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的冉冉看向那疾馳而來的劍時,仿佛在看緩行而來的鵝毛,來不及想,便伸手用兩根長指將劍身給夾住了。


    當她穩穩接住了劍身時,自己都愣了一下:沐仙師怎麽比在天脈山上時,還要弱一些呢?


    當薛冉冉彈開寶劍,用自己的小匕首抵上沐仙師的喉嚨時,沐仙師圓瞪的大眼睛裏也滿是不可思議。


    雖然沐冉冉通過了洗髓池,但是也不可能超越她這麽多啊!


    “你是怎麽潛進來的!”


    冉冉小聲道:“仙師好,我這刀刃上噙著毒,若是您動作大些,不小心割破了皮,隻怕您臉上的傷又要增添幾道了。”


    沐冉舞瞪著冉冉,強自微笑道:“你想做什麽?”


    冉冉取了金符拍在了沐冉舞的額頭上,讓她不能輕易動彈,徑自切入主題問:“皇帝老兒將我師父關在了何處?”


    沐冉舞聽得一愣:“你在說什麽?蘇易水被皇上抓起來了?”


    顯然,她之前並不知道這事兒,愣神之後,便是釋然一笑:“我的天,蘇易水居然會如此犯蠢,往蘇域的刀口上撞?”


    冉冉眨巴眼睛看著她,小聲道:“笑得太大,那臉也會撞刀口……”


    沐冉舞總算不笑了,挑眉說道:“抓你師父的是蘇域,你拿刀要挾我作甚。當初在天脈山上時,我也是迫不得已,為了解魏糾給我下的怨水,我必須要得到洗髓池的助力,若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還要體諒擔待些啊!”


    冉冉可不是聽她說這些虛偽之言的,她輕聲道:“我此來,是想請仙師助我救出師父。”


    沐冉舞嗤笑了一聲,言不由衷道:“好啊,我答應你,你先給我解開再說。”


    不過冉冉卻掏出了另一副真言咒符,將它再次貼到沐仙師的臉上:“實在對不住,你慣會說謊,我貼了這個再問你,也安心些。”


    說完,她便問:“你真的不知我師父被抓的事情?”


    沐冉舞鐵青著臉,卻老實說:“真的不知,隻聽到昨日皇宮似乎進了什麽刺客,鬧騰了一陣子而已……”


    冉冉又問:“你可知那被抓的刺客被關押在何處?”


    沐冉舞雖然不想說,但是礙著真言符在身,又一五一十道:“若昨夜真的抓了蘇易水,我想蘇域依然會將他押解在皇宮之中,畢竟隻有皇宮特殊的風水才會鎮住他的靈力。”


    冉冉又問:“你會幫我救師父嗎?”


    沐冉舞臉頰上的疤痕都在微微的跳:“我才不會救,他心裏壓根沒有我,隻一心想著你!我巴不得他跟你一起死掉算了!”


    哎呀,這樣的回答可大大超出了薛冉冉的預期,她有些傻眼:沐仙師怎麽知道她跟師父有了苟且之事呢?而且沐仙師的口吻滿是醋意。


    難道沐仙師當初就是誤會師父與女徒弟之間發生了什麽,所以才會醋意大發,設下毒蟲謀害她嗎?


    要真是這般,她豈不是成了師父戀情的絆腳石?眼看二十年的絕戀,因為她這個小徒弟攪局而變得徹底絕望了?


    不過眼下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薛冉冉原也沒有指望能說動沐冉舞救師父,她抱歉地搖了搖頭,又問:“你跟皇帝經常見麵嗎?”


    沐冉舞已經惱了,這樣句句說實話的簡直像剝掉了她的保護殼,可是嘴巴又不受控,隻咬牙切齒道:“蘇域那個混蛋,也不過是利用我,怎麽會天天見我呢……該死!”


