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可定王這置之死地便就沒有後生了。


    “定王一案朕自有決斷,端王不必多說。”玉戎有些惱怒,這個兒子他一直拿捏不住,以往是能殺心軟,如今是想殺殺不得。


    玉非寒看了他一眼,這一年的時間西秦迅速穩定,玉戎這位皇帝功不可沒,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不過四十多點的玉戎卻兩鬢斑白。


    隻是,這仍不能成為他設計害死他母親和弟弟的理由,更不能成為他置百姓於不顧的借口。


    “兒臣鬥膽,敢問父皇如何決斷,是聽信這人信口雌黃?”玉非寒嘴角輕輕勾出一個輕蔑的笑繼續道,“江南駐軍總將在本王王妃回黎京的路上刺殺王妃,是本王的侍衛親手擒拿,敢問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人是假?”


    他直接跳過玉戎問還躺在大殿上的人,那人神色一滯,他並不知道有此事,有些不利索的急聲道,“江南不久前有個人自稱,自稱駐軍總將,說是回來報複當初曾陷害過他的人,草民……”


    他話還沒說完,玉非寒打斷他道,“哦?是嗎,本王在江南留有人手,為何不知道此事,難道本王的人還不如你一個草民厲害?”


    “不是,草民不敢,隻是……”


    “本王再問你,江南那座望仙樓如何?”


    “裝飾十分豪華得體,菜肴之美味世間少有。”


    “哦?本王看你一身粗布麻衣,怎麽,江南的百姓生活如此富裕,連第一樓都時常光顧?”


    此刻那人才反應過來,上了當了,可話都說出去了,隻得想辦法圓謊,“不是,草民……”


    玉非寒再次打斷他道,“望仙樓乃江南第一樓,所進出者皆是達官貴族,尋常百姓根本無法進入,那麽你口中這位駐軍總將要報複當地官員,他們總該知道吧,茶餘飯後說說似乎也不為過。”


    朝堂上眾人都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可這卻讓玉戎一顆心沉了下去,而此時地上的人卻扔在極力辯駁,“總之定王殿下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駐軍總將一手策劃,還請陛下還草民一個公道啊。”


    大殿一片寂靜,無人敢出聲,這些官場上的老油子這時候再看不出來一些端倪,那這官場也就甭混了。


    玉戎揉了揉眉心,“此事……”


    “父皇,定王擄劫拐賣婦人幼童一案江南那邊牽連官員盡數伏法,兒臣這裏有一份罪書,請父皇過目。”


    早就料到玉戎會有一招反撲,顧雲杳回來之時就叮囑了李仙林把罪證寫明且讓那些人畫押,這不,去佛光寺前一日剛到,今日就派上用場了。


    玉戎眼神裏的光迅速暗了下去,他知道今日這一切都白費了,這兒子他保不了,“呈上來吧。”


    他的聲音顯得很沉,那暮氣沉沉的樣子讓人覺得哪裏是四十多的人,分明就是六十的老叟。


    看了眼字跡公正條理分明的帛書,玉戎的臉色一瞬間難看,原來還有他不知道的,這兒子竟然還背著他幹了這麽多喪盡天良的事。


    玉戎的手微微抖了起來,那憤怒的氣息連站在下麵的眾大臣都感受得到。


    “來人,將此人拖出去斬了,定王一事即刻按朕旨意執行,削其定王頭銜,貶為庶民,三日後處斬。”


    話音落下,玉戎直接將手中的帛書甩給了一側的太監,起身便要離開,臨走又回頭說了句,“今日朝試端王主持,眾位大臣配合。”


    “臣等遵命。”


    “兒臣遵命。”


    大殿終於恢複平靜,而端王府中卻忙成一片,王妃自入府以後便昏迷不醒,找了程頤看不出端倪,找曆壹銘又沒找到,急得念婷和葉無心團團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程頤一邊給李良政包紮傷口,一邊問他。


    此次隨顧雲杳他們出去的就隻有李良政一人,個中情況隻有他最熟悉,不問他也無人可問了。


    李良政忍著疼,程頤的手法很嫻熟,可他用的力道就不那麽嫻熟了,他想,一定是故意的,否則一個這麽有名的醫師,怎麽會下手沒個輕重。


    這還真叫他猜對了,不過隻猜對了一半,程頤雖然是有名的醫師,但他醫治的活人沒多少,隻是恰巧都是疑難雜症,這不就一下子成名了。


    他們璿璣樓裏的人都知道,平日裏也都習慣了,李良政是第一次,所以才會心生疑惑。


    “出林子的時候那個明心好像說了什麽,王妃那時候臉色就不好,又和主子一道著急趕回來,可能是累著了。”


