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想了想,“殿下一直鬧著要去找馮夫人,屬下等攔不住便隻得由著殿下了,到了之後,夫人便讓我們離開了,因而殿下之後做了什麽,屬下並不知曉,不過馮夫人今早吩咐下來讓人給殿下準備醒酒的湯藥,言語之中並無不悅,因而屬下猜測昨夜殿下應當沒有失禮。”


    怎麽就沒有失禮了?


    都那樣了還不算失禮什麽才算?


    不過燕王殿下也知道問題在自己這裏,也沒遷怒其他人,這些話自然也隻能罵給自己聽了,“知道了,以後若是還有此類事情,你務必將我攔住,不管用什麽法子都得攔住,知道嗎?!”


    “是。”阿三應道。


    殷承祉揮揮手便讓他下去,抬手端起了冷茶又狠狠地灌了一大杯,這才平複下翻滾的心緒來,失禮絕對是失禮了的,但應當沒有胡說八道,不然師父別說讓他留了一晚上了,怕是早就將他……留了一晚上……一晚上……這句簡簡單單的話不知為何此時便像是魔咒一般縈繞在了他腦海不散,一股熱流從心口湧出,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想什麽呢!”他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大罵了出聲,麵色有些潮紅地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警告道:“殷承祉,你再放肆便真的該死了!”


    “篤篤篤……”的敲門聲讓他沒有多少時間來警告自己了。


    “誰?!”


    “殿下,是屬下。”門外傳來了十五的聲音,“夫人讓屬下過來為殿下診脈。”


    殷承祉眼瞳一緊,心跳瞬間加快了,但還是冷靜地說道:“我昨晚沒睡好,正準備休息一下,你……”不,不能拒絕!若是師父多想了怎麽辦?他咬了咬牙,說道:“進來!”


    十五推門而進。


    殷承祉坐在了桌邊,神色平靜,一絲一毫狼狽都看不到了,“師父讓你來的?”


    “是。”十五上前,“夫人擔心殿下,所以特意讓屬下過來看看。”


    “嗯。”殷承祉點頭,然後伸出了右手。


    十五本來也沒發覺什麽的,燕王不管是語氣還是神色都是很正常,甚至連宿醉過後的狼狽都看不到,隻是……“殿下的臉?”


    殷承祉依然不動聲色,“什麽?哦,臉啊。”他抬手抹了抹,“方才有些站不穩不小心撞了一下,沒什麽大礙,你不必擔心。”


    十五有些狐疑。


    “你若不放心我人就在這,好好診脈便是。”殷承祉道。


    十五便也不再說什麽了,上前認真診起了脈來,一刻多鍾之後,方才結束,至於燕王臉上的傷,看著雖有些不像是撞的,但也隻是簡單的皮外傷,連藥都不必上的那種,“殿下並無大礙,隻是昨夜宿醉怕是有些難受,喝一劑醒酒湯便會好的。”


    “嗯。”殷承祉頷首,“我撞了臉的是莫要跟師父說,宿醉鬧了一場本就不妥了,若還傷了自己,師父怕是真的會怪罪我了。”


    “是。”十五應道,也沒覺得這要求有什麽不妥,要說燕王有什麽怕的話,那便是馮夫人了,“屬下這便去熬醒酒湯。”


    殷承祉直至他離開之後方才敢大口喘氣,沒有被發現!沒有被發現!“殷承祉……你……你真的不能這樣了……”


    借著這一次醉酒,他一整天都沒出院子,直至第二日才出來,然後,端著一張慚愧的臉來到了馮殃麵前。


    “師父……”


    原本是來告罪的,不單單是為了醉酒一事,更是為了……他一定不會再放肆的!一定不會!


    “徒兒一定不會再犯的!”


    馮殃看了看他,“醉酒傷身,也失去了清醒,雖然如今你身邊的人應當能護的住你,但自己的安全得自己負責。”


    “是。”殷承祉正色應道,“徒兒再也不會了!”


    “那就坐下來吃早飯吧。”馮殃也沒再教訓,瞧他這模樣估計再教訓的話怕又得跪上幾天幾夜了,“婚禮可還順利?”


    殷承祉正襟危坐,“嗯,很順利。”


    “那就好。”馮殃應道,便沒有再說話了。


    殷承祉看著眼前低頭慢條斯理用膳的人,忽然間有些坐立不安了,那股子火熱似乎又在心底造反起來了。


    “怎麽了?”馮殃覺察到了異樣,抬頭問道。


    殷承祉鎮定搖頭,“沒有,隻是在想蠻族求和一事。”


    “消息封鎖不住?”馮殃問道。


    殷承祉搖頭,“隻是怕不能一直這般封鎖下去,錦東雖然不大,但也不小,邊境線更是漫長,若蠻族真的出了個腦子清楚的,便絕不會放棄求和。”原本說正事隻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躁動,不過說著說著,倒是真的認真起來了,“師父,這般多年了,我們對敵人卻依舊不了解!派出去的細作帶回來的消息雖然也有價值,但卻也無法根據這些消息判斷出蠻族的下一步動向,師父,難道我們就隻能這樣一直摸著石頭過河嗎?!蠻族十三部落,不,現在甚至都湊不齊十三部落了,可對於他們,這麽多年來,甚至是近百年來,都無人真正了解過他們!我們恐懼他們、憎恨他們,甚至有了能力對付他們,可卻從不了解他們!”