    別人都以為皇帝高看沐清歌,所以對待戰娘娘如再生的父母。沐冉舞也樂得別人這麽看,滿是虛榮心被滿足的驕傲。


    可是現在沐冉舞卻要親自揭露自己不過是別人的一枚棋子,尤其是當著薛冉冉的麵,這種丟光了臉的羞恥感,簡直都要從臉皮上沒有愈合的疤痕裏噴湧而出了。


    第52章 (話未說完)


    誰知冉冉卻點頭,還很欣慰道:“原來仙師您也知道蘇域不是好人,你一定納悶我怎麽比你強上這麽多吧?其實,我覺得是您在那個邪門皇宮裏呆得太久,靈力大打折扣的緣故!身為女子,還是要小心些……不如我替你解脫了,免得你再入那龍潭虎穴。”


    說著她無視沐清歌圓瞪的眼睛,徹底封住了她的嘴,然後貼好昏睡符以後,將她捆好塞入了一旁的櫃子裏。


    沐冉舞被貼了金符,一時半刻也醒不來,這櫃子是空的,擺在這裏作擺設,一時應該也不會有人翻動。一會等宮裏的人馬撤了,高倉和丘喜兒會過來處置她,免得她醒來回宮穿幫。


    冉冉的身形跟沐仙師相仿。因為沐仙師臉上掛傷的緣故,進出都是頭上戴著帷帽的。所以冉冉也省了易容的麻煩,戴好帷帽就可以遮住自己的臉。


    等她穿上了沐仙師的衣服後,再試著清了清嗓子,降低音量學著沐仙師說話,她天生也是個鸚鵡嗓子,學人唱歌學得像,學人說話也惟妙惟肖,居然一路蒙混著複又回到車裏,一路回了皇宮。


    雖然她模仿聲音甚像,但也隻是簡單的說出“出發”“出去”一類簡單的命令,剩餘時間裏隻悶聲不說話,就這麽異常順利地回了西邊的宮殿。


    畢竟戰娘娘喜歡坐華車高蓋,每日進出幾次也是有的,侍衛和腰牌俱在,便可順利入宮,守宮門的衛兵已經見怪不怪了。


    至於戰娘娘意誌消沉,不怎麽願意說話,身邊服侍的宮女和太監也並不奇怪。


    這幾日,沐冉舞因為臉蛋破相的緣故,脾氣反複無常。她突然不說話,下麵的侍者都有如釋重負之感,也沒有人犯賤衝上去獻殷勤。


    當冉冉回到了西宮,揮手遣退了隨從之後,先是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這屋子裏華貴得很,貴重的珠寶堆在桌子上,屏風上還掛著幾件華美的服飾。


    冉冉知道沐仙師愛好奢靡之物,如今在她屋子裏轉了一圈,果然不假。


    那個蘇域雖然在利用沐仙師,但出手也真是大方。像這樣的女人,師父光靠看病的診費養起來……應該會有些吃力。


    冉冉分神想了一下,然後便坐在床榻上,試著調動自己的真氣。


    果然如師父所言,自己丹田盈滿的真氣在入宮的那一刻,便消散得不見蹤影,怎麽都聚攏不起來。


    當然,盤坐調息的時候,還是可以運轉經脈,安身健體的。


    冉冉覺得沐仙師為了躲避三大門派,可真豁出去了。在這樣的氣場裏待久了,再高的修為也會折損很大。


    按理說,仙師有不遜於師父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門戶。可是不知為何這位沐仙師卻總是習慣著依賴別人,拿著別人當刀子用,或者是自己被人當刀子使……


    這難道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冉冉完全想象不出,以前那個恣意飲酒,縱情天地的女子,如今為何過得這般畏手畏腳。


    想到這,她更加好奇蘇域這個人,他到底有多麽深沉的心機,能把兩世的沐清歌騙得團團轉,一直為他所用?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出師父所在的位置。想到沐清歌說師父應該還在宮裏,冉冉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就算找不到師父,她也能找到師父脖子上的靈泉。