    一路上都沒看出有什麽異樣的地方,最多臉色一直不怎麽好而已,李良政一直以為是破陣而出時耗費了大量心神所致。


    “不對,她的脈象時緩時急,這不像沒事,一定還有別的地方沒注意到。”


    程頤托著下巴站起身看著床榻上的顧雲杳,她麵色有些蒼白卻異常平靜,五官上看不出一點奇怪,可越是這樣越奇怪。


    “來人,曆壹銘找到了沒?”程頤朝著外間喊了一聲,此刻門外都是璿璣樓的暗影,說曆壹銘都知道那是誰。


    一個人站在門外低聲毫無感情的道,“念婷姑娘已經差人去找了,還沒回來。”


    第164章 再見羅珊


    前一段時間念婷和柳輕盈在花樓裏一待就是三天,那三天據說可把念婷累的不輕,程頤就好奇她到底幹什麽了,那麽累,後來才知道原來念婷又被顧雲杳坑了,到花樓裏打雜去了。


    相比之下,人家柳輕盈就清閑多了,每日裏陪著挑選的客人喝個小酒吃個小菜,舒舒服服待了三天,被花樓的媽媽給供菩薩一般供了三天,這就是顏值決定待遇啊。


    “唉,不對,她那個形影不離的侍女呢,好久不見了呀。”程頤在房中踱步,轉的李良政頭暈,他歪歪頭朝外看,隨意回答了一句,“你死說師姑娘啊,她據說去一個什麽山莊去了,走了不少時日。”


    “蒼嶺山莊?我去,她去那兒幹嗎?”那是念婷老家,師淺雪對那裏又不熟悉,去那裏能有什麽事?


    “啊對,就是蒼嶺山莊,王妃說是去拿一樣東西,估摸著也該回來了。”李良政正說著,門外傳來念婷大呼小叫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了,但依然刺耳。


    曆壹銘進門直奔顧雲杳床榻前,一撩衣袍坐下,兩指在她腕間一點,微微閉上了眼睛。


    他凝神靜氣號脈,周圍幾個人也都屏住呼吸等著結果,沒人敢打擾,連念婷都老老實實蹲在一旁等著。


    “無妨,是體內滯留的清水揮散,睡上一覺便沒事了。”曆壹銘收回手,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得個顧雲杳醒來,正好他也要跟她匯報她交代的事。


    忽然,曆壹銘歪頭看了眼程頤,程頤頓時心裏一咯噔,接下來就聽曆壹銘道,“你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這名醫的招牌還掛的住嗎?”


    程頤臉如菜色,十分不爽,可他又找不出反駁曆壹銘的話,醫術不如人家,武功不如人家,腦子就更不如人家,這怎麽駁?


    “我,我又沒見過清水,不奇怪吧。”最後程頤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那吱吱唔唔受委屈的樣兒,讓念婷和李良政看著都覺得窩囊。


    曆壹銘挑眉不說話,走到椅子前坐下,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抬眼問念婷,“你那邊如何了?輕盈好幾日都沒個消息。”


    念婷翻了個白眼,前一句是順帶,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她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你怎麽不問問我,被人當牛做馬使喚來使喚去,受傷的人是我好吧。”念婷那個白眼翻的相當明顯,就是讓所有人都看到她的不滿,可惜看是看到了,就是沒什麽人關注。


    她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這年頭人怎麽沒同情心了,她好歹也是一姑娘啊,雖然姑娘的不那麽明顯。


    “嗯,要不我讓廚房給你做些好吃的,這一上午大家也都沒吃什麽東西。”李良政的良心還是有的,試探的問其他人,立刻得到程頤和念婷的雙手讚成。


    他吩咐人備了午膳,等再次回到房間時,玉非寒也站在屋中。


    “主子,您回來了,午膳稍後便好。”他趕緊上前行禮,今日一早趕回來主子就進了宮,直到現在才回來,八成那事是成了。


    玉非寒嗯了一聲,他才知道顧雲杳昏迷不醒,一進府就趕了過來。


    幾人正看著李良政,床榻上忽然傳了一聲虛弱的聲音,“你們怎麽都在啊,我怎麽了?”


    顧雲杳腦袋懵懵的,記憶有些斷片,她隻記得真自己走出了林子,順著山路一路走下來,上了馬車,然後呢?


    她長眉凝住,神色有些不確定的看著玉非寒坐到床榻邊上,“殿下,你……”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那般耀眼,讓顧雲杳把到嘴邊的話都給咽了下去,這個時辰,玉非寒應當是已經從宮中回來的時辰,她到底睡了多久?


