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能耐的師父,為何止步不前,困守在小小西山?


    冉冉有自知之明,就算她真的跟師父有幸結為仙侶,她現在的修為也遠遠及不上師父。就像丘喜兒所說,相伴修真,有時候也許隻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歲月,若是以後注定不能在一起,還是一開始就不必當真的好。


    想到師父最近每日的夜間日常,就是拉著她看月夜美景。不知為何,師父好像來過這裏一般。


    哪裏有怡人的風景他都知道。比如昨日,她便被他拉到了一處開滿紫色小花的山坳裏。當夜色降臨時,不消片刻就會看到花叢間飛舞的螢火蟲。


    冉冉從來沒有看過這麽多的螢火蟲,映照在紫色的小花上,恍如星光垂落美麗極了。


    師父還拿了小網,讓她捉著玩,冉冉玩得很盡興,最後意猶未盡地道,若是有個螢火蟲的燈籠就好了。


    沒想到,她剛說完,蘇易水就拿出了一盞紙糊的燈籠。白日裏時,冉冉看到過師父劈了木枝,還用隨身帶著的白紙做什麽東西,卻沒想到他是在給她糊燈籠。


    當捉了螢火蟲放進去時,才發現燈籠的四麵紙上還有用簡單線條勾勒的圖畫。


    上麵是一對男女坐在月下的樹枝上看著一片花海,當螢火蟲一明一暗地飛舞時,那燈籠上的花海裏也飛舞起點點螢火蟲……


    此情此景,有些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畫裏還是畫外。而蘇易水畫的究竟又是現在……還是他曾有過的回憶。


    冉冉看著師父周全的準備,越發篤定他曾經來過這些地方,而這些巧思,很明顯不是性格粗放的男子能想到的。


    所以她試探問道:“師父,你曾經來過這裏?”


    蘇易水沉默了一下,說道:“來過……”


    冉冉微微晃動著精致的紙燈籠,又問:“師父也曾經給別人做過?”


    這次蘇易水倒是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夜色熒光,淡淡道:“這是第一次做,不過以前有人曾經為了哄我開心,為我做了燈籠……”


    冉冉聽了,心裏突然有股說不出的難受,她默默吸了一口氣,小聲道:“那師父一定像我現在這般開心吧?”


    蘇易水半揚起頭,半響沒有說話,然後才低沉說道:“我那時心緒不佳,將那燈籠撕得粉碎……”


    冉冉沒想到這片美景的回憶竟然是這樣的,她一時啞然,突然猜到,那個做燈籠哄師父開心的人,應該就是沐仙師了。


    那麽現在,他做了這個燈籠給自己是何寓意?難道也是希望她撕碎了,然後扔回他的臉上,以此補償對沐仙師的愧疚?


    想到這冉冉失了賞景的興致。現在想來,前些天在月下一起溪釣,還有白日跟師父一起掏鳥蛋,種種愉快的經曆,也許都是師父曾經跟沐仙師做過的。


    現在沐仙師雖然變了,可是師父依舊懷念往昔,於是便拉著她充數,將往事重演一遍。


    蘇易水說完這個,似乎依舊沉浸在往事裏,待他轉頭的時候,卻發現薛冉冉用一根手指頭,將那燈籠捅成了篩子,裏麵的螢火蟲全都跑了精光。


    然後薛冉冉將破燈籠交回到了師父的懷裏,垂眼說道:“我困了,要回去睡了。”


    然後就是腳尖輕點,徑自下山去了。


    等她回去的時候,丘喜兒她們已經睡下了。冉冉回到了自己小帳篷裏,突然覺得自己今晚好像吃撐了,不知道為什麽胸口都堵堵的。


    就在這時,蘇易水好像也回來了,停在她的帳子外,冉冉不想跟他說話,悶著被子道:“師父,我累了,想早些睡。”


    她這麽說,以為師父會離開,誰知蘇易水一伸手,愣是將她從帳子裏拽了出來,冉冉嚇了一跳,以為師父魔性又增強了。


    可誰知蘇易水拉著她,卻閉眼側耳道:“你聽到了什麽?”


    冉冉趕緊也跟著閉眼,調息凝神,這麽一細聽,居然聽到了如雷鳴滾過的聲音。


    “這……這是什麽?”


    蘇易水皺眉道:“是馬群奔跑的聲音。”


    這群馬兒應該離他們還遠,隻不過兩人的聽力都優於常人,所以早早便聽到了。


    蘇易水幹脆伏地細聽,然後抬頭道:“這群馬的數量應該五六百左右,正朝著這邊奔來。”


    為了躲避官府耳目,他們這次躲在了靠近邊境的山上。越過了這座山,就是高坎國境。


    如今正值深夜,難道是大齊的官兵準備夜襲高坎大營,所以夜裏狂奔嗎?


