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顧靜顏放下手中的腰帶,將花色翻了個個,倒扣進繡盆裏,壓住了白色花朵上的那滴鮮豔血色,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著,和往日沒什麽兩樣。


    秋靈偷偷鬆了口氣,端著空碗出去時將秋夢也叫了出去,一邊向小廚房走去一邊罵秋夢那張沒有把門兒的嘴,秋夢自知理虧,也沒還嘴,任由秋靈將她罵的不敢抬頭。


    秋靈帶著秋夢出去了,內殿隻留下顧靜顏一人,她心中既委屈又清明,明明知道馮覓露入東宮是早晚的事,她被這一年多的時光麻痹了早已定下的事實,是她的錯。


    苦笑一聲,“還在奢望什麽呢?”


    顧靜顏好像被這個消息一下子就抽去了精氣神兒,也沒有心思繡腰帶了,渾渾噩噩的走到床榻邊,脫鞋倒在了榻上,伸手拽了被子蓋在身上,用薄被將自己全部都裹了進去,從遠處看去,床榻上就是鼓起了一個小山丘。


    陳玉禮從禦書房出來,一路上臉色陰沉的可怕,走到樂央宮門口站定了片刻,又恢複了平日裏那副翩翩儒雅的模樣。


    進入內殿沒看到顧靜顏,一邊走一邊輕輕喚著顧靜顏的小字兒。


    “喧兒。”


    “喧兒?”


    將視線落在了床榻上的小鼓包,走了過去,伸手輕輕將顧靜顏腦袋上的薄被扯了下來,露出她被悶的紅撲撲的小臉,手指緩緩的伸了過去,就在要碰到她臉頰的時候倏的收回了手,起身,走到屏風後麵換衣服。


    換好了衣服出來,走過去看顧靜顏還睡的香甜,轉身出了內殿,還順手關上了房門,吩咐旁邊的宮人,“別吵著娘娘。”


    “是,殿下。”


    陳玉禮直奔書房,周遠早已在書房內等著,陳玉禮推門進來,向一旁跨了一步,恭手行禮,“殿下。”


    “禮部那邊交代下去,無論如何都要讓日子定在冬狩之後。”


    “若是尚書不從?”


    “不論手段。”


    “是,殿下。”


    周遠出去,陳玉禮拿起桌上的毛筆沾了墨汁,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忍”字。


    不急不急,馮家那麽想送馮覓露入宮就讓他們送,能不能被送進來,就看他們到底是誰的手段更高一籌。


    想到顧靜顏,心上好似被拿繡花針紮了一下又一下,這幾日她本就難受,小脾氣不斷,聽到馮覓露要入宮的消息不能同他發脾氣,估計她自己暗中委屈的不行,要如何哄呢…


    其實不用陳玉禮哄,顧靜顏睡醒一覺又恢複了那個往日裏那個冷靜的她,就好像睡了一覺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件事就是紮進她肉裏的一根刺,拔不掉,日後也隻會越來越深。


    馮府一早就接到了宮中傳來的消息,馮和灤的好心情從下朝回來就一直延續著,李以自從馮覓穗被送到馮家老宅後對馮覓露倒是慢慢又恢複到了以前,這會兒聽到消息也是為女兒開心。


    而馮覓露本人呢?


    她從接到消息後,腦中已經過濾了千百遍整治顧靜顏又不會讓人挑出錯的辦法,所有都準備就緒,就等她披著嫁衣入主東宮了。


    第88章 冬狩(1)


    三日後, 禮部向啟元帝遞交了選出的三個吉日,沒人知道啟元帝為何在左挑右選之後選中了冬月十六的日子。


    而啟元今年的冬狩日定在十月二十四。


    消息一出,馮和灤一家的心情近乎都寫在了臉上, 而二房馮和澱夫妻二人失眠到天明,永安城內各高門閨閣女子聽到此消息心中那點兒看熱鬧的小心思蕩然無存,若說之前在暗中有多嘲諷馮覓露, 如今她們心底就有多難看。


    而馮覓露也並沒有因此就同那些高門閨閣女子走動起來,如同往日一樣在自己的院子裏繡嫁衣, 倒是讓一些想要巴結她的人無門路可尋。


    “永安城內雖說橋頭草很多,可你入宮後需要處理的事情有太多, 身邊多個人對你也有好處。”李以苦口婆心的勸著。


    馮覓露手中的繡針穿過大紅的錦緞, 在上麵用金絲勾勒出一雙翅膀,“小人罷了,永安城內多的是人在看我的熱鬧,這會兒入東宮的日子定下來了, 大局已定,她們才敢上前巴結,不見也罷。”


    李以還想說什麽,見馮覓露一副不想聊下去的模樣, 便收了到嘴邊的話,她現在說什麽都遲了,當初…唉!


