然間就這麽隨意的主子。


    上前幫著顧雲杳把衣服穿好,又按照她的要求把頭發梳的簡簡單單之後,她才滿意的提著裙擺往外走。


    一路和許靖容到了大廳,裏麵已經坐了好幾個人,除了老夫人和李漣兒以外,竟然還有一個姿態華貴的婦人。


    那婦人一見到她就皺眉,不過等她規規矩矩的行禮後倒是舒展了不少。“這位就是大小姐?”她問的是老夫人,顯然並不把李漣兒放在眼裏。


    而李漣兒也不惱怒,在老夫人回答是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雲杳可是將軍最寵愛的女兒,到時候夫人可要好好待我們大小姐呀。”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許靖容就是再榆木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這位怕就是文定公次子的夫人王瑤了。


    這些人竟然在杳兒抬出端王的情況下仍執意要把她的女兒許人,許的還是一個黎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浪蕩公子,許靖容此刻眼中怒火已然燃了起來。


    顧雲杳趕在許靖容發怒張口之前站了出來,一臉好奇的問道,“李姨娘,老夫人,你們這是做什麽?杳兒現在的婚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話雖然這麽說,她心裏也有些感概,避之不及的皇室之人,現在竟然要她自己幹巴巴的貼上去,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犯賤?


    呸呸呸,在心裏暗罵自己太矯情,臉上的神色卻變換成了為難,還不待開口,李漣兒就先一步打斷了她道,“大小姐自然是要有老夫人做主的,況且劉然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將你許給他也不委屈了你。”


    她這一番話說的王瑤心花怒放,她的兒子自然是好,最多也就是性子不羈了些,想來日後成家了,自然就會收斂起來。


    “那是,我的兒子自然是好的,將來你嫁進文定公府,好處自是不會少。”王瑤說完笑嗬嗬的上下打量這位據說十年沒回來的顧家大小姐。


    嘖嘖,在外待著就是不好,瞧瞧,那一副身子板兒那麽瘦,臉上更是沒幾兩肉,就凸顯那雙眼睛大而靈動,可惜看著有些暮色。


    再看那一身穿著,可不像是這位李姨娘口中的受寵啊,那衣服都給洗的泛白了,鞋子也是有多處磨損的跡象。


    王瑤微微有些蹙眉,又去看顧雲杳頭上的發式和簪子,竟然是鄉野丫頭才會梳的散髻,那根處處都有黑色汙跡的銀簪更是礙眼的很。


    “老夫人,不是我說你們,怎麽著帶來見我的時候也稍微收拾一番,堂堂顧家的大小姐,嫡出的女兒,竟然就是這副扮相,著實讓我大開眼界啊。”


    王瑤在這黎京也算是比較敢說的人,不為別的,她的夫君是文定公次子,雖然無官位在身,但誰也不敢小瞧了的人。再者,她親妹妹是兵部尚書夫人,侄女又是嫁給了手握重權定王為妃,她有敢說敢言的資本。


    徐氏被她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狠狠的瞪了一眼顧雲杳,這才勉強笑道,“雲杳這孩子因身體不好在山寺修養了幾年,倒是慣了這清苦的生活,我們也是無法的呀。”


    瞧瞧,這說的多麽冠冕堂皇,顧雲杳一陣鄙夷,但麵上還是做出肯定的表情來,既然想玩那就玩,不過要是玩火自焚了可別怪她。


    許靖容一直想說幾句,就是被自己女兒阻止著,後來還是她身邊新來的這丫頭低語了幾句,許靖容這才放下了心,指不成就好,指不成就好啊。


    王瑤不置可否,是不是如此她也不想知道,隻要這姑娘是個老實的,將來能好好伺候她兒子那就成,況且顧大將軍的女兒,這身份說出去也不算差。


    “那行吧,這事就這麽定了,改日就上門把禮數周全了吧。”她說著站了起來,那頤指氣使的模樣,似乎還是顧家高攀了她。


    徐氏差點就忍不住拍桌子,不過一個文定公府次子的夫人,怎麽得就這般高姿態,怎麽說她也是大將軍的母親,就連太後都對她和顏悅色的。


    王瑤看到了徐氏的不高興,不過她並不放在心上,誰人都知道這老夫人架子極大,多數人也都看在大將軍的麵子上讓她幾分。


    第53章 提親


    可她王瑤不同,她親妹妹是兵部尚書夫人,而這將軍雖然品級不低,但也高不過兵部尚書去,自然也不需要她低頭奉承。


    李漣兒也是想到了這裏,所以才攔了徐氏的一時衝動,王瑤的親妹妹可是兵部尚書,萬一她回去說個什麽,讓擁有調兵權的妹夫對上老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顧雲杳一直樂的看好戲,不料王瑤忽然看向她,像是看一件商品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走上前有些嫌棄的說道,“丫頭,雖說過慣了清貧的日子,可到底是回了黎京,這一身打扮若是出去了,還不要笑死黎京的權貴們。”


    其實在宮宴上她是見過顧雲杳的,隻是當時隻記得大概是個衣著華貴的姑娘,並沒有與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小丫頭比較。


    顧雲杳微微笑了起來,輕聲細語的說,“多謝王夫人關心,想必老夫人很快會為雲杳安排的。”她說完看向老夫人,卻是隻字不提定親的事。


    徐氏臉上的青白交加之色更明顯,但李漣兒在一旁一直提醒她,不得已隻能壓住火氣點頭,看顧雲杳的眼神幾乎是想要掐死這忤逆的孫女。


    “那就好,我可不想我兒來迎娶的時候,她還是這幅摸樣。”說著王瑤就要起身往大抵是想告辭的意思。


    顧雲杳笑了笑繼續說道,“迎娶大概是不可能了,端王殿下……”


    她話都還沒說完,徐氏已經怒喝一聲住口,李漣兒也趕忙上前說道,“大小姐,之前的事雖是我們的錯,可也已經過去了,你何必還揪著不放啊。”


    她表情殷切誠懇,目光有意無意看了看王瑤的神色,見她似乎並沒有聽出什麽不妥來,這才鬆了口氣說,“大小姐今日是來用膳的,不如我先帶夫人和小姐過去側廳吧。”


    顧家的大廳分三部分,正廳、側廳和後廳,正式的客人在前廳,婦人之間的來往一般在後廳,用膳則是放在側廳。


    徐氏也是一身的冷汗,這要是說出來,這事不但成不了,恐怕這位王瑤夫人也要得罪,那可是一並得罪了文定公府和兵部尚書兩家。


    她此刻也迫切希望李漣兒帶走這倆不知道分寸的,立刻就點了頭,原本要留王瑤用膳的心思都給打消了。


    顧雲杳皺眉,話都不讓說,這擺明是要瞞著文定公府那邊把這事敲定了,可她以為真的就能辦到嗎,她可不是原來性子軟糯的顧雲杳了。


    “老夫人,有些事你不想我說,我也可以不說,但還請您自己心中掂量清楚才是。”臨離開後廳,顧雲杳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徐氏說。


    徐氏頓時就是一愣,這丫頭難道是在威脅她?可聽著這語氣又不像,隻是今日這兩母女竟然這般乖順,倒是讓她心裏有些不安,總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王瑤這時候也看出了一點端倪,笑著重新坐了下來,上下看了眼徐老夫人道,“老夫人,莫不是這大小姐並不樂意與我們家然兒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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