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她那位“愛徒”林燁庭似乎正離西宮不遠處跟人低語著:“周道那老家夥不識抬舉,不肯主動挪挪位置,少不得要給他些教訓……聽說皇上最近又是接連幾夜翻靜妃的牌子,靜妃娘娘這是盛寵不斷啊……如此一來,周道還能憑借女兒翻身啊!”


    另一個太監一般尖細的聲音道:“丞相大人若是擔憂這個,也很好辦,最近靜妃娘娘的表哥也入了禁軍,聽說他們可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公子若是有心,今晚禁軍在休憩的廂房裏有酒局,倒是機會……”


    接下來便是兩個人咬著耳朵,冉冉使勁傾聽,也不過是些嘀嘀咕咕的,聽得不甚仔細。


    現在她一心想的是救師父,至於宮內勾心鬥角的事情,全不在她的考量之內,是以聽過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很快,夜色終於來臨,她默默算著西宮守備換防的時間,終於趁著深夜換防的時候,從窗子裏一個輕跳便躍上了房簷兒,沿著高高低低的屋頂,朝著東北高塔的方向快速前進。


    感謝師父平日的嚴厲,她就算不用真氣,腳上也輕盈彈跳。當她距那問湖的高樓處越來越近的時候,脖子上掛著的小羅盤也動彈得厲害,冉冉心中一陣的狂喜,也許師父就被關押在那裏。


    當她停在最後一處屋簷上,發現前麵是大片的空地,而那高樓建在問湖的正中央。環島四周都是濃綠深幽的水。而四周的禁軍似乎很忌憚那湖,全都遠遠避開,似乎湖裏有什麽吃人的洪水猛獸一般。


    她當初借助著朱雀的眼睛,看到過師父正是朝著那座高樓一路奔去,再結合白日裏守軍們的話,難道師父失足跌進了湖水裏,一直沒有出來過?


    在夜色的掩護下,冉冉像小蝙蝠一樣趴在屋脊邊上,免得遠處的人看到她。她閉上眼,努力靜心下來傾聽,很快便聽到在湖的深處似乎有咕嚕咕嚕的異響聲。


    在咕嚕低沉的水聲裏,似乎又傳來了一絲痛苦的嗚咽聲,那聲音……像極了師父!


    冉冉聽到這個猛然瞪大了眼睛,難道……師父被囚在水下?


    就在這時,似乎有換防的兵卒在說話,一個像是頭目的人問道:“有翼仙君今日可有異動?”


    那個被問的人回答:“跟昨日比可強太多了,昨日那個刺客不是自己掉入了湖裏了嗎!仙君似乎吃飽了,今日老實的很,都沒有升出水麵,您看今日也沒有下雨。”


    那位問話的頭目低聲說道:“你們萬萬不可大意了。若是仙君徹底覺醒,會將整個京城地皮都給掀翻,一定要按時投喂,時時查看湖中的震塔有無異狀……”


    冉冉聽了有些愣神兒。突然想起內河裏的東西,還有京城最近接連不斷的瓢潑大雨。難道在這皇宮的湖底下藏匿著什麽要命的邪物嗎?


    若真是如此,蘇域瘋了不成。如此京城繁華所在,他藏了這麽個邪物在宮裏,若是真生出什麽意外來,豈不是滿京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了?而且他們說將抓來的人投喂有翼君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說的人……是師父?師傅已經被他們抓了喂了潭底的邪物?


    若蘇域真私養了什麽邪物,應該跟嗜仙蟲一樣,都需要靈力深厚的人做滋養補品。


    從某些方麵而言,師父蘇易水完全是美味的大補之物啊!想到師傅可能已經被喂了邪物,冉冉覺得心肝都要炸裂開來。


    師父,難道你就這樣被昏君害死了嗎?


    冉冉停了一會,她知道自己現在還有機會偷偷溜出宮去,可是若真的接近了那深潭,很有可能被裏麵不知是什麽的邪物給吞噬殆盡。


    可是師父方才那一聲嗚咽,她聽得真真切切,說不定他現在就在水下痛苦掙紮呢!


