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不提當年勇。”念婷聲音細弱蚊蠅一般吱唔著,見顧雲杳挑眉,又不情願的補充了一句,“狗熊也一樣。”


    “行,都是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念婷癟著嘴,這話說的就違心了,那次理論不都是她被壓製的死死的,剛才,就剛才,她還自己承認自己是狗熊了。


    “明日師淺雪回來你親自到城外接應,記住,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要戀戰,以最快的速度回端王府。”


    不久前她悄悄讓師淺雪去了念婷的老家蒼嶺山莊,去取一樣東西,那東西也是唯一一件除她脖子上的暗令外的許家的東西。


    那是早年間與許老將軍相交甚篤之時他贈予她的,是一副山水畫,畫工精湛水墨渲染,那一山一水都栩栩如生,是許老將軍的得意之作。


    念婷嗯了一聲,她知道顧雲杳當年在蒼嶺山莊放了什麽東西,就是一副許老將軍的畫,說價值連城倒還真沒有,說一文不值也不可能。


    可這般謹慎小心也確實沒必要。


    “別不當一回事,那幅畫很重要,要是那畫出了意外,你就自己到秋山水牢待上七天吧。”顧雲杳氣定神閑的道,她還不了解念婷那些小心思,八成覺得那畫即便重要,但也沒重要到很重要的地步。


    “噝,這麽重要啊,那行,就是拚了命,本姑娘也一定把畫給你完整送回來。”她拍拍自己胸脯道,那啪啪的聲音十分響亮,顧雲杳懷疑,她這個女人到底還有沒有胸存在。


    念婷又賴著喝了幾杯茶,這才慢悠悠的離開了,看方向應當是出城等師淺雪的到來。


    顧雲杳坐了片刻,夜已經深了,她起身往寢室走,那裏還亮著燈,玉非寒還沒有睡下。


    推開門,燈光混合著月光一道傾灑在她身上,顧雲杳看到玉非寒斜倚在軟榻上,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握著一卷書,此刻正看的仔細。


    聽到聲音,玉非寒微微抬眼看向門口,顧雲杳站在門外,一隻手還作者推門的動作,“回來了,他沒為難你吧。”


    搖搖頭,顧雲杳走進房間,反手把門重新關好,“他怕是想通了,起碼在晉國國師到來前是不會動搖。”


    “嗯,這消息是羅珊告訴你的,可信嗎?”玉非寒左思右想,他調查的羅珊可不是個輕易幫人的主兒,有傳言,有人曾拿著萬輛黃金求取一條消息,可連羅珊的麵兒都沒見著,就被直接轟出來了。


    “可信,羅珊的話代表通天海,她不會砸自己的招牌。”顧雲杳點頭,走到桌子前坐下,羅珊肯幫忙她早就料到了。


    “不用懷疑她,她也隻不過是替父感恩罷了。”剛才在外麵灌了一肚子茶,這會兒漸漸有些困意了,但顧雲杳仍是強撐著單手支著腦袋道,“羅子年應該到了黎京,他怕是一時半刻回不了江南,否則玉戎說不定就得派人扒了他的皮。”


    她當時從江南離開曾給羅子年出了一招損招,不為別的,就為陰玉戎一把,所以這會兒江南物價一定極其不穩定,百姓如何她不知道,官府一定不好過。


    曆年江南官員多數都會做糧食及食鹽偷換入庫的把戲,這邊朝廷撥下去的糧食和食鹽,那邊那些官員就能拿出市麵上高價賣出,然後再低價收回,既給了想花銀子托關係的商賈機會,也賺了安心用的銀子。


    但這一回卻被羅子年坑了,他收了江南所有的糧食,說是做善事,給的價錢還是市麵的一番,那些官兒就坐不住了,把自己陳年的新的都一股腦給了他。


    原本以為這不過就是偽善說說而已,回頭再把糧食買回來,畢竟民不與官鬥,他們當官的想把東西要回來,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可誰知道羅子年這次是來真的,他真的把那些糧食給分了,不僅分了庫房那些官糧,還把市麵上的糧食也都賣了分了,而恰好此時朝廷派人巡查,直接把剛剛動蕩過的江南再次攪的沒法活兒。


