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靦腆地點點頭——豈止滿意?有這般貌美謫仙氣韻的師父簡直三生有幸呢!


    蘇易水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她道:“記住我同你說過的話,不要與外人說起我恢複容貌的事情,也不要說我叫你到山頂做了些什麽。”


    冉冉已經習慣了師父處處神秘的做派,隻老實一一點頭。


    雖然師父不承認他在責罰她,可事實大抵就是如此。從西山頂下來後,一向樂觀開朗的冉冉從來沒有這麽喪過。


    為什麽好吃的紅豆餅入口都是生魚鱗的味道?


    怕身上的味道熏到師兄們,薛冉冉幹脆告了病假,躲在自己屋子裏不出來。


    可是沒過兩日,高倉丘喜兒他們先受不住了。


    丘喜兒隔著窗對躲在被窩裏的冉冉道:“小師妹,你再不出來做飯,我幾個都要夭折在成仙之路上了。你知道嗎?二師叔連著三頓給我們吃蘿卜了,而且那蘿卜都是被燒得透著苦味,讓人實在不能忍啊!”


    冉冉悶聲道:“廚房裏都有食材,二師叔做得難吃,你可以做給師兄們吃啊!”


    丘喜想著冉冉燒的紅燒獅子頭和杏仁炒甜菜,就拚命地吞口水。她總不好說,自己的廚藝比二師叔羽童更不靠譜吧?


    幸好如此三日後,當冉冉一覺醒來時,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異味散了。她在自己的零食壇子裏摸出了地瓜幹,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捧後,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聽說結丹之後,元嬰飛升之人都辨不出酸甜苦辣。那樣斷絕所有欲念的長生不老,到底哪裏好呢?


    她不過三日辨不出舌尖美味,就覺得痛不欲生了。那些飛仙大能們,會不會看著人間煙火之氣時,心生後悔之情呢?


    不過冉冉摸魚的日子也到頭了。因為師父終於從山頂出來,提早出關,前往絕山。


    看來那三大門派的鬧場還是有用了,蘇易水到底決定親自出馬,前去絕山會一會魏糾。


    絕山是冉冉的老家,能回去看看也很不錯。在臨出發前,她還抽空下山見了爹娘。


    雖然隻是在山下歇腳的草棚子裏短暫的相會,但是更顯珍貴。


    巧蓮和丈夫薛連貴在附近的村鎮租了鋪麵,每日晨起賣早點豆花,薛木匠早晨幫著磨豆子燒火,白天時再走街串巷接些修補木器的零活。


    雖然辛苦些,可比在絕峰村時賺得多了。巧蓮一個月才能見一次孩子,來時拎提的幾個包裹都塞得滿當當的。


    什麽新做的花襖子,加了新棉絮的被子,各色果脯肉幹的零嘴應有盡有,還有自己做的方便存放的鹹菜絲炒肉,外加直冒黃油的鹹鴨蛋,若是夥食不好,配著這些,也能吃兩碗幹飯。


    因為不知山上的夥食怎麽樣,巧蓮生怕她的乖小囡在山上餓著。


    當聽到冉冉說,要跟蘇先生一同去絕山時,巧蓮夫婦也想跟去。


    不過冉冉說,師父此番還要帶著他們學習禦風之術,一路都是步行前往,大約會很辛苦。


    而且同門年輕的孩子這麽多,若隻有她帶父母,恐怕讓師兄弟們看了心裏會腹誹的。


    巧蓮聽了又是一陣心疼,若不是看著女兒如澆了仙露的小苗一般,臉頰變豐潤了,個子也長高不少,她真是想拉著女兒立刻回家。


    於是巧蓮偷偷叮囑女兒,修仙學道,千萬別太認真,反正冉冉將來還要下山嫁人。若是累了,就跟師父求情,自己出錢,半路租借匹驢子歇一歇腳兒。


    說著又將女兒特意從二師叔那領的三兩銀子塞回到她的懷裏,讓她出門在外,別委屈了自己。


    冉冉自然不肯拿,可巧蓮卻有些惱:“我和你爹有手有腳,如今賺的錢足夠花,老話說的好,窮家富路!你身上多揣銀子,我和你爹也能放心些!”