    按照沐仙師的說法,師父昨日一路逃出來,跳入了湖裏,而且一直沒出來的話,那麽師父一定還在水下……


    想到這,冉冉竟然沒有太多害怕的心情,她向來是決定了做什麽,便不會回頭去看的人。


    若是師父真的葬身在了水中,她拚死也得撈回師父的一塊骨頭……


    想到這,她深吸一口氣,這就準備往下跳,可是沒想到身子還沒有躍起來。


    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一股森然的氣息。


    冉冉慢慢轉頭一看……蘇易水一身水淋淋地出現在了她的身邊,正用一雙好看的眼睛瞪著她。


    冉冉屏息凝神上下打量師父――全須全尾,並沒有缺胳膊斷腿。可是就是有股子說不出的詭異。


    她正想開口說話,蘇易水卻勾著手指示意她從房上下來,然後引著她沿著房脊快速而下,閃身來到附近一處宮宇裏。


    相較於之前的幾位皇帝,蘇域宮裏的妃嬪並不多,而這處靠近問湖的宮殿似乎閑置了許久,到處落滿灰塵。


    當二人閃入屋內時,冉冉想拉住師父的手腕,替他把著脈搏。這是蘇易水教給她分辨人的法子。


    人的外貌可以通過障眼法改變,但是脈息卻大致不變,尤其是師父的脈息跳動,更是與旁人不同,不會錯辨。


    可當她伸手的時候,那手卻越過了蘇易水的身體,似乎從他的腰間一穿而過。


    原來眼前的人,壓根不是師父,而隻是幻影罷了……這就跟靈泉當初在調軍台幻出了前世沐清歌的影子是一樣的道理啊。


    這個蘇易水的幻影卻鐵青著臉道:“怎麽這不聽話!不是讓羽童送你們出去了嗎?為何你偷偷跑到這裏來?”


    若是邪魔所變的幻影,為何會知道師父之前對二師叔的吩咐?


    冉冉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影子,最後顫抖著嘴唇道:“師父……您死了嗎?”


    莫不是師父死得太淒慘,所以陰魂不散,在她的麵前顯靈了?


    似乎為了配合小徒弟的臆想,麵前的男人陰氣森森道:“就算不死,也快要被你氣死了。”


    冉冉此時快要哽咽出聲了,小聲道:“師父……”


    蘇易水似乎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嚇瘋了小徒弟,隻低聲道:“我現在還不能離開皇宮,但是暫時也沒有性命之憂,隻是身體受限,隻能以脫離元神的方式化形來見你。你是如何進宮的?”


    冉冉小聲道:“我在朱雀的腳上綁了符,親眼看見你中了皇帝圈套,被他捉了……這讓我如何安心回去,就算拚死也要救出師父……”


    蘇易水聽了這話,不但沒有感受到徒弟的孝順,反而伸手想要捏住的她肩膀,可惜他的手此時也壓根抓不住冉冉。


    他平了平氣,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準,你敢死!”


    冉冉有些被他眼神裏說不出的狠意給怔住了。眨巴著大眼看著蘇易水的元神不說話。


    她好像又觸犯了師父的逆鱗,這個時候發脾氣的師父,她有些不敢認。


    蘇易水也知道自己有些嚇到了冉冉,看著小姑娘微微縮起脖子的樣子,他努力深呼吸,平複了一下心裏的燥意。


    當初他獻出了大半的結丹給了仙術,所以他對冉冉這個小仙果特殊的氣息敏感得很,正因為如此當初他在絕峰村一見她,便感覺到了她的存在。


    方才他在水下時,突然感覺到冉冉的氣息出現,立刻驚醒過來,同時化出元神前來找尋他。


    隻是這等分離元神的法子,比馭獸術更加損耗,他也維持不了太久。


    所以,他低聲說道:“明日一早,你便找機會出宮,趕緊回西山去……是我不好,若是早知道京城這麽凶險,我絕對不會帶你來此。另外,要格外小心蘇域……他……”


    第53章 (潭底秘密)


    蘇易水還沒有說完,卻似乎有些耗盡了元神,他的身影開始逐漸變得模糊,話音也顫抖得聽不出聲音來,最後話還沒有說完,便“彭”一下消失不見了。


    冉冉默默等了一會,四周依然是安靜一片,再看不見師父的影子,看來師父的元氣不太夠,維持不住幻影便消失了。


    她小心移到了一邊,順著窗戶往下看,月光下,那波光粼粼的問湖水,師父應該就在那片水下……


    冉冉小聲地吐了一口氣,最起碼現在能明確的是,師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而且師父方才非常生氣,她若不聽話,很有可能比二師兄更早被逐出師門。


    現在她隻能先原路折返回西宮,待到天亮時,再做打算。


    不過就在她折返的時候,路過了一片宮殿,卻聽到了熟悉的尖細聲音:“快,將他抬到靜妃的床上去,靜妃習慣睡前打拳,現在不在寢宮,待會送牌子的大內總管來時,你們知道該如何行事了吧?”


    這說話的聲音赫然正是白日裏,跟林燁庭竊竊私語的那個太監的聲音。


    聽到這,在屋簷上的冉冉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雖然她不諳宮鬥,但此時也聽了個明白。大約就是林燁庭串通了哪個死太監,將靜妃娘娘的禁軍表哥酒裏下了藥,弄暈送來,準備擺在靜妃的床榻上。


    靜妃宮殿裏的一個太監和宮女,都是被買通好的,靜妃此時正在武場練武,正好可以布置一切。


    待一會靜妃回來了,陛下寢宮來送牌子的太監也到了。


    那時,自然有人不小心撞破靜妃的寢宮裏有男人的事情。到時候,有人牽引出靜妃跟她表哥的陳年舊事,這出牆的宮杏也就坐實了。


    這原也不關冉冉的事情,總歸是深宮裏又多了一抹屈死的冤魂。


    冉冉舉步繼續快速朝著西宮趕回去。她往前走不久,正好聽見靜妃在宮殿一隅的練武場上,同一個太監低低說話。


    “我父親說,內河與宮裏的問湖是通著的,若是真有蹊蹺,這問湖也得查看一下,你說前日有人落湖,可看到屍體漂浮上來?”