    “我救了他一命,他把此事告訴自己女兒,讓她來幫我,無可厚非。”顧雲杳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趴在桌子上繼續道,“羅子年確實是個經商奇才,又拿得起放得下,這樣的人不能成為敵人。”


    否則會有不小的麻煩。


    不過好在羅子年是友非敵,他的腦子在經商以外的地方也似乎不怎麽靈光,這些年能在江南混的不錯,八成有羅珊的功勞。


    “困了就上床歇著,時辰尚早,你還可以睡個好覺。”玉非寒把手中的書放下,看著哈欠一個接一個的顧雲杳直搖頭。


    顧雲杳有些迷糊了已經,聞言應了一聲,好半晌才晃悠悠的站起身往床榻上走,今日確實累的不輕,從端王府一路走到皇宮,又在花園跟念婷聊了那麽久,這會兒實在困的不行。


    這一覺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她才跟神遊完一般起了身,“睡的這般死?”她揉著腦袋走到門口,推開門就看到兩側站著人,手裏端著的是臉盆和放著毛巾的托盤。


    “王妃,您先洗簌。”兩人一見到她便恭敬的行禮。


    洗簌完畢已經差不到午時了,顧雲杳直接去了園子裏的涼亭,師淺雪和念婷都等在那裏。


    “回來了,可還順利?”她踏進亭子裏,桌子上擺著茶壺和糕點,花樣不同,但仍是她愛吃的東西。


    念婷酸溜溜的道,“哎呀,嫁了人就是不同,瞧瞧瞧瞧,這待遇一點不比你那時候差。”


    今日一早她們兩人就到了涼亭,敲好碰到端王要離開,順道就叮囑她們倆等會顧雲杳要是起了,就讓她先吃些這個墊墊肚子。


    糕點是燕子樓那位大廚每日限量的百花糕,茶仍是有市無價的露妍秋茗,這一壺茶就抵得上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口糧,更何況它還是一年一丁點的極品。


    念婷腹誹,都說端王無權無勢,可他從西晉立國開始就沒人敢招惹,連他那皇帝老子都不跟對他強硬,他吃穿用度甚至比皇宮裏的九五至尊還奢華,這確定是個無權無勢的閑散王爺該有的待遇?


    “嗯,我也覺得,坐下吧。”顧雲杳坐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味道和前世一般無二,甚至比那一世吃到的還好。


    念婷也不客氣,直接一屁股坐下伸手就拿了一塊糕點往嘴裏塞,師淺雪遲疑了下,見念婷這般顧雲杳都沒反應,也就跟著坐了下來。


    “主子,東西已經拿回來,請您過目。”她把背後背著的盒子取了下來,遞到顧雲杳麵前。


    她在蒼嶺山莊接過這東西的時候還納悶,隻是一幅畫而已,怎麽勞師動眾讓她帶著十幾個人一道前來。


    直到拿到畫出了蒼嶺山莊的勢力範圍開始,她才明白,她拿的根本不是一副畫,簡直就是拉仇恨專用盒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躲躲閃閃,可即便如此,跟著她去的十幾個人如今也沒剩下幾個,途中埋伏者手段花樣百出,她幾乎把那些年走江湖見過聽過的騙術花招都給經曆了個遍。


    師淺雪著實沒想到,不過一副許老將軍的親筆畫,為何會有這麽多人爭著搶著要,難道那些人也同她一樣,也是被許家養大的?


    “好,一路辛苦了。”顧雲杳把盒子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副保存完好的畫卷,這幅畫是許老將軍親手交給她並請她一定要妥善保管,當時她不明白,直到那日在小屋見到傅穎,她手上的墨汁引起了她的注意。


    傅穎她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性子暴躁喜怒無常,有時候她甚至以為這孩子就是個修羅,可那隻是一時認為,從來沒真的把這孩子想的多壞。


    後來傅蕊開始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可多數時候都是鼻青臉腫,模樣甚是委屈。


    第169章 來者不善?