    如此,冉冉隻好收下,不過她也不會花,要攢錢給爹娘蓋大房子。


    那木匠夫妻進不了山,冉冉隻能自己拎提東西回去。包裹太沉,上山的腳步就漸漸慢下來。


    幸好高倉和白柏山兩個師兄“正好”下山溜達,便幫著師妹拎提東西。


    這年少男女在一處,就算沒有眉眼傳遞,也會發生些情愫曖昧。


    山上除了鐵公雞二師叔外,隻有丘喜兒和薛冉冉兩個女孩子,丘喜兒雖然不醜,但有頑症心疾,嘴唇微微有些犯紫,身段也不夠輕盈。


    而身體恢複了些的冉冉唇紅齒白,一雙明眸顧盼生情,如此窈窕少女,是不是君子都想要求一求。


    高倉懵懵懂懂,隻是覺得看到小師妹的時候,心裏就很高興,說話也不由自主抬高音量。


    而二師兄白柏山熟稔人情世故,雖然跟丘喜兒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可每賣弄完仙史典故後,也會特意看薛冉冉有沒有露出崇拜的目光。


    現在有了在小師妹麵前獻殷勤的機會,兩位師兄都賣力得很。


    高倉擼起袖子,露出了結實飽滿的肌肉,活似抖尾公雞一般將所有包裹全扛在身上,在冉冉的前麵走得腳下生風。


    白柏山則在小師妹身旁,時不時講些他們練功時的笑話,逗得冉冉抿嘴笑。


    兩個少男夾著一個妙齡的少女在山間嬉笑追逐的畫麵實在養眼。


    最起碼立在半山腰的羽童恍惚中覺得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靈犀宮滿山遍野都是俊俏少年郎君時的光景。


    感慨之間,她不由得自言自語道:“西山安靜太久了,連鳥兒也好久沒聽見如此爽朗的笑聲了……”


    立在她身前的主人也正望向山下——貼心的女徒兒正掏出自己的手巾帕,給那滿頭大汗的師兄擦汗呢!


    第12章


    按理說膝下徒兒們相處融洽,足以慰藉為師者。


    不過當高倉他們笑容滿麵地登上山頂時,發現戴著黑木麵具的師父立在山路中,目光森然地看著他們。


    歡樂的氣氛頓時消融,他們趕緊鞠躬向師父請安。


    不過蘇易水的嘴巴似乎也被融了,擋在路中間,半晌不說話。


    這下高倉和白柏山偷偷互相望了一眼,不知師父是不是生氣了。


    薛冉冉站在了兩位師兄的身後,隻能墊著腳,越過師兄們的肩膀看師父。


    現在師父倒是不戴帷帽了,但是總戴著個遮蓋住大半張臉的黝黑麵具,緊抿著的嘴唇也看不出喜怒。


    就在幾個小徒弟忐忑之際,蘇易水緩緩張口問兩個男弟子:“薛冉冉下山探望母親,你們也跟去作何?”


    高倉憨直道:“我們怕小師妹累著,所以特意幫她提東西。”


    蘇易水點了點頭:“同門相助……很好,隻是若功課勤勉,你們現在本該腳下有些功底,何至於上山時走走停停如此緩慢?去,將手裏的行囊換成二十斤的沙包,如此上下二十次。”


    聽了師父的話,兩位師兄一起哀嚎出聲。


    西山雖然不高,但是非常陡峭,上下一次很費功夫。可是師父現在讓他們背著沙包上下二十次,很有可能累死在半山腰。


    薛冉冉在一旁聽著,總覺得兩位師兄的飛來橫禍跟幫自己拿東西有關。


    於是她在旁邊小聲求情道:“是我不好,求了兩位師兄幫忙的……”


    雖然兩位師兄其實是不請自來,但他們是好心卻這麽淒慘,冉冉想替師兄求情。


    不過蘇易水卻平板說道:“哦。還有你,整日鑽廚房的時間比進丹房還長,我記得自己收的是徒弟,不是廚子。去!將丹修藥方,抄上三遍。若是出發前抄不完,就把紙筆帶著,等上路時,邊走邊寫!”


    那丹修藥方厚厚的一冊,抄上一遍,都要花費三日。


    這下子徒弟三人全都閉了嘴,灰溜溜地上山,然後各自領罰去了。


    雖然初始被罰,薛冉冉低落了一下,但是仔細一想,師父說得很有道理。


    師姐丘喜兒都已經開始煉製更高一層的安氣丸了,而她連丹爐都摸不到呢!