    “我怎麽了?曆壹銘?”她把目光轉向曆壹銘,掙紮著要坐起來。


    玉非寒輕輕扶著她的肩膀,幫著她在身後靠了個枕頭,讓她坐的舒服一些。


    “沒什麽大礙,隻不過是上次清水的毒徹底散了,讓你昏睡了會兒而已。”曆壹銘說的輕描淡寫,眼神裏的困惑藏的很深,可這根本騙不了顧雲杳,他有多了解她,她就有多了解他。


    顧雲杳沒有再問,嗯了一聲。


    “定王之事塵埃落定,接下來便是等著顧之曦自投羅網。”定王這邊說起來是他在布局,可從頭到尾倒是讓顧雲杳幫了不少。


    顧雲杳接著嗯,顧之曦這邊也差不多了,隻等他自己沉不住氣犯錯,那便可以順水推舟,讓這個軍權在手的顧大將軍自己被自己淹死。


    “雲杳,既然花樓的事已經結束,那我可就不去了,整天被人當牛做馬的使喚,我再強壯也要癱了。”念婷趁機提要求。


    顧雲杳要找的那人時常出沒花樓,與花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柳輕盈去其實是個幌子,她那般耀眼奪目,做什麽都被人盯得死死的,到頭來還是她這個小雜役弄到的情報。


    “可以,那人也已經製住,花樓也就沒什麽價值了。”那是顧之曦在黎京的一個信息收集站,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想要的是各家府裏侍衛下人的人脈,能收買的收買,不能收買就想辦法換了。


    這一來二去的,大部分黎京高官家裏就都有了他的眼線,他倒是聰明。


    “不夠暫時不要打草驚蛇,花樓我留著還有用。”不用看念婷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做什麽,顧雲杳輕飄飄就打消了她的念頭。


    念婷哼唧一聲,這才剛興起要搞破壞念頭,顧雲杳就把她的小火苗給掐滅了。


    “哦,我知道了。”像是蔫了吧唧的茄子,念婷那蹲在地上的姿勢更加萎靡不振了。


    “最多不過月半,你就是把花樓給燒了我都不管你。”


    這算是給了一巴掌又給了一顆甜棗,而且這棗是她十分喜歡的,“好,我就知道雲杳對我最好了。”


    顧雲杳實在不想看念婷那如同青蛙一般在地上跳來跳去的樣子,單手抬起故作優雅的撩了撩長發,“既然沒事,那就散了吧,等一切塵埃落定,我請你們去燕子樓通吃。”


    璿璣樓的規矩,從來沒人破過,這一次完成了任務,不僅他們可以到燕子樓通吃一天,影子和暗影也有百兩黃金可以拿。


    曾經就有個影子問,璿璣樓到底多富有,這話正好被葉無心和曆壹銘給聽到了,思索了半天才回答,不多,半個國庫吧。


    第二日黎京就傳起了定王要被斬首的消息,坐在豆花攤子前,顧雲杳和李良政大快朵頤,古顧雲杳一碗下肚稍顯優雅,李良政就沒那麽矜持了。


    “可算好吃?”顧雲杳一勺一勺慢慢往嘴裏送,吃的差不多了就得注意下形象。


    李良政吃的塞滿了嘴巴,隻能抱著碗點頭,他還從來沒吃過這般好吃的豆花,再來三碗都不夠。


    正吃的高興,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差點把他手裏的碗給拍掉,“誰啊,沒看見小爺正吃飯呢嗎。”


    扭頭的時候李良政還不忘懟人,但一扭頭看到那人是誰,又立刻扭了回來。


    “喲,看來這會是正主了,抱歉,我認錯人了。”羅珊一撩袍子坐到了顧雲杳一側,“定王的事我可是聽說了,這怎麽著也算我一份功勞,今日的豆花錢就你出吧。”


    顧雲杳笑而不語,做了個隨意的動作,羅珊立刻就大手一舉,“店家,三碗豆花四根油條。”


    “哇,你這麽能吃,你不是,不是女的嗎……”李良政前半句說的還有些激動,後半句就小聲悄悄說,羅珊他知道,但別人不知道啊。


    羅珊斜了他一眼,“我再能吃也比不上你,禿子笑話和尚。”


    李良政嘴巴張了又張,這話似乎也沒錯,可他總覺得哪兒不對啊。


    “行了,我可不是來跟比食量,也不是真來蹭你這幾碗豆花的,有事跟你說。”羅珊一碗豆花下肚,眯著眼睛極其享受的看向顧雲杳。


    顧雲杳仍慢條斯理的往嘴裏送著吃的,羅珊看了一會兒隻得唉聲歎氣道,“沉得住氣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好事啊。”


    說完見顧雲杳還是不說話,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幹貨,於是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今日陛下見了誰嗎?”


    “慶安王。”


    “呃,你怎麽知道的?”羅珊眨巴著眼睛盯著她,這消息才傳來,而且是和慶安王前後腳從宮門傳來的,顧雲杳已經在這兒了,她是怎麽知道的?


    顧雲杳嘴角的笑意淡了淡,“自然是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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