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目送了馬車離開,這才轉身回去。


    崔瑩早就讓人將醒酒湯備好了,笑意盈盈地道:“大哥趕緊把醒酒湯喝了,然後去見嫂子吧,可別讓嫂子等久了。”


    “你這丫頭!”崔懷失笑不已,將醒酒湯喝了,又問道:“你三哥呢?”


    “我讓人送了三哥回房了,大哥別擔心,我會讓人仔細照顧著的。”崔瑩說道,“你就別管這麽多了,趕緊去見嫂子吧!”


    “你啊!”崔懷抬手敲敲她的額頭,看著妹妹嬌俏的笑臉,又道:“阿瑩,你對燕王真的沒有心思嗎?”


    崔瑩一愣,“大哥怎麽又問這個了?”


    “沒什麽。”崔懷笑道,“許是在宴席上聽多了稱讚燕王的話,想著肥水不流……”


    “大哥!”崔瑩沒好氣地笑道,“燕王殿下這水再肥也流不盡我們家的田的!我真對他沒心思,人家對你妹妹更沒意思!你就別聽風就是雨了!”


    崔懷今晚其實也喝了不少,“大哥希望將你托付給靠得住的人。”


    “燕王當親戚是靠得住,可當夫君未必就靠得住!”崔瑩也不怕說,“那人看起來正正經經從來不拈花惹草潔身自好的很,若是他喜歡的人嫁了他,自然是享福了,可若沒在他心裏的人,那怕是一輩子都要泡在苦水裏了!”


    崔懷歎了口氣,“是大哥糊塗了。”


    “大哥不是糊塗,大哥是希望我能下半輩子有個好的歸宿。”崔瑩自然明白兄長的意思,“燕王雖與我們家有不少的恩恩怨怨,心結也不少,但他是這世上唯一會全心護著我們的人!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更不應該為難他。”


    “為難?”


    “讓他娶一個不喜歡的人難道不為難嗎?”


    崔懷心裏那個猜想又冒出來了,很快就又讓他壓了下去,“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他總得要成親的!”


    崔瑩覺得大哥真的是喝多了,“好了大哥,燕王的事情自有馮夫人操心,再不濟不是還有陛下嗎?況且燕王也不是沒有主見的人,婚姻大事他肯定心中有數的。”說完,又逼著他灌了一碗醒酒湯,“大哥還是趕緊去找嫂子吧!”


    “你啊!”崔懷笑道,忽然覺得自己都沒她通透。


    是啊。


    燕王不是小孩子了。


    如此大的事情哪裏能心中沒數?


    “快回去休息吧。”


    “大哥趕緊走吧!”崔瑩都趕人了,“你再不去小心嫂子不讓你進門!”又喚來了貼身伺候的小廝,趕緊趕慢地將人送去了新房。


    “呼。”


    年輕的姑娘站在月色下,長長地舒了口氣,舉頭看向天上的明月,笑著低聲呢喃,“爹,娘,你看到了嗎?大哥成親了,三哥也很受姑娘家歡迎,而我呢,自然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爹,娘,我們很好,你們看到了嗎?我們很好。”


    而且,會越來越好的。


    ……


    殷承祉醉醺醺地被送回了王府,原本一路上都安安靜靜的,可一回到王府便作妖起來了,怎麽也不肯回房休息,硬是鬧著要去見師父,眾人不好阻攔,便由著他去了,可實在是喝的太多了,還沒到就又是吐又是說熱的,把難得穿了一身講究的都給扯的七零八落,這般模樣哪裏能去見馮夫人?


    可沒人阻攔的了他。


    “師父——”殷承祉跌跌撞撞地衝進去,扯著嗓子嚷嚷,“師父……師父——徒兒來給你請安了……”


    這個時辰已經很晚了,雖說睡眠對馮殃來說沒什麽意義,但多年養出來的習慣也還是到點就就寢。


    屋子裏燈都滅了。


    殷承祉趴在了門上,拍打著,“師父……師父……”


    阿三追過來想要阻止卻又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屋子裏很快便亮起了燈。


    殷承祉見到了光,兩眼都亮了,“師父!師父!”聲音和拍打門板的聲音都急促了起來,便是呼吸都急了,“師父!”