    如此一想,認罰也心甘情願。一邊抄寫一邊背藥單,正好溫習功課外加練字兩不誤,所以寫著寫著,冉冉的心情倒是變好了。正準備行囊的羽童路過書齋時,還聽到小女娃在哼著絕山小調。


    那清亮綿軟的聲音,甜得人耳根冒糖。


    羽童笑著望向窗裏,隻是那女娃單手托腮,瀟灑運筆的樣子,讓她一時間有些恍惚,覺得眼前情景似曾相似,可久遠的記憶裏,又摸索不出是陳年的哪一段……


    到了吃晚飯時,爬山的兩兄弟殘存狗命,踉蹌入了飯廳,艱難爬上飯桌。


    薛冉冉寫字太多,拿筷子的時候覺得手腕有些發酸,幸好今日是二師叔羽童主廚,就算少吃幾口也沒有遺憾,隻閉眼吞幾口白米飯,應付著果腹就是了。


    可惜有人似乎不能將就。


    恩師蘇易水自從山頂閉關歸來後,並沒有修煉好破功的修為,已經接連幾頓與他們同食了,而且每一頓飯量不少,菜色上的講究也很多。


    譬如魚不可與鮮物同食,切肉的刀工不要順著肉的肌理亂切等等。


    可今日不是冉冉做飯,羽童泣鬼神的廚藝愣是將一盤青菜炒成焦色。


    不辟穀時,蘇仙長也口嬌得很,隻吃了一口後,就不肯挨盤嚐試,看著滿桌子的菜問冉冉:“哪個是你做的?”


    冉冉咬著筷子怯怯道:“師父,您不是嫌棄我不用功,不讓我入廚房嗎?”


    蘇易水被小徒弟提醒,頓了一下,遮住大半張臉的烏黑麵具也不看不出悲喜,然後他放下筷子,起身大步出飯廳了。


    羽童很是懊喪,自言自語:“怎麽辦?我就不會做飯,主人若不辟穀,這一日三餐吃不順暢,我可該怎麽辦?”


    薛冉冉現在很懷疑蘇易水以前之所以辟穀,是被羽童的廚藝逼出來的。


    不過看二師叔那麽難過,冉冉還是柔聲安慰了下,也許師父是想著要去絕山與魔修魏糾一決雌雄,心有憂思,才食欲不振的。


    一旁的羽臣聽了冷哼一聲道:“若是主人當初沒用結丹引魂,白白耽誤了二十年,就是十個魏糾也比不上!”


    丘喜兒聽了,緊張地問:“那就是說,師父現在打不過魏糾,那……咱們去豈不是送死?”


    羽臣一拍桌子:“怎麽會打不過?你這是小看師父,大逆不道!他可是十六歲便結丹的仙修奇才!而且修仙正道,就是降妖除魔普度世人!在邪魔麵前,豈能貪生怕死?”


    薛冉冉在一旁聽直了眼:她當初拜師學藝,不過是為了保命,若是早知道修仙還要跟人搏命,她拜師前真該好好考慮一下。


    娘說她以後還要下山嫁人的!


    可惜蘇易水雖然摒棄了靈犀宮的舊門規,但當初拜師時,強調了一點,西山門檻好進,卻難出。


    一朝拜師,除非被師父逐出師門,不然絕無半途而廢的道理。


    至於半路想打退堂鼓會有什麽後果,師父沒說,不過當時他們在草堂樹下打坐,一條帶毒的蛇突然爬到了草墊子上。師父便輕彈了下手指,那條毒蛇瞬間挫骨揚灰,消逝在了清風中……


    所以薛冉冉覺得若想半路反悔叛逃師門,大約要跟那條蛇一樣,連做碗蛇羹的機會都沒有。


    不管怎麽樣,降妖除魔之路,任何人都不能退縮。


    蘇易水似乎也清楚自己是以卵擊石,並不急著去送死,磨蹭到快要月底了才出發。


    也不知他那些千金藥費都花在什麽地方,出行時,甚至連驢車都沒有。


    似乎看在兩位女徒弟體弱的份兒上,路過村鎮的時候,他終於買了匹馬兒,讓兩個女徒弟坐在馬背上歇歇腳力。


    至於其他人,都是背著行囊戴著鬥笠,風雨前行。


    冉冉隨身的大水囊裏是師父給她熬煮的樹根茶,就是她剛到西山時,一兩黃金一杯的那種。每天晨起時,寡言的師父都會及時提醒她喝藥。


    冉冉不由得有些感動,覺得師父雖然平日為人嚴苛,但還算體恤徒兒,將來他與人對決,萬一馬高蹬短,出了意外,她這個做徒兒的定然會病榻盡孝,墳前拔草,立牌燒香,不離不棄!


    蘇易水倒是看著悠閑得很,不像去降魔,倒像是風水先生在探查龍穴陰宅,一路上時不時會掏出一個生鏽的羅盤看。


    後來路過一片槐樹林時,蘇易水頓住了腳,讓他們在這林邊安營紮寨,歇宿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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