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心裏?一頓,道:“……那倒也?是。”


    李月緹搖袖,煢煢的?走:“不要緊。我自個兒心裏?有?數。”


    進?了屋子?裏?,言昳瞧了一圈,發現黎媽竟然不在屋裏?,李月緹往書桌後一坐,道:“咱們?說會?兒話,就讓人?送你?回屋去。”


    她說著,從書桌屜子?裏?拿出一張信封。


    正是幾日前,讓山光遠送回來的?信封,她手按著信封,在桌子?上往前一推:“這什麽意思?”


    言昳不拿自己當外人?,自個兒坐在榻上,靠著李月緹的?小枕。她剛想開口,就瞧見李月緹往前伸著白皙的?手,寬袖被桌邊掛著,露出一截小臂,上頭隱隱有?些?淤青,似乎是手指抓痕。


    言昳心裏?一跳。


    李月緹絕對受了委屈。


    她目光一斂,裝沒看到,李月緹後知?後覺,忙收了手,撫平衣袖,道:“我發現裏?頭有?張支票,是你?給的?分成。還有?一張紙寫了明細。這什麽意思?”


    言昳:“就是該分錢了。”


    李月緹又擰眉:“你?缺錢嗎?出了什麽事?按你?說的?,明知?道再過一個多月,咱們?手裏?的?貨還要大漲,怎麽突然要脫手了?而且還給我結了賬,這金額也?比分成應得的?多。”


    言昳手指摳著軟枕上凸起?的?刺繡:“我確實忽然要用錢,往後再有?這樣買賣期貨的?事兒,我可以叫你?一同投錢。但現在我要做些?冒險的?事兒,你?別牽扯進?來。”


    李月緹覺得她之前購入一萬一千石黃豆的?期貨,已經夠冒險了,但言昳覺得不是事兒。現在她主動說“危險”,那要是什麽級別的?事兒啊。


    李月緹眉頭一跳:“多冒險?”


    言昳看她,不言不語。


    李月緹:“你?總不會?是要養兵造反吧。”


    言昳笑:“那賠錢買賣我可不做。我說的?冒險,是如果做得不夠漂亮,咱倆會?招惹最不該招惹的?人?,兩條命都不夠死的?。”


    李月緹雖然依舊文文靜靜的?坐在那兒,可她兩隻?手手指碰在一起?,用力發狠的?摩挲著鉸禿了的?指甲,眉頭尖浮出一股奮不顧身的?狂熱,抬頭道:“說說看。”


    言昳:“我要招惹梁姓,你?也?敢?”


    李月緹一驚,卻咬了咬嫣紅的?嘴唇,燭光跳進?她睜大的?眼睛裏?。她沉默片刻,還是那句話:“說說看!”


    言昳仰在小榻上,拍手大笑了起?來:“好,要死咱一起?死。”


    作者有話要說:  《九歲總裁與清冷小媽的愛恨不歸路》(不是


    第29章 .背後


    言昳從李月緹屋裏出來?, 院子裏燈少,夜色濃稠,四邊圍牆與?長屋都渺渺茫茫的浸沒在黑暗裏, 言昳四望, 想到李月緹和她心飛了,人還在這裏。仿佛自己也被網住了, 隻覺得吐氣都沉。


    她甩開思緒, 往外走, 迎麵見?了黎媽, 黎媽有些吃驚, 但還是對她一禮, 笑道:“二小姐這麽晚了還來?看大奶奶啊。”


    言昳對插著琵琶袖,黑暗中笑起來?, 兩隻眼睛跟黑絲絨上的水晶似的:“我?能在上林書?院考得不差,也多虧了大奶奶教我?。大奶奶算我?的開蒙先生, 我?當然掛念。倒是黎媽,怎麽也沒好好伺候大奶奶, 手指甲鉸成那副樣子, 可真是不好看。”


    黎媽一呆, 哈腰道:“是老奴伺候的不好了,也是沒的辦法?啊。家裏覺著大奶奶之前的指甲有些礙事兒了,就給鉸了。”


    言昳人小小的,卻往黎媽前頭逼了一步,仰頭盯著她,似笑非笑道:“黎媽可要?好好給我?講講,是家裏的誰?是怎麽礙了事兒?”


    黎媽莫名怵她,往後退了半步:“家裏, 自然是……白家最大的……”


    言昳那口氣,可真是誰也不放在眼裏:“喲,我?爹?”


    黎媽聽她說白老爺這口氣,骨子裏一哆嗦:“不,老太君的意思。”


    言昳涼涼笑起來?,麵上好一副高門大小姐的貴相,嘴裏卻專挑難聽的說:“好家夥,大奶奶的指甲,是戳進老太君眼裏了嗎?隔著三間?大院,掐著懷表走路過去都要?個把分鍾,怎麽就礙著老太君了?莫不是她自個兒住不慣,想來?這院兒裏霸占來?了?”