    “殿下!”阿三隻得上前硬扯。


    “滾開!”殷承祉突然發飆,“不許吵我師父!”


    這誰在吵啊殿下!


    阿三正想要進一步行動,門打開了。


    原本趴在了門上的燕王殿下整個人都往前倒了過去,他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前邊可以穩住身子的人……這一抱便再也不鬆手了,“師父……”他抬起了醉醺醺的臉,一雙醉眼迷離而又不確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師父?”


    馮殃看了看身上掛著的,又看向旁邊站著的,“怎麽回事?”


    “殿下在崔總督的婚宴上多喝了幾杯,一回來便吵著要來見夫人。”阿三隻得低頭說道,“屬下等阻攔不及,便……”


    “這是喝了多少?”馮殃皺起了眉頭。


    阿三頭又低了幾分,“是喝了不少。”


    “師父……師父……”殷承祉還不安分,一個勁地往馮殃身上蹭,跟狗蹭主人似得。


    馮殃抬手推開了他的頭,“別胡鬧!”


    “師父!”殷承祉像是孩子被拒絕了撒嬌傷到了心似得,眼眶驟然就紅了,雙手抱得更緊,“我不要!我不要!師父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


    馮殃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反映了。


    “殿下在回程的馬車上已經喝過了醒酒湯,應該很快便會睡過去的。”阿三這時候說道,意思便是很快就會鬧不下去的。


    馮殃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了一眼身上的,歎了口氣,“你下去吧。”


    “是。”阿三應道。


    馮殃要將身上的人弄下來其實很容易,隻不過每一次一動手,燕王殿下的眼睛就更紅了,那模樣就跟被拋棄的小狗似得,可憐兮兮的,一直嚷嚷著師父不能不要他之類亂七八糟的話,總而言之就是,這孩子去喝了一頓喜酒就把自己已經克服了的被人拋棄的恐懼又給找回來了,因為見到了崔家的人便想起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還是見到人家成親成家,而他卻依舊一個人,所以才會有感而發進而心魔再起?


    不管是什麽,眼下這孩子就是賴上她了。


    不過阿三說的醒酒湯也很快發揮了效用,殷承祉沒有再鬧騰,除了不肯放開她之外,便是安安靜靜的,就這麽掛在她身上睡著了。


    馮殃有些愣怔地站了半晌,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伸手將人弄了進來,繼續這麽掛著是不可能的,可伸手去拉,這死孩子就像是知道似的,反而更用力了,最後,隻好動手往他的穴道上點了點,這才讓人徹底地昏睡過去。


    “以後看好他,不許他再喝這麽多了!”


    馮殃惱火地衝著圓球道。


    圓球覺得自己真的就是背鍋的,明明就是臭娃娃做錯了事情,怎麽就成了它沒看好了?它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的主人,主人小球一定會注意的!絕對不會再讓他多喝的主人!”


    “這孩子到底怎麽回事?”馮殃沒理會滿是怨念又很爽快背鍋的圓球,皺眉盯著雖沉沉睡著但還是不安穩的殷承祉。


    圓球覺得不回答比回答好。


    馮殃也沒期待一隻球能說出什麽,思前想後的,最後覺得昨日張華說的話有幾分道理,孩子大了就該成家,成家了身邊有了至親的人,再有至親血脈,應該不會再覺得自己隨時隨地會被拋棄吧?


    “小破球,給我辦件事!”