    等到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在山下大片開闊的原野下,果真有大批的馬兒在月下狂奔。


    冉冉和蘇易水立在山頂最高的大樹上,看得十分清楚。隻是跟冉冉原來的猜想不同,這些馬兒都是光溜著後背,並沒有配備馬鞍韁繩,更無人兵士騎乘。


    若是放馬的話,哪有夜裏放馬的?而且這些馬兒看上去也無人驅趕,為何大半夜不睡覺,卻一路奔跑呢?


    就在冉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蘇易水卻突然說道:“走,去山下看一看。”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禦風而行,迅速來到了山下。


    等到了馬群的邊上,借著天上的明月,冉冉很快便發現了那些馬兒的蹊蹺。


    那些馬的後背上似乎貼著一樣東西。


    冉冉加快速度與馬兒同向而行,快速伸手從馬背上撕下來了一張紙。


    就在那張紙條被拿下的瞬間,那匹馬好像瞬間被抽幹了力氣,嘶鳴著抽搐倒地,隨即口吐白沫,看起來非常痛苦的樣子。


    冉冉連忙掏出了護元氣的丹丸,塞入那馬兒的嘴裏,為它護住心脈,然後低頭看著手上的紙條,一下子認出,這是個出自酒老仙之手的馭獸靈符。


    而她抬眼看一看,此時穿行的馬匹的後背上都貼著靈符。


    很顯然,是有人驅使它們一路狂奔。而這些馬兒如此不要命的前行,估計到達目的地時,也要累得半死了。


    蘇易水低聲道:“這些馬應該都是大齊軍營裏征用的馬兒,有人讓它們奔到高坎境內,這樣一來,大齊軍隊就無馬可用了。”


    冉冉聽了倒抽一口冷氣。先別管皇位上坐著的那個混蛋,如今的戰事可是關係到兩國邊境百姓的安危,並非蘇域一人的國事。


    高坎新王是個殘暴的國君,聽說他當初還是太子時,曾經因為吃了敗仗,便將沿途大齊村落的百姓屠殺殆盡,簡直令人發指。


    如果大齊這次失敗,恐怕邊關的百姓們都不能幸免。酒老仙就算再天性頑劣,也不會去幫助這麽殘暴的人。


    而且……酒老仙從來都是不關心時事的人。那個高坎倒是不知什麽高人這麽有門路,居然前往翠微山抓來了酒老仙,還能逼迫著他用靈符助紂為虐?


    心裏這麽想著時,她抬眼看看師父,兩個人眼神交匯的時候,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於是他們二人各自選了一匹馬,抓著馬的鬃毛翻身而上,隨著馬群一起前行。


    馬群很快越過邊境,來到了高坎的境內。


    眼前著前方有軍營篝火,他們二人又早早翻身下馬,一路輾轉,潛入了軍營裏。


    當他們躍到大樹上時,冉冉隔著軍帳聽到裏麵有人說話:“這些靈符還真管用,過兩天,大齊的將軍們陣前打仗,隻能騎著毛驢耕牛了……”


    聽到這,裏麵的人都哄堂大笑。


    接下來又有人道:“既然有仙人助陣,我們高坎這次贏定了!何必出兵打仗,施用仙術簡直撒豆成兵啊!”


    就在這時,有個清冷的女聲道:“別忘了幫你們做這些可是有代價的。你們要對外散布,是西山的蘇仙長助你們得了靈符,弄來這成群的馬匹的。”


    那人笑了:“女仙長放心,我們明白。是叫蘇易水是吧,他和他的徒弟們因為得罪了大齊的皇帝,所以畏罪潛逃,來到了高坎,已經被我們的王奉成國師了。”


    那個女人哼了一聲:“你們做好這些。以後還有天大的好處在等著你們呢,一會別忘了給那些馬喝上我給你們的靈水,不然它們這般長途奔襲,不及時補充些靈氣,會立刻倒地身亡的。”


    說完這話,那女人大步走出了營帳。


    借著月光,冉冉看著那女人眼熟,仔細一看,她不正是魏糾座下的女長老屠九鳶嗎!


    冉冉一下子明白酒老仙應該是被赤門派出去的人給抓走了。而魏糾指示著屠九鳶,勾結了高坎的官兵,立意要給西山一派栽贓陷害!


    修真界不成文的規矩,向來都是不要與紅塵俗世有太多牽連。先前他們擅闖皇宮,已經是犯了大忌,引起仙修們的反感。


    而現在若是這等流言傳出,蘇易水幫著暴虐的高坎王打贏了勝仗。不光是修真界,就是大齊的國土內,西山一派也都變成臭魚爛蝦,人人得而誅之了!