    黎媽心裏罵她這什麽都敢說的破嘴,還有這誰也打不服似的桀驁脾氣,嘴上還是恭敬:“大奶奶還是做事不妥當,指甲劃傷了老爺的臉,老太君看了心裏大不高興,所以才派人來?——”


    劃傷了老爺的臉?


    那李月緹手腕上的抓痕,應該就是白旭憲留下的。


    他難道是強迫了還對他沒消氣的李月緹,而後被李月緹抓傷了?


    言昳道:“鉸指甲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黎媽:“啊……昨兒早上老太君派人來?的。”


    言昳:“老爺走了多久了?”


    黎媽一時沒反應過來?:“兩三日有了。”


    也就是說,鉸指甲這件事兒,不是白旭憲要?求的,而是老太君聽說了,要?趁著白旭憲走,治一治李月緹。


    以言昳對這白家的了解,白旭憲和老太君各懷鬼胎,老太君是不可能因為心疼白旭憲,所以才出頭的。


    老太君不高興,她黎媽就一點也不護著?就讓人鉸了指甲?這倒不是傷了多少皮肉,是老太君打李月緹的臉!


    再說言昳早聽說黎媽在老太君麵前頻繁露臉請好,看來?是把李月緹這個主母不放在眼裏,想背靠著老太君,敲打李月緹了!


    言昳氣笑了:“那你呢?老太君要?來?發難,你人是滾到老太君裙下磕頭去了嗎?該拚了老命護主的時候呢?老爺下手,你不敢攔,老太君手下的人你也不敢攔,不知道還以為二十幾年前是白家人嘬了你奶水長大的。進了白家幾個月,就這般替老爺、老太君著想,真是個好仆子!”


    黎媽讓言昳這一番扇了臉似的話,激的眼前發黑,臉上紅白交錯,她仰起頭來?,張嘴想說,卻隻氣得胸口發悶,氣得站也站不住了。


    言昳:“哦,難道是我?沒瞧出來?,咱們黎媽壓根不姓黎,其實是老太君的好姊妹,那我?真是大不敬了。您是咱府上的姨姥姥啊!作福作威,教訓主母哪能夠,您就差去白老爺麵前自稱姨了!”


    黎媽胸口劇烈起伏著:“你!你還是個大戶小姐嗎,怎麽能這樣說話!我?……”


    言昳甩袖笑道:“你再說一個“你”字兒試試,叫你聲黎媽,真當自己是媽了?剛來?,別?見?著條腿就著急抱。不妨去問問,老太君是不是白老爺的親媽!”


    說罷,她大步往外走去,就隻留下黎媽回過味兒來?,因這最後一句而臉色慘白的站在門廊下頭,開始打哆嗦了。


    言昳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先去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是一向?縮在後頭,不怎麽讓小輩來?請安,但言昳少說有一兩個月沒見?著她了,老太君也不好讓孩子回去,就讓兩個婆子引言昳進來?了。


    從進了老太君院裏,那便是古董薈萃,珠光寶氣,槅門是八寶雕花戲童圖案紅木細框,簾子是碧紗緙絲連枝團花,連門墊兒都恨不得是進口波斯軟絨。


    一進屋去,牆上掛滿名人書?畫和繡片,簡直像是糊牆似的,露不出一點牆漆色。成排的小高桌,擺了好些個紅木雕邊玻璃盒子,裏頭放著有寶石盆栽、玉雕佛像、金蓮寶器,言昳不像是進了大觀園——而是大博物館。屋裏全是名貴死物,唯有幾盆帶活氣的盆栽,葉子細瘦,土都幹裂,盆卻必定要?是琺琅七彩描金繪壽桃的。


    真是早些年嫁進白家之後,開了眼了,上了天了,就跟暴發戶似的,要?把白家庫房都堆自己屋裏。


    白旭憲畢竟是個“清流”,很注重孝道,麵子上對她很恭謹孝順,甚至一直捧著她。但老太君既沒有白家賬本?,也不管白家庫房鑰匙,連孔管事的麵都沒見?過,其實就是個白旭憲養在家裏,表演二十四孝的老菩薩。隻有過年過節把她請出來?,放在桌上一同吃飯,平日裏白旭憲都不讓李月緹去伺候過老太君。


    白旭憲少年時候、甚至成婚前後,跟這位老太君,可有不少的芥蒂。


    黎媽真是抱錯了大腿。


    言昳進了屋,屋裏幾個丫鬟正?在搬東西,婆子笑道:“這入了夏,老太君覺得屋裏東西都秋意太重,讓我?們從庫裏拿些亮眼的擺件來?,所以要?挪動?的比較多,二小姐先往西側屋去,老太君在屋裏吃茶呢,那屋裏也都換完了涼席子、艾草紗簾和水扇,涼快呢!”