    想到這,她掏出了曾易師叔做的那個小羅盤,這個跟秦玄酒當初拿的羅盤一樣,可以在靠近魔物的時候捕捉到微弱的波流湧動。


    冉冉不打算入夜再行動。大齊的皇宮太大,她不能動用真氣,在夜裏行動反而惹人注意。


    於是趁著今日難得的晴天,她戴好了帷帽,落落大方地領著幾個宮女走到禦花園裏散步去了。


    那些三三兩兩的妃嬪們看到了戰娘娘的身影,都是遠遠打量,眉眼中帶著淡淡不屑。


    畢竟沐清歌這麽一個妃不妃,嬪不嬪的女人,卻占據了宮裏最好的一切,分享著陛下的榮寵,的確讓人妒恨。


    冉冉將臉藏在帷帽裏,看似隨意地走動,實際卻一直在查看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小羅盤。


    師父的身上有靈泉,小羅盤應該能感知到些許魔物之氣。她反複走了幾次,發現每次朝著宮門東北方向時,那羅盤都回顫動幾下,似有所動。


    她看了看東北方向,那裏有一座高高的樓閣,據說是先帝供奉開國功臣的所在,建在問潭的正中央。


    問潭在二十年前經過擴建,已經是一片區域不小的湖水了。


    不過當她準備朝問潭――也就是現在的問湖走去時,卻被人攔住,並告知她,那裏是皇宮的禁區,不許人靠近的。


    冉冉隻作好奇心盛,又問這裏為何是禁地。那守軍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賠著笑臉道:“您也清楚,前天來了刺客,他一路逃竄到了問湖,最後一不小心,腳滑掉了下去,這屍首還沒打撈上來呢,這麽晦氣的地方,您還是莫要靠近了。”


    冉冉知道自己現在無法靠近。可是聽了守軍的話,卻覺得心裏一緊。


    她隻能先離開,同時心裏默默安慰自己:就算師父暫時在皇宮失了靈力,也絕不可能就這麽窩囊地被淹死。這裏麵一定有糊弄人的話,她須得趕快查明這湖裏的異狀……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時候,突然一個氣哼哼的女聲在冉冉的身後響起:“你怎麽還留在這裏,難道是被富貴衝昏了頭嗎?”


    冉冉竟然沒有覺察到有人靠近,警惕地回身一看,原來是個氣質明豔,一身紅衣,濃眉大眼的妃子怒目立在了她的身後,然後毫不客氣地抓著她的手腕,閃到一旁的亭子裏。


    “你們都下去,我要跟戰娘娘說一會話。”那位紅衣英眉的妃子吩咐著下人們道。


    鑒於沐仙師欠揍的性格,冉冉不確定沐清歌有沒有得罪這位娘娘,於是隻默默不說話,讓這位娘娘自己先說個夠。


    這位紅衣娘娘見她不說話,似乎急切得有些咬牙切齒,低聲道:“你是怎麽了?為何非要在皇宮裏長住?若是沒有安身之處,我父親在西北安城有別院,你去那裏安心休養,至於怨水之毒,我也會想辦法給你弄來緩解的草藥。你若再停留在這裏,隻怕被人賣了都不知是怎麽回事!”


    說這話時,紅衣女子一副恨不得將她立刻扔甩出宮的樣子。不過看上去並非嫉妒,而是……發自內心的關切。


    聽這位紅衣娘娘話裏的意思,她應該是沐清歌二十年前的舊識,並且不太讚成沐清歌呆在蘇域的身邊。


    看樣子,她對那位皇帝的城府算計也有很深的了解,似乎很怕沐仙師吃虧的樣子。


    看“沐清歌”隻呆愣愣站在那不搭言,紅衣女子有些急了:“先前我看你出宮,還以為勸動你了,可你怎麽在天脈山走了一遭,又回來了?”


