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入夜,眾人都各自回房,設下靈盾,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她下樓,卻聽見後院裏似乎有說話的聲音。


    冉冉順著支開的窗戶往外看,王遂枝正跟一個帶來的小童說話,那小童看上去身材瘦弱,滿臉都是驚恐。


    “爺,求你放過我吧?今天難得師父沒有領著我修行,您隻當沒有看見我!我再留下來,一定會死的!”


    第75章 (入山入陣)


    王遂枝皺眉看著這跪下的小童低聲喝道:“你既然已經拜了師父,豈能說走就走,你這是叛出師門啊!再說,你無父無母要往哪裏去?”


    那小童哽咽道:“就是我無父無母,你們才欺負我,你當初挑選了我跟十多個要飯的同伴入門,可是為何他們都接二連三生了怪病,瘦骨嶙峋地死去?什麽師父?我看就是吸人血的白骨精!”


    聽了小童這麽大逆不道的話,王遂枝起初一臉怒色,最後卻又變成了無奈,隻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個袋子,遞給那小童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強留你了,這裏是一些盤纏,你留著路上用,往東北的方向去吧,那裏有財氣旺你,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也足夠吃飽飯……”


    那小童感恩戴德,揣著錢袋逃也似的離開了。


    王遂枝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對著孤月長歎,可轉身時,卻看到了立在角落裏的薛冉冉。他不由得一愣,然後客氣地抱了抱拳後,便準備轉身離開。


    冉冉忍不住開口道:“既然你明知道你師父有不妥之處,為何不離開,還要助紂為虐?”


    王遂枝板起了臉來道:“我的恩師豈容你等汙蔑?”


    冉冉說道:“其實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師父固然為大,可若做錯了,你卻一味屈從,豈不是助紂為虐?”


    王遂枝遲疑道:“薛姑娘,你指的是什麽?”


    薛冉冉說道:“當初你在邊關招攬小童,選的全都是至陰月份的孩童,我那時還納悶,對生辰這般講究是為何?今日見了跟在沐仙師旁邊的小童,一個個都是內虛空乏的樣子,而沐仙師卻容光煥發,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修習了魔道的采補法子……”


    “住口,你胡說,我師父怎麽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王遂枝又氣又急,更怕吵到人,所以隻能將聲音壓在嗓子眼低吼。


    冉冉緩緩吐了一口氣,她若不是發現了蘇易水一直在給自己渡氣的事情,可能也不會想到這點來。


    隻是她和沐冉舞都是從轉生樹上掉落下來的果子,雖然沐冉舞利用轉生竊取了她的修為能力,但是在皇宮裏損耗了元氣後,她的內虛不足之症應該也顯現出來了。


    沐冉舞的身邊沒有蘇易水這樣的人渡氣,那麽她靠什麽來度過難關?


    所以今晚她在一旁偷聽了王遂枝和小童的話後,立刻全明白過來了。


    看到了王遂枝放走了那小童,冉冉覺得王遂枝本性不錯,她不想他再跟著那個沐冉舞做壞事了,所以特意出言點撥他。


    “她有沒有做,其實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冉冉聽到她的質問後,輕聲說道。


    王遂枝一時語塞,再說不出話來。


    他當然也察覺到不對,他找來的那些孩子們,當初雖然吃不飽飯而瘦小了些,可都是些健康結實的孩子。


    可是跟著恩師修習了以後,天賦好的孩子們前前後後都病了,一個個仿佛被抽幹了一般,待他們不行了,恩師就吩咐將人送走,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死是活。


    王遂枝這些日子都睡不著覺,一睡著,就會浮現那些孩子們被送走時,望著他的空洞大眼,然後就是一身冷汗地醒來。


    可是這些話,他又不能說給其他的同門聽。


    畢竟恩師重生是大家盼了許久的奇跡,他說出半個字來,都是大逆不道。


    現在聽到了薛冉冉的話,他竟然有種醍醐灌頂之感:“若是……我是說若是真的,你說我應該如何做?”


    冉冉望著眼前的中年人,也許二十年前,他還是少年的時候,也曾這般迷茫地向自己請教問題吧。


    “既然覺得不妥,為何不走……”


    王遂枝低聲歎氣道:“你有所不知,我師父身邊來了些人……我想走也走不得……”


    想起白日裏與師父交手的那兩個表情單板的人,冉冉也很好奇,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現在沐冉舞和蘇域的關係微妙,她不會放心讓蘇域的人呆在她的身邊。如果不是異人館的人,會是赤門的人嗎?