    言昳笑著點頭,掀開簾子往西側屋去。


    老太君坐在靠窗的圈椅上,屋裏熏香味濃重,她早早對鏡梳了妝,正?在品茶,瞧見?言昳,也裝慈祥的笑了笑。


    可她眼裏對府上任何人也沒什麽真正?的慈祥味兒,在外頭裝裝,能糊弄熹慶駙馬,卻糊弄不了言昳。


    老太君讓丫鬟給言昳斟茶,言昳老禮兒還是做足了,抬杯恭敬謝過,放在嘴邊喝了一口。


    老太君寒暄了幾句,才道:“倒是瞧著你往月緹那兒走的勤快啊,你覺得這阿娘如何?”


    言昳甜甜笑起來?:“大奶奶對我?可溫柔了,她脾氣也好,讀書?也好,我?就想跟她好好學學呢。”


    老太君擰眉怪笑起來?,跟旁邊丫鬟對視一眼,道:“溫柔?我?怎麽瞧著她性子烈的很。”


    言昳茫然:“是嗎?倒是她跟爹爹有過一點不合,可爹爹又訂了份報紙特意哄她,還說了好些話呢。爹爹說,大奶奶身上有文人傲骨,二人就像是朝野上似敵非友,知根知底的同期似的,雖也氣她,但也欣賞她。”


    言昳托著腮,摸著杯子笑:“孫女?也不知道呢。我?屋裏丫鬟說,都是要?這樣打打鬧鬧的,才心能漸漸合在一塊去呢!”


    老太君反倒怔了一下。


    說來?,白旭憲的元妻,也是烈性子,他似乎就喜歡纏著烈女?才女?,喜歡這種你來?我?往的鬧騰。後院裏那些真脾氣乖順的姨娘,他也就隻偶爾去宿一次,連出來?走動?也不許的。


    她還真猜錯了嗎?


    之前出了岔子,本?來?是想趁此機想巴結這兒子一番,反倒拍到了馬蹄子上啊。


    老太君有點犯愁,也有點能奈我?何的撒潑。


    她就是不喜歡李月緹。她還就是李月緹的長輩。治一治她又如何。


    老太君岔開話題,問了幾句學業,言昳倒是態度恭謹,一一回答。正?這會兒,外頭忽然一聲玉碎巨響,言昳嚇了一跳,轉過頭去,老太君更是寶貝自己那些東西,騰地站起來?,也不雍容扮老的讓人攙扶,人已經幾步到側間?門口,把門推開了。


    言昳從門往外望,一個光禿禿的木匣子,似乎因為底兒不牢固,裏頭東西甩在了地上,丫鬟手裏還捧著匣子上半截,已經嚇得臉色慘白。


    摔的確實是個名貴玩意,言昳仔細看,應該是個和田白玉,哪怕摔得四分五瓣,也能瞧出來?玉料無裂無雜,很是漂亮,雕刻的桃花蛺蝶纏枝,更有春意。


    這物件倒是合適當下季節,但丫鬟卻像是要?把它?抱出去,沒想到老太君竟喝了一聲:“還不收拾了拿出去!”


    不像是憤怒或者心疼,反而是忌諱痛恨。


    如果忌諱痛恨,為什麽會擺在屋裏呢?


    果然,那幾個慌忙去撿碎片的丫鬟中,有一個抬起頭來?,慌神道:“可也放不回庫房去啊。”


    老太君擰眉怒道:“那就找個地方?收好了!”


    放不回庫房去?


    言昳總覺的眼熟,她眯著眼睛細瞧。


    等等,這不就是增德大師所住的北竹苑起火的時候,從裏頭拿出來?的木匣和玉石嗎?!


    言昳愣住。


    當時白旭憲就好像認識這東西,而且很憤怒。言昳當時也有懷疑過,是不是增德大師從白府庫房偷來?的。


    現在細想,增德要?有偷大戶人家庫房的手藝,還搞什麽化學做法?,直接當神偷得了。


    這東西應該就是老太君送給增德的。


    白旭憲送金送銀還不夠,老太君瞞著白旭憲送這名貴玩意,肯定是有求於人啊。


    ……聯想前世,顯而易見?,唆使增德說她是“災星”“禍害”的人,現在是找到了啊。


    言昳之前真沒想到,是這位幾乎沒怎麽陪伴過她的老太君。


    白旭憲發現了這尊玉雕,拿回來?後還給了老太君。以他的性格,估計是說了很多話嘲諷老太君。但增德死前也沒說言昳是“災星”,而增德也不是第一個說白瑤瑤有“鳳象”的人,估計白旭憲隻以為老太君偷拿白家東西,供奉給外人,並不知道老太君其實想害言昳。


    老太君自己沒臉,擺不出來?,也不好再塞回庫房,隻能偷偷擱自己屋裏。


    嘖。言昳倒是上輩子一直懷疑的事兒,解了第一層惑。


    但老太君到底為何非要?讓人說她是“災星”。


    她在忌諱言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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