    “你是想要收服還是殲滅?”馮殃問道。


    殷承祉一愣。


    “若隻是想要殲滅,便無需了解。”馮殃繼續說道,“一群注定要消失的人,何必浪費時間去了解?可若是想要收服、同化,那便需要,而了解所要花費的時間和心思比讓他們消失要多得多,但是,收服與同化卻是比簡單的屠殺要有價值的多。”


    “有價值?”殷承祉似乎不服。


    “一個族群,是不可能被徹底消滅的。”馮殃說出了一個一直以來沒有提及過但卻是真實存在的事實,“唯有馴服、同化方才是長久之道。”


    殷承祉臉色一變,“師父亦讚同求和?”


    “不。”馮殃搖頭。


    “那師父為何……”


    “因為這是事實。”馮殃打斷了他的話,“千百年間,無數的爭鬥廝殺,最初的便是族群的對立,勝者為王得以延續,而敗者,往往是融入了新的族群,亦是得以延續,也正因為如此,人類才能生生不息演化不斷。”她看著眼前的介於少年和青年間的年輕人,慢慢說道:“你執意要報仇,這沒有錯,所以我從未阻止過你,而你若不隻是想要報仇,想要更多的,那便得有所割舍。”


    “我隻是想要報仇!”殷承祉咬牙道。


    馮殃笑道:“那不就成了?還了解什麽?”


    殷承祉聽了這話便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似得,咬著牙欲言又止,最終又不禁低下了頭,“師父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阿承。”馮殃語重心長,“人生在世沒有什麽是周全的,哪怕是我亦有不可奈何之處,無需過於苛責自己。”


    殷承祉抬起頭,“那師父覺得徒兒如何方才能做的最好?”


    “你想如何便如何。”馮殃說道,“問問你自己的心,它告訴你想如何,你便如何。”


    殷承祉握緊了拳頭,目光灼灼,“徒兒心裏想什麽,便都能嗎?”


    “嗯。”馮殃挑眉。


    “那若是……若是所有人都不允許所有人都阻止所有人都……”殷承祉狠狠地咬了咬牙,“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可以嗎?”


    “自然可以。”馮殃說道,“否則要我這師父做什麽?”


    殷承祉隻覺自己的心先是竄到了天,偶爾又掉下了地,如此反複不斷地循環,最終……他低下了頭,掩蓋住了嘴角的苦澀,爾後又抬起了頭,笑道:“師父說的是,我想如何自然就可以如何!否則,我憑什麽當師父的徒兒?”說完,便又站起來了,“師父,徒兒這就去忙了,您好好用膳!”說著,火急火燎地走了。


    馮殃有些無奈,爾後便是皺眉,若這孩子要的不隻是報仇的話,那真的就該好好籌謀籌謀了,殺人報仇由何難的?要將仇敵馴化成為自己人,這才難!


    孩子有上進心是好事,也是麻煩事。


    ……


    圓球好些日子沒露麵了,殷承祉開始也沒覺得,直至好幾天都沒見到圓球了,才問了這事,這些日子他沒有回軍營,但軍務也都忙活著,各地的政務也都查看了一番,也是忙得很,但不管多忙,他都早晚請安,有時候還會留下來陪著師父用膳,日子長了,也越發的鎮定了,有時候他都忘了自己竟然有那般大逆不道的念頭。


    “師父,你又派小球出門辦事了嗎?”


    “嗯。”馮殃點頭,慢條斯理地挑著米粒送嘴裏,吃個沒吃一樣,“是有些事讓它去辦。”說完,便又皺眉,“都好幾天了還沒辦成,這小破球是越發沒用了。”


    殷承祉一邊往她的碗裏添菜,一邊問圓球說兩句好話,“小球向來辦事得力,許是有什麽耽擱了,師父,您多吃點,入冬了不多吃的話對身體不好。”說完,又添了不少,一雙眼睛要死死地盯著她,不吃便不罷休似得。


    馮殃有些哭笑不得,“燕王殿下管天管地還管我吃不吃飯?”


    “當然管了!”殷承祉說的理所當然,“徒兒關心師父,天經地義。”


    就這樣也好。


    就這樣就好!


    師父管他一輩子,他也管師父一輩子!