    可就在這時,客棧的另一側似乎傳來孩童的哭泣聲,原來沐冉舞想要練功時,發現那孩子不見了,便派人搜尋,那個逃走的小童沒走多遠,就被一個麵無表情的侍從追上給抓回來了。


    王遂枝聽了那孩子的哭喊聲,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倒不是怕師父責罰,而是他真的覺得自己無意中幹了一件該被天誅地滅的壞事。


    冉冉從腰間拿出了幾張符遞給了王遂枝,然後用隻有王遂枝一人聽到的傳音入密,傳遞話語道:“這些是隱身符,你若有心想走,還請帶著剩下的孩子和秦將軍一起走,他性情太耿直,被人利用也不知。你可以將他灌醉,然後每個人貼上符藏在客棧後麵的酒缸裏……這符能隱藏你們的氣息,而且酒缸氣味強烈,更好藏人……不要跟沐仙師翻臉,現在她身邊有怪人相助,你不是她的對手……”


    王遂枝接過以後,咬了咬牙,似乎下定決心相信這個麵善的姑娘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常年經商閱人無數的他就是覺得這個叫薛冉冉的姑娘值得相信。


    這時王遂枝突然對薛冉冉道:“姑娘您問我財氣的話,你的財氣就在正北方,如果明天往那裏去,必定要發一筆橫財……”


    正在說話間,院子的另一側便傳來嘶啞的聲音:“薛姑娘好大的雅興,怎麽半夜裏找尋我的徒兒問詢財路?有什麽事情,不能白天再說嗎?”


    沐冉舞啞著嗓子一臉冷笑地出現在了庭院裏。


    因為脖子被蘇易水捏傷的緣故,沐冉舞今日沒有及時打坐,又困乏地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卻找尋不到她剛剛養好的童子,她吸了那童子有幾日了,所以立刻感覺到他已經離了客棧。


    沐冉舞準備前去教訓那逃跑的童子時,路過此處,正好聽見了王遂枝的話,似乎是那薛冉冉在問財路。


    沐冉舞聽到這立刻出來製止了,如今王遂枝是她的財神徒兒,憑什麽再讓薛冉冉發財?


    而且王遂枝什麽時候跟薛冉冉這麽好了?難道王遂枝認出了自己是假冒的?


    沐冉舞現在需要錢銀的地方太多,暫時離不開王遂枝這個錢垛子。所以她是不會讓薛冉冉來蠱惑王遂枝。


    換成以前,薛冉冉絕對不會跟沐仙師正麵交鋒。可是知道了她竟然如此刻意冒名頂替,做些陰暗齷齪的事情後,冉冉看她的目光都是冷的。


    她看著跟在沐清歌身後,還有幾個臉色蒼白的孩子,這些孩子也許也支撐不了太久了。


    想到這,她又看了看王遂枝,用傳音入密默默跟他說道:“這些孩子都是你招來的,你若良心發現,一定想辦法救救他們。若以後還需要幫助,盡可以來西山找我……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這個師父真的是沐清歌嗎?”


    傳完了這些隱秘的話,薛冉冉轉頭對沐冉舞道:“偶然在這裏碰到了王先生,便跟他閑聊幾句,沐仙師不會介意吧?”


    沐冉舞還要在說話,卻發現蘇易水也出現在院子裏,嚇得她臉連後退了幾步,對王遂枝道:“還不快些跟上!”


    而王遂枝似乎被薛冉冉的最後一句話驚愕到了,勉強維持鎮定,驚疑不定地瞟了薛冉冉一眼後,便跟著沐冉舞走了。


    薛冉冉歎了一口氣,她現在說自己才是沐清歌,相信王遂枝也不會相信,反而會以為她是蘇易水指使來離間他們師徒的。


    所以她隻能稍微點撥一下,給王遂枝一個線頭,看他自己能不能理出這團亂麻,隻是那些孩子們真的不能再拖了,


    反正明日他們都要入山,沐冉舞就算發現人沒了,也暫時不能分精力追擊。但願王遂枝能利用那些符,巧妙逃脫沐冉舞的擺布。


    等沐冉舞他們走幹淨了以後。


    蘇易水緩步走到了她的麵前,低頭看著她,俊眸微微眯起,突然問道:“我白日襲了你姐姐,所以你不高興了?”


    她一直不肯回房間,卻在院子裏徘徊,難道是在跟他慪氣?


    冉冉一愣,馬上想到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沐清歌的妹妹沐冉舞。


    想到這,她開口說道:“她不是我姐姐,我這輩子沒有姐妹,就算她是我的親姐姐,可是她做錯了事,也該自己承擔後果……”


    蘇易水聽到這,倒是冷哼一聲:“她上輩子可最疼你,總是處處維護你,你如今倒是撇得幹淨。”


    雖然他以前就看不慣沐清歌嬌寵著她那嬰兒一般無能的妹妹,可是現在她突然如此絕情,未免顯得薄情寡義了。


    冉冉聽了卻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到底是錯了,難道死了一次,還彌補不了上輩子的虧欠?”