    那時候起她便不再和這一家子人來往,這是個麻煩,接觸多了便會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但即便如此,那些年的相處她也清楚的記得,傅穎最討厭舞文弄墨,幾乎是見一次先生就把人家嚇唬的落荒而逃,久而久之誰也不敢在給這位小祖宗請先生。


    可那日她卻看到傅穎手上有點滴墨跡,若是普通墨跡也就罷了,她也不會想到許老將軍那副畫,偏偏她手上的是香墨,這種墨她曾聽許老將軍提及過,摻入人血的香墨是可以隱匿字跡,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


    也正是這香墨讓顧雲杳想起了那幅畫,許老將軍送給她畫時她就嗅到過一股淡淡的血香,隻是當時誤以為是許老將軍多年征戰沙場洗不掉的味兒,也就沒當回事。


    想到這裏,顧雲杳雙手把畫舉到鼻子前輕輕一嗅,一股淡淡的墨香夾雜著一縷不易察覺的血香鑽進她的鼻子裏,果然是摻了人血的。


    “你在聞什麽?”念婷不跟師淺雪一般,眼裏的疑惑都快冒出來,硬是憋著不說。


    “你聞聞。”顧雲杳沒回答她,反而把畫遞給了她,示意她湊近了聞一聞,眼睛卻抬起看向不遠處走來的人。


    念婷哪管那麽多,直接湊到鼻子下去聞,除了淡淡的紙的味道,還有一股說不清是什麽氣味的東西,像是墨,可又比墨腥了些香了些。


    “是人血,不多,但一定有。”葉無心走進亭子,他暈血,但作為一名職業且合格的不能再合格的殺手,對血的味道還是很敏感的,剛走進亭子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血香。


    “啊?”念婷驚訝的張開嘴巴,隨即立刻扭頭去看師淺雪,滿臉嚴肅的道,“淺雪,你在路上不小心把別人的血沾到上麵了?”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的表情就精彩了。


    師淺雪一臉你怎麽會想到這兒來,盒子和包袱都是幹淨的,怎麽會單單裏麵保護周全的畫沾上血?這邏輯能力也是沒誰了。


    葉無心和顧雲杳則是一副早就猜到她會這麽說的表情,直接忽略念婷的話,繼續往下說道,“此畫當年是許老將軍親手交給我,那鄭重的模樣讓我記憶猶新。”


    當年以為是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所以才會那般鄭重,可又覺得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


    “畫中應該是有秘密,或許那些人要找的許家暗衛的秘密就是此畫?”葉無心眯著眼睛道,他很俊朗,是那種一眼在人群中就能看到的人,可偏偏做了不該有存在感的殺手,還做的那麽成功。


    他眯起眼睛的樣子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貓兒,慵懶之下都是鋒利的爪子,顧雲杳不止一次想,或許是因為這種隱藏強大殺氣的能力,才能使這家夥如今都沒失手過。


    “我說無心啊,你這般柔弱的公子哥,當初是怎麽想不開去做了殺手啊?”念婷這話問的也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是被葉無心冷冷一眼給擋了回去。


    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念婷摸了摸鼻子,渾身不舒坦的動了動,顧雲杳知道,她一定又是被葉無心那有針對性的殺氣給震懾到了。


    “應該是,我還不確定,不過此事除了我們四人之外,我不希望還有別人知道。”她目光在其他三人麵上掃過,語氣裏的嚴肅認真讓幾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點頭。


    收起畫,顧雲杳起身往寢室走,“行了,也快午時了,留下一道用膳吧,這端王府的廚子和燕子樓比也相差不多。”


    抱著畫回到房間,顧雲杳徑直往床榻前走,自從她和玉非寒大婚,床榻就成了她的地盤,他日日宿在軟榻上,前幾日還有翻動的聲音,如今應該是習慣了,也沒了聲響。


    將畫放在床下暗格裏,顧雲杳這才滿意的轉身出了屋子。


    飯桌上,幾人說說笑笑,原以為玉非寒這個時辰應當是不會回來了,卻不曾想,她們幾個吃到一半的時候,他施施然踏進了大廳。


    顧雲杳一抬眼就看到他那雙深邃幽寒的眸子,微微蹙眉問道,“不會這麽快就來了吧?”