    魏糾的這一招可真夠缺德的。到時候,西山一派會被天下人踏平。就連幾位師兄弟的家人都會被堵門潑糞水。


    西山一派徹底淪落成魔道,再無翻身之日了。


    第60章 (公布於眾)


    冉冉想到這,氣得不行,起身就抽出了自己的小匕首。蘇易水用傳音入密問道:“你想幹嘛?”


    冉冉在海島上被重新接續了靈脈之後,內氣充沛,也在蘇易水的指導下學會了傳音入密,她瞪眼看著師父,默默傳音道:“當然是弄了那女人,師父你聽了不生氣嗎?怎麽眼睛都沒變紅?”


    蘇易水瞟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讓我控製一下脾氣嗎?”


    嗯,自從那日她說完師父之後,師父的確再沒有毒舌噴人過,隻不過因為怒氣無處宣泄,總是夜裏找她看月亮,捉螢火蟲……


    冉冉此時顧不得誇讚師父的養氣功夫,在屠九鳶帶領屬下離開後,她和蘇易水在後麵遠遠跟著,看看這個屠九鳶準備前往何處。


    屠九鳶一路急行,來到另一處營帳,她剛站穩,帳子裏就傳來了清亮的聲音:“屠長老回來了?事情安排得如何?”


    躲在樹叢裏的冉冉狐疑地瞪大眼睛,這聲音……若是沒有聽錯的話,不正是沐清歌嗎?


    當初她和師父進入皇宮時,沐清歌交給了羽臣和羽童二人看管。


    隻不過後來被她尋機逃跑了,沒想到她居然來到了高坎,還跟屠九鳶有了牽扯。


    聽了沐清歌的問話,屠九鳶冷冷說道:“不過是弄些馬匹過來高坎,也不是什麽難如登天的事情,會有什麽紕漏?”


    沐清歌的聲音接道:“那些馬匹身上的符文,跟薛冉冉平時常用的符文是一樣的。三大門派裏去天脈山的不少弟子都曾經見過。我的徒兒秦玄酒也能作證。所以,這馬能不能過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馬兒被驅離的時候,有沒有幾張符文落到大齊守軍的手中?”


    屠九鳶幹巴巴地笑了幾聲:“自然是落了幾張,不過我真是佩服沐仙長您的腦子,竟然能想出這麽陷害人的法子來?這下子西山一派的名頭徹底臭了,就是不知您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聽了這話,帳子裏的沐冉舞微微一笑,她知道屠九鳶對自己沒有什麽好感,生怕她搶了魏糾。


    她也懶得和這個小肚雞腸的女人一般見識。


    陷害西山有什麽好處?好處大著呢。她重生一回,原本是指望借著蘇易水對自己虧欠之情,重回西山。


    西山裏的冰蓮池,還有煉丹爐、還有西山養人的氣場都對自己的修為大有裨益。


    可萬萬沒想到,蘇易水似乎老早就識破了自己,斷然不肯讓自己重新回去,至此以後,她便猶如喪家之犬般,居無定所。


    天脈山一事,更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不得已,她隻能暫避皇宮,卻又被蘇域那個陰人設計,白白被他利用不說,還因為皇宮地基風水的緣故,害得她的靈力折損。


    當她警覺自己竟然被薛冉冉這樣根基不足的人給輕易控製時,沐冉舞這才恍然如夢中驚醒。


    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仙樹重生,可不是為了給別人當棋子的!她如今可是沐清歌啊!


    若是不能充分利用姐姐留下來的資源,她真的是白白重活了一回。


    所以,痛定思痛之後,她決定不再回大齊皇宮。想想蘇域應該也活不長久了,她須得重新找一個能夠裨益自己的人。


    最近因為沐清歌的名頭,她昔日的弟子有不少前來投奔自己。當年別人都覺得沐清歌收徒太過隨便,隻以顏值來取舍。


    殊不知,這些徒弟裏臥虎藏龍者大有人在。


    如今,她的弟子裏有錢莊遍天下的商賈王遂枝,還有拜入其他門派,重新修行,立誌要為師父報仇的弟子若幹。


    現在她雖然在三大門派裏臭名昭著,可是那些徒弟們卻像秦玄酒一般,羊羔子一般撲向自己。


    沐冉舞以前不甚願意搭理他們,主要也是擔心自己言語有些露餡的地方。不過現在她之前的算計都落空了,也唯有依靠這些弟子們了。


    幸好她當年常常跟隨在姐姐的身後,關於弟子們的日常也都清楚,隻要言語謹慎一些也不會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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