    薛冉冉試探著低聲道:“……蘇易水被抓,你可知道?”


    那位紅衣娘娘一愣,然後冷聲笑開:“這不是很好?你已經是死了一遭之人,萬萬莫要再鬼迷心竅。像蘇易水那等邪魔之人,你管他作甚?難不成他真的會隨了你的心願,變成好的?他那是根上爛了,沒有救的。就讓他跟皇上狗咬狗去,你遠遠離開這一切,才是正經。”


    冉冉沒想到這位紅衣的宮妃對自己師父人品的評價如此之低。就算她是蘇域的小老婆,也不能如此詆毀她的師父啊!


    而且這個“狗咬狗”……似乎她對皇上的觀感也不甚好。


    就在這時,有太監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對那紅衣女子道:“靜妃娘娘,您怎麽跑到這來,您的父親周大人剛剛麵聖,順便準備來跟娘娘請安,正在您的宮門外候著呢。”


    這個紅衣女子,也就是靜妃娘娘聽了,冷冷瞪了那太監一眼,轉身便大步離去了。


    不過她的步態可不像其他的宮嬪那般腳踏蓮花碎步,而是大步流星,走得利落瀟灑,看起來像是有習武的底子。


    就在冉冉準備往回走的時候,便看見沐仙師的愛徒――那個林丞相的兒子林燁庭正在太監的引領下,前來找尋恩師沐清歌。


    林燁庭方才應該也看到了靜妃娘娘湊過去跟沐清歌說話的情形,在向恩師拘禮問安後,便熟稔地向恩師說道:“靜妃娘娘的父親雖然高居兵部尚書,可父女倆都是一對榆木腦袋,聽說最近周道大人被陛下多次申斥,看來是失了聖心……她還未入宮的時候,好像跟師父您的關係甚好,所以徒兒鬥膽說一說,師父您還是要避一避嫌,免得被他們父女拖累了……”


    冉冉一聽,立刻聽明白了,這個靜妃娘娘的父親周道,正是望鄉關秦玄酒將軍的老上司。


    當時有人借著望鄉關兵卒投河的事情參奏秦玄酒時,是這位周道大人一力保舉了秦將軍。


    不過周道跟奸臣林丞相一向是死對頭,現在林燁庭這小子見縫插針來進讒言,顯然是替他老子使勁兒。


    薛冉冉對於林氏父子有種天然的反感,雖然不曾共事,但嗅聞其腐臭之氣甚久。


    而且林燁庭這小子若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那麽她就沒法行事了。


    於是冉冉勒緊嗓子,模仿沐仙師的聲音,冷冷說了師父的一字真言:“滾!”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己的宮殿走去。


    林燁庭雖然也知道自己的恩師這兩日脾氣暴躁,但萬萬沒想到她今日竟然如此毫不客氣地申斥自己,一時也呆愣在那裏了。


    不過後來他想到,那個靜妃娘娘周飛花曾經算是沐清歌的摯友,頓時明白,自己方才的話語太不周全,可能惹得師父不快了。


    雖然惹得師父不高興。可是林燁庭也並沒有太惶恐。


    她還真以為自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陛下供奉她雖然隆重,可恩寵撤回去那日,也會讓人措手不及。


    他雖然叫了那女人為師父,卻是父親授意,留在她身邊監視耳目的,難不成她還真以為自己一個堂堂丞相之子,是揮之即來喝之即去的毛頭小子?


    林公子忍不住冷哼一聲,也轉身離開了。


    再說冉冉回到了西宮之後,屏退了左右,準備換一身利落的衣服,靜等黑夜的來臨。


    閑來無事,她便盤腿調息,希望自己能靜心,以便在宮殿遠近的嘈雜聲裏,辨析到師父的聲音。可是無論她如何靜心細聽,都沒有師父絲毫的聲響。


    不過其他不相幹的聲音,她倒是多少聽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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