    那太監也低頭小聲道:“問湖四周一直有人看守,小的接近不了……周大人查了這麽久,都沒有什麽線索,也許那河裏有怪物的事情,真是隻是傳聞。”


    靜妃卻搖了搖頭:“這事幹係重大,不查個水落石出,叫人放心不下,你且去備置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去吧……”


    她命那小太監離開後,便開始在宮燈照耀下舞起長劍。


    這位周娘娘可不是尋常人花拳繡腿的練劍,而是身體騰飛跳躍,劍鋒出招時,帶著呼呼哨聲,挽起的劍花在矯健的身體四周不斷晃動……


    這樣的劍術,儼然馬上就要入了“道”的境界,自帶著一股淩然正氣,不知需要花費多少功夫,才能達到這麽高深的境界。


    冉冉先是在偷聽他們說問湖的事情,然後又被她的身手吸引住,忍不住停下來看,越看越有些上癮。


    她一時又想到秦玄酒當初含冤受屈,是兵部尚書周道為秦將軍鳴冤。這位靜妃娘娘是周道將軍最小的女兒,看著為人爽利,若是被冤枉了清白,恐怕在奸人陷害下難以自證。


    冉冉雖然沒有跟她深交,可白日被她莫名其妙抓到亭子裏罵時,便對她有莫名的好感。


    她想起自己無意中聽到的那個陰謀,猶豫了一下,決定多管閑事,幫幫這位馬上要含冤的靜妃娘娘。


    所以冉冉快速移步到了練武場一旁的房脊上,看著那位利落舞劍的女子,割破了指尖,快速在自己扯下的內衣襟處寫了字:“你床上有男人,請快些處理了。”


    寫完後,她檢查了一下,覺得言簡意賅,正中問題要害,於是她將布條裹在石頭上,便朝著靜妃娘娘扔去。


    冉冉扔完便打算閃身離去。可惜她太低估這位深宮娘娘的身手了,她剛剛扔完石頭,那個靜妃已經在瞬間判斷出石子飛出的位置,一個閃身折花,便將薛冉冉攔截在了屋簷邊上。


    冉冉的反應也夠快的,順勢翻身落下,快速閃過了周飛花刺過來的劍尖。


    可躲了一個,更多的劍花接踵而來。


    薛冉冉有些傻眼,先前的一關三卡,她都有驚無險地過來了。沒想到自己一時心善,卻在周飛花這裏現了原形。


    若是有靈力在,她有一百個法子弄倒這位靜妃娘娘,但是現在她在皇宮與常人無異,單從武力來看……她瞟了一眼靜妃娘娘短袖子露出的結實肌肉……嗯,她毫無勝算可言。


    周飛花瞪眼看著麵前這個穿著一身黑的小姑娘,她現在被劍尖抵住了脖子動彈不得。


    周飛花手裏顛了顛手裏那塊石頭,借著著宮燈抖開裹在石頭上的布條子,越看眼睛越大,冷聲問道:“你是何人?這布條是什麽意思?”


    冉冉將事情分了一下輕重緩急,小心翼翼噘嘴說了聲噓,示意娘娘宮小聲些,然後輕聲道:“我是秦玄酒將軍的晚輩,見有奸人要來陷害娘娘,特意來報信的。”


    她這可不算撒謊,從沐清歌那邊論,她是秦玄酒的徒侄兒,正宗的晚輩。


    果然聽了秦玄酒的名頭,靜妃娘娘架在冉冉脖子上的短劍稍微鬆了鬆,冷聲問:“是何人要陷害我?”


    於是冉冉簡短說了一下那個林燁庭買通了宮裏太監的事情。


    至於冉冉說得對不對,很快就有了定論,周飛花一個眼神,她身邊兩個侍女就帶著心腹太監快速回了寢宮裏。


    他們先是將今夜留守寢宮的幾個當值的小宮女全都捆了之後,便在床上發現了昏睡不醒的表哥,一看就是被人下了藥。


    然後,太監迅速地將那位昏迷不醒的大表哥挪了地方。


    在冉冉的提醒下,總算是有驚無險,在陛下派人到來前,將寢宮的異狀清理幹淨了。


    周飛花也是個膽子奇大的女子,麵對皇帝親信遞來的牌子,她麵不改色直言自己身體不適,不宜陪王伴駕,還請陛下再重新翻牌子吧。


    那太監聽了倒也不介意,似乎靜妃娘娘給皇帝吃閉門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舉了舉手裏的一串花花綠綠的風鈴道:“陛下聽聞娘娘最近心緒不佳,睡眠也不是好,特意命內侍監挑選了西域進貢的風鈴一串,掛在窗邊,娘娘也能睡得安穩些。”


    說完,那太監便走過去,將風鈴掛在了窗邊。


    周飛花打發走了皇帝派來的太監後,伸手撥弄了幾下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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