    ……


    殷承祉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了那一年他被送出了皇宮,從京城到錦東,漫長的路程他都被關在了馬車裏,人人都尊稱他一聲殿下,但他卻連馬車都下不了,白天黑夜,都被困在了馬車中,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晚上馬車很黑很黑,他從來就沒有試過在這麽黑的地方待過,他蜷縮在了角落裏,一動都不敢動,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終於,他能出來了……然後轉眼又到了陰暗潮濕的深山中……後麵豺狼虎豹前仆後繼的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他一直跑一直跑……好累好累……再也不想跑了……突然間天旋地轉的,他又到了一處小樓,小樓很熟悉很熟悉,他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了,是太白山中的那棟小樓,他和師父的家!


    師父師父!他大聲喊著,欣喜若狂,可滿樓寂靜,沒有人回答他,他開始在樓裏找,可不管他怎麽找都找不到師父,連小球都不在了,那棟本來不大的小樓一下子好像變得非常的龐大,無論他如何的走走走不出去,更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又忽然間,整座小樓都在扭曲,化作了一隻吃人的可怕猛獸,將他生生地吞了下去,他還沒來得及驚懼,便見眼前出現了一個人。


    師父——


    他高聲喊著,可師父卻不理他,甚至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就這麽從他身邊走過,然後,越走越遠……


    他拚命地伸手,卻再也也抓不住,甚至最後連她的背影都抓不住……


    “師父——”


    殷承祉猛然驚醒,渾身汗淋淋的,臉色蒼白的跟見了鬼似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新鮮的空氣灌入了肺部,流轉至全身,喚醒了被噩夢怔了的腦袋,意識漸漸清晰了起來,“原來是做夢啊……”


    他舒了口氣,抬手抹了抹額頭。


    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做什麽夢了嚇成這樣?”旁邊熟悉的聲音響起。


    殷承祉猛然看了過去,見到了熟悉的麵容,欣喜的心情一下子狂湧了上來,“師……”父字還沒說出來,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愣愣地看了看周圍,心從高高懸起的天一下子墜入了萬丈深淵了。


    這是師父的寢室!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做了什麽了?!


    第174章 下崽子


    殷承祉隻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馮殃見他臉白的可怕,當即上前拉起了他的手,探向了脈搏,一探之下眉頭皺的更緊,“你怎麽了?”


    脈象如此不正常,酒精中毒了?


    “來人!”


    殷承祉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秉著呼吸,試探性地叫道:“師父?”


    馮殃如何看不出他的異常?“不舒服便別說話,我讓人去將十五找來給你看看!”


    殷承祉覺得血液開始回暖,師父沒罵他,更沒驅逐他,那便是他什麽都沒做,沒惹惱師父,更沒讓師父厭棄,“我……我沒事……”臉色也開始好轉了,“師父……我……我沒事……”


    沒事!


    沒事的!


    他冷靜了下來,然後快速地爬起身來下床道歉,“徒兒失禮了,請師父責罰!”幹淨利落的一點也不像是宿醉醒來的人,當然,從他那還有些青白的臉色也還是可以看出些端倪的,“師父,徒兒不是故意的!徒兒以後絕不會喝多,請師父原諒徒兒!”


    “好了。”馮殃見他一副若她不原諒便要跪下來的樣子,好氣又好笑的,“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吧!”


    “是!”殷承祉什麽也沒說,當即就跑了,真的是跑,生怕再留下來就會泄露什麽似得,不過在走出去之前還是回過頭來,很快速但也很認真地看了一下師父的神色,在真的沒找到動怒的痕跡,這才真的安心。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快速收拾好了自己之後,便將阿三給叫來了,“昨夜怎麽將我送去了師父哪裏?”說罷又道:“不知道這樣會驚擾了師父休息嗎?!”


    阿三稟道:“殿下昨夜喝醉了,非得鬧著要去找馮夫人。”


    殷承祉的臉頓時更不好看了,握著拳頭又問道:“那我……我可做了什麽……失禮的事情?!”


    “殿下是指……”


    “我有沒有在師父麵前發酒瘋!”殷承祉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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