    如果猜玉非寒的心思最好不要看臉,因為他的臉除了能看到移不開目光的絕色外,基本沒有什麽情緒可言。


    所以她喜歡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會說話的寒潭,當然,不仔細看最多也就隻能被他嚇退而已。


    “已經到了黎京郊外。”玉非寒看了眼桌子上所剩無幾的飯菜,很自然坐到顧雲杳身邊,拿起她的餐具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桌子上三個人都直直盯著他,看著他姿態閑適的一口一口吃著她們掃蕩過的剩飯。


    “嗯,要不再給你做些吧,我們都吃的差不多了這些……”顧雲杳有些不自在的說,讓他一個堂堂端王吃她們剩下的飯菜,還用她用過的餐具,感覺很不妥啊。


    玉非寒沒理會她,繼續自顧自的吃,喝了一口湯後才慢悠悠的開口,“無妨,不過一些飯菜而已,沒必要那般講究。”


    “晉國國師到後直接去了佛光寺,似乎跟明心交情不錯,想來今日是不會入宮了。”他再夾了菜往嘴裏放,慢慢的咀嚼,那姿態被其他幾人對比自己剛才的吃相,頓覺雙頰一熱。


    顧雲杳還好些,她一向裝模作樣慣了,以前隨軍時那吃相比念婷也好不到哪兒去。


    “佛光寺,倒也不意外。”她點頭,當日也是明心進宮找的玉戎,他會那時候進宮,自然是第一個得到了消息。


    現在晉國國師又直接去了明心那裏,這就十分明顯,是那位國師告訴的明心這件事了。


    “嗯,那要收拾些什麽嗎?”玉非寒吃的差不多,輕輕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微微側臉看著顧雲杳,“今日去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既然不是件愉快的事,還有什麽好收拾的,再好的東西也搬不回好心情不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念婷和師淺雪滿臉茫然,這兩人說的什麽意思,不就是去佛光寺見一見那位傳聞中的國師嗎,很複雜嗎?


    “算了,別猜了,咱們還是出去吧。”念婷跟隨顧雲杳多年,她的性子雖說摸的不是透透的,但好歹也有七七八八。


    拽了師淺雪出門,她回頭看了一眼裏麵坐著的兩個人,臉上都帶著淺淺的笑意,越看越有夫妻相,都是不折不扣的狐狸。


    “咱們這位主子的心思就別猜了,隻要她不說,就是猜到天邊兒也猜不到,需要咱們知道的,不用你問,她也會讓你明白。”


    念婷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師淺雪的肩膀,背著手慢悠悠的踱步往外走。


    到最後,玉非寒和顧雲杳兩人還真就什麽都沒準備,直接坐了馬車往城郊佛光寺去,今夜定然不用在那裏留宿,人家估摸著也不樂意讓他們留。


    馬車這次走的倒還平穩,顧雲杳沒覺得難受,直到到了佛光寺門前,她才回過神來發覺到了地方。


    “你不要去遠處,約莫一個時辰左右咱們就可以回去了。”顧雲杳跳下馬車想了想輕聲交代著車夫,這人是玉非寒親自挑選的,似乎跟他有些交情還。


    車夫點頭應是,也壓低了聲音道,“王妃,有人一路尾隨咱們,這會兒又不見了。”


    他會功夫,還曾經和自家主子一道學了幾天,尋常侍衛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那人一出現他就感覺到了腳步聲和均勻的呼吸,那人武功也是不弱。


    顧雲杳點點頭,“當是沒發覺,等著我出來便是。”


    她拂了衣袖往台階上走,一節一節十分穩當,眼前這座佛光寺當年還是破敗的寺院,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皇家寺院。


    進門處站著一個青衣小廝,麵容溫和,一看便是十分和善的人,看到她似乎有些驚訝,繼而上前對著她行禮道,“我家主人等王妃良久了,請隨小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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