    也許上輩子,她就是太寵著沐冉舞,才讓她的貪欲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生出了將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


    她做錯了,也付出了死亡的代價,這輩子,她並沒有跟沐冉舞生出半點姐妹之情,自然也不想再包庇這兒極端自私惡毒的女人。


    可是這話聽在蘇易水的耳裏,卻是另一番滋味。他覺得自己似乎太為難這個小姑娘。她這輩子什麽都不知道,他再一味指責她,豈不是有些嚴苛了。


    當第二天一早,客棧裏的人紛紛準備出發了。沐冉舞發現王遂枝、秦玄酒,還有她用來養氣的幾個孩子都不見了。


    滿客棧找尋也見不到他們的人影,更查詢不到蹤跡,問餘下的人時,他們隻說,昨夜看見王遂枝拉著秦將軍飲酒,餘下的便一概不知了。


    沐冉舞氣得臉色漲紅,狠狠瞪向了薛冉冉。她現在無比肯定,自己那些用得順手的棋子不見了,就是薛冉冉搞的鬼!


    薛冉冉並沒有閃避她的眼神,隻冷冷瞪看著她。


    沐冉舞直覺得心狠狠一抽,脖子慣性地縮了起來:該死!那死丫頭的眼神,竟然跟前世姐姐瞪看她時一模一樣!害得她慣性地想要縮脖子認錯……這種被人長久壓製的感覺真的是叫人瘋狂。


    跟完美的姐姐相比,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是錯,都沒有她完美!


    沐冉舞狠狠咬住了嘴唇,隻能暫時先撂下這一筆,待找尋到了淬金之火,便是她名揚天下之時。


    到時候,那些叛離師門的逆徒,她一個都不放過!


    赤焰山周圍的荒原,經過一夜的冷卻,隻有早晨的時候能下得去腳。


    臨出發前,冉冉被客棧門口那個看店的老者給喊住了:“小丫頭,你腳上的鞋破了,那荒原的路不太好走,我送你一雙草鞋吧。”


    冉冉低頭一看,自己腳上的鞋子果然被磨開了一道口子。此處地廣人稀,若想買新鞋,還真有些不方便。


    她謝過老者後,又從懷裏掏出銀子,說:“我再買幾雙,免得師父他們的鞋子也被磨壞了。”


    那老人裂開嘴,露出焦黃的牙笑了笑:“我隻編了兩雙,你把另一雙也拿走吧,不用錢,權當送給你了。”


    冉冉抽了抽小鼻子,頓了一下,然後笑著道:“那就謝過老伯了。”


    那老人低下頭,淡淡道:“我還是勸你們不要去送死,前麵的路不好走……”


    冉冉還要再說什麽,老人卻背起了竹簍,準備去後院的荒草甸子割草。


    當丘喜兒走過來時,看到冉冉望著那老者的背影,便問:“怎麽了?”


    冉冉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位老伯……”


    丘喜兒也跟著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那老者有什麽異樣,他就跟山野常見的老叟一樣,尋常得很。


    通往赤焰山的荒原漸漸熱鬧了起來,而赤門魏糾一早也得了通報。


    他對於眾人前來踢館,完全不放在心上。


    魔道赤門紮根於此,除了此處火的屬性裨益修煉,此地易守難攻的特質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當初在邊關計算了蘇易水之後,他也不知那洗魂符的效力如何,不過他在小鎮安插的眼線打探到曾易帶著薛冉冉離開了蘇易水時,他便知道那符起效了。


    既然蘇易水忘了他對沐清歌的情愛,自然也不會對薛冉冉再有什麽特殊情愫。


    被師父玩弄拋棄一番的薛冉冉一定心灰意冷。按照魏糾的心思,是準備得空看看看她的。若沒有意外,他會將薛冉冉帶回到赤門。


    可惜等他料理了門中事物前去找尋時,那薛冉冉卻已經跟蘇易水回了西山,就連她的父母也跟那曾易不見了蹤影。


    魏糾知道蘇易水在招兵買馬,新收的弟子裏,居然還有他師父沈問的後人。


    而他找回薛冉冉,似乎也是想要收回他的結丹。魏糾覺得薛冉冉那丫頭鬼精鬼精的,必定能想法子保住自己的性命,不過這樣也好,等蘇易水傷透了她的心,她才會明白,什麽人才是會疼人的。


    聽聞他們在赤焰山荒原邊的客棧集結時,魏糾倒也不太慌張,隻是冷笑道:“他們想入我赤門找尋淬金之火,也要問我這個主人願不願意!”


    不過來都來了,他若不盡心招待一番,實在有違待客之道。


    想到這,他吩咐道:“來人,將五煞迷陣布好,也給我們的客人鬆一鬆筋骨!”


    至於薛冉冉,他當然也會精心地給她備一份禮,希望她認清了蘇易水這個偽君子真正為人後,才能發現他魏糾這個真小人的好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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