    轉眼, 就到了十月二十三, 身上的秋衣早已換成了冬襖,顧靜顏穿著一身水藍色的外杉坐在窗邊的榻上看賬本,外麵的宮人在裝箱子,一車又一車, 明明隻出去三日,他們卻裝了六大馬車,這還不算他們二人所坐的馬車。


    陳玉禮進來帶了一身的寒氣,邊向她走邊搓手,搓熱了手上的溫度才伸手抽走放在她麵前的賬本。


    “嗯?回來了。”


    “還有什麽沒帶齊的?”


    “都帶好了,隻是覺得…我們這樣太高調了,六車的東西,旁人怕是都沒有我們的一半兒多。”


    “管旁人做什麽,藥都帶了麽?”


    “都帶了,會不會帶的藥太多了些?”


    “預防萬一。”


    顧靜顏從他手中抽回賬本,拿起一旁的小豪在上麵畫了個圈,“就要看完了,你先出去自己找樂子去。”


    陳玉禮一愣,他這是…被嫌棄了?


    寵溺的笑看顧靜顏,也不惱,將棋盤拿了上來,坐在她對麵開始自己同自己下棋,偶爾發出棋子與棋盤相碰撞的聲音。


    屋內看似溫馨和諧,二人卻各懷心事,陳玉禮想的是明日冬狩的事,而顧靜顏想的則是冬狩過後馮覓露入主東宮之事,心中憋悶難耐,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歲月靜好無事發生的樣子。


    這夜顧靜顏在陳玉禮懷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後被陳玉禮固定在懷中,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早點睡,明日還要起早。”


    “嗯。”


    身邊人呼吸逐漸平穩,顧靜顏從陳玉禮的懷中鑽了出來,坐起來靠著,目光落在了陳玉禮熟睡的麵龐上,伸手撫在他的麵頰上,心中鈍痛,再好又怎樣,再好也終將和別的女人瓜分他心中的地位。


    次日,陳玉禮早早起身,顧靜顏聽到他起身的動靜在床榻上滾了兩圈兒才坐了起來,滿臉疲憊。


    “沒睡好?”


    “嗯,可能是太興奮了,一宿沒怎麽睡。”


    “傻姑娘。”陳玉禮敲了下她的額頭,“等會兒上車再睡,起來洗漱。”


    今日陳玉禮極為反常的沒有盯著顧靜顏,而是出門帶著人檢查馬車上的物品,一一盤點之後,確認沒有東西落下,一邊走一邊同小謝子交代東宮的事情。


    顧靜顏聽著由遠及近的聲音,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眼底的烏青如何都遮不住,“出去吧。”


    “是,娘娘。”


    負責梳頭的小丫頭是最近才來的,秋夢被罰去廚房一月,就尋了個小丫頭進來給她梳發髻,到底不是自小跟著她的人,小丫頭手法再輕柔都不怎麽合她的心。


    內殿的房門被小丫頭從外麵帶上,顧靜顏從胭脂盒的底部拿出了一包藥粉放進貼身的香囊當中,摸了摸頭上的銀釵,心中已有一番計較。


    手指還停留在銀釵上麵,陳玉禮已經推門進來了,看她在發呆,有些無奈。


    “要出發了,路上吃些什麽墊墊吧。”


    “我突然有些心慌,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顧靜顏握著陳玉禮的手,麵上有些慌張,陳玉禮安撫她,“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傷的,相信我?”


    走了幾步,顧靜顏才輕輕“嗯”了一聲。


    此時的她還沒有細究陳玉禮話語中的深意,被他的三言兩語撫平了心中的慌亂。


    宮中的車隊一同出發,他們的馬車在馮慧車隊的後麵,從將軍府路過時,顧靜顏特意掀起了帷帳,看到將軍府大門禁閉。


    “聽說郡主今日不會去。”


    陳玉禮眼底劃過一絲深沉,耐心解答她的疑問,“嗯,薑家如今的狀況她確實不適合出現,不過,過了今日,事情便會有所不同了。”


    “嗯?”


    “錦之打算今日向父皇求一絹黃薄,求娶將軍之女入莊王府為王妃。”


    “郡主答應了?”


    “許是吧。”


    陳玉禮也不知道陳玉卿到底是如何同薑懿說的,陳玉卿也是在昨日突然告知他,今日他要在滿朝文武百官麵前求娶薑家女。


    顧靜顏放下帷帳,靠在陳玉禮的肩膀上,她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這樣不好的預感在不久之後就被驗證了。


    馬車一路前行,到達獵場的時候正是太陽升起高掛枝頭的時候,帳篷早已搭置好,跟來的宮人將馬車裏的東西搬下來送入帳篷中,顧靜顏跟在陳玉禮身側進了他們自己的帳篷,帳篷不是特別大,卻樣樣俱全。


    整裝好,顧靜顏坐在榻上,發呆的功夫,陳玉禮已經換好了便服,一身絨白穿在他身上宛如從畫中走出來的謫仙。


    “這麽快?”


    “下午才正式開始。”陳玉禮逗她,“狩獵中會發生什麽意外誰也無法預估。”


    “別亂講!”


    陳玉禮伸手將她拉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別擔心,一切有我在。”


    吃過午餐,眾人齊聚獵場中央台,顧靜顏不是第一次參加冬狩,卻是第一次坐在了前排近距離感受這次冬獵的熱鬧氛圍。


    馮覓露跟著父親兄長坐在了第二排,離著顧靜顏不是很近,也不是很遠的位置,餘光掃過去,眼底一閃而逝的不屑,一旁的馮修明端起手中的茶具,“等會兒哥哥給你打隻兔子回來,晚上我們烤兔子。”


    “好阿,有勞哥哥了。”


    馮覓露最近風頭正盛,有很多人在暗中觀察她,也有很多人暗戳戳的希望馮覓露和顧靜顏能打起來,可偏這二人都是忍耐情緒的高手,都不想把自己變成別人口中的飯後談資,所以在這冬獵場上,二人的目光從未對上過。


    “今日冬狩各憑本事,三日為期,狩獵最多者為勝,勝者可得千裏寶駒一匹。”


    這邊說著,另一邊就有宮人牽著小馬駒出來繞場走了一圈兒,小馬駒一身棗紅色,額間一綹白色的長毛,模樣甚是可愛令人歡喜,顧靜顏一眼就相中了小馬駒,兩隻眸子都閃閃發亮,騎在馬匹上的陳玉禮立刻就注意到了顧靜顏的視線,牽著馬繩湊向一旁的陳玉卿。


    “幫個忙?”


    陳玉卿看到那小馬駒立刻就想到了薑懿,想把這小馬駒贏回去給薑懿,聽到陳玉禮的聲音,“各憑本事。”


    一句話氣樂了陳玉禮,有事時候喊兄長,沒事兒時候各憑本事,他弟變臉的功力是愈發漸漲。


    “咚~咚~咚!”


    三聲鑼響,獵場上的馬匹一匹接著一匹跑了出去,留一眾未去狩獵的人在場內欣賞歌舞。


    有想法的會趁著這個時候在啟元帝麵前露上一麵,記不住無妨,能記住更好。


    顧靜顏坐在原地興致厭厭的看著場地中央的表演,看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偷偷打了個哈欠,這嘴巴還沒合上呢,身邊就坐了一個人。


    “暮商郡主。”


    “顧側妃,好久不見呀。”


    顧靜顏淺淺笑了起來,明明前幾日她們還在莊王府上見過,見她坐下就沒打算走的模樣,心中略有疑問,不止她有疑問,就連在場的高門女子心中都有疑問,榮王妃身為馮家女,怎麽容許陳瑤跟顧靜顏走的近。


    “坐在母妃身邊太憋屈了這不能做那不能做,這邊視野也好,還沒有去母妃的嘮叨。”


    榮王妃在另一側同尚書家的夫人剛說完話,轉頭自己的女兒就不見了,順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額頭一跳,這丫頭是一點兒也不聽話,要是讓上麵那位盯上了,以為他們榮王府有什麽想法,那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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