    “我不許吃也不會有事。”


    “可徒兒看著憂心!”殷承祉又動手添了不少,“師父就當為了讓徒兒寬心,多吃些!多吃哪怕沒用也沒壞事不是嗎?對了,前些日子皇帝賞賜了不少東西給崔懷做新婚賀禮,他後來又轉送了些出來,給燕王府的都是些補身子的藥材,我等會兒去讓十五把藥材整理出來,給師父變著法子……”


    “啊——主人我回來啦——”消失了好幾天差點被她主人當成磨洋工的沒用球的圓球大人終於回來了,一回來就不消停,“啊!臭娃娃也在啊,小白眼狼這幾日可有沒有沒良心啊?來來來,讓我瞧瞧……”


    “小球!”殷承祉哭笑不得,一把將湊過來的圓球抓在手裏,“不要鬧!”


    “切!”圓球罵了一聲,“誰稀罕!”然後一把竄出來,“主人,小球回來啦!”


    “事情辦完了?”馮殃不冷不熱地道。


    圓球立馬接收到了主人不高興的信息,馬上就正經起來了,“是的主人!都辦好了!不負主人所望,小球將錦東所有待字閨中有名有姓出身還行的小姑娘的信息全部收集完了,還根據我們娃娃的性格喜好編製了篩選程序,已經成功篩選出了匹配度前十名的小姑娘,正好娃娃也在這裏,這就讓娃娃好好選選,選好了今年年底就可以結婚,明年就可以下崽子了!”


    什……什麽?


    殷承祉有些雲裏霧裏的,什麽下崽子?不會是……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師……師父……”他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像是遭受了什麽巨大打擊似得,呼吸都有些停滯了,“什麽結婚?”


    什麽下崽子?


    第175章 鬧騰


    “就是成親!”圓球恨鐵不成鋼的,都養了這麽多年了居然還聽不懂它的話,簡直就是個戳心窩的小白眼狼,“你這一副傻啦吧唧的樣子做什麽?雖然你長得不錯,也有身份有地位的,但人家姑娘也不是個傻的,你要是這樣傻啦吧唧的樣子”


    “我不成親!”殷承祉忽然喝道,神情也變了,又急又怒又失望甚至還有一絲絕望,“師父,我不成親!”說完,轉過身便跑了。


    圓球愣住了。


    馮殃也沒想到他會這般反應,詫異過後便皺起了眉頭。


    “主人主人,他怎麽了這是?又做什麽妖啊?”圓球又生氣又疑惑的,“不就是讓他成親生孩子嗎?怎麽一副要他去送死的模樣!他這麽大了難道就不想娶老婆嗎?發生脾氣?難道是怪我們沒跟提說就先幫他物色人了?這小白眼狼!可不對啊!是給他先挑出來最好的讓他好好選,也不是定好了讓他一定得娶,他要是都瞧不上再找主人你不同意了,再生氣也不遲啊?他著急什麽?難道這臭娃娃有心上人了?這要是真有心上人了直接說就是了,主人哪裏像會棒打鴛鴦的?!這小白眼狼真是要氣死人了!可也不對啊!主人,娃娃雖然有些沒良心,可也還沒到這個地步,他怎麽就斷定了主人一定不會同意?難道是那姑娘見不得人?啊!”


    圓球一驚一乍漫天猜,“主人,難道是嫣紅樓的那個?!不不不!娃娃才不會這麽沒要求了,再說了當初滅那嫣紅樓他可沒眨眼睛,這些日子也沒見他偷偷跑去見什麽姑娘啊!主人!主人!難道娃娃是被之前那是給嚇著了,怕了女人了?還是還是他愛好小眾不喜歡姑娘?”說完了最後,都成了哀嚎了。


    “閉嘴!”馮殃被它巴拉巴拉地說個不停吵的心裏煩躁起來了,開口喝止了它。


    圓球立即閉嘴。


    馮殃皺眉尋思了半晌,方才道:“不至於吧?”


    “主人”圓球低聲開口,“青少年的心理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在男女的事情方麵,又不少心理變態的都是在青少年受過刺激和傷害才導致的,而也有不少的醫學案例”越說就越越絕望的,圓球到了最後都想哭了,“主人,娃娃不會真的就被嚇成了心理變態吧?”


    “怕女人不是心理變態!”馮殃冷聲更正了它的結論,“哪怕天生不喜歡女的,也不是!”


    “是是是!主人說的對!是小球錯了!小球就是太著急了所以才會胡說八道!”圓球連忙道歉,“可主人,萬一娃娃真的那該怎麽辦啊!”


    “什麽該怎麽辦?”馮殃冷聲道,“需要怎麽辦嗎?”


    “啊?”


    “啊什麽啊?半點小事都辦的一塌糊塗,我要你何用!”馮殃沒解釋,抓起了圓球便砸了出去,“一邊反省去!”


    圓球連哀嚎都不敢了,乖乖地一邊反省。


    臭娃娃啊就怎麽不能讓人省心了?!


    殷承祉躲回了軍營了,不但不回燕王府,甚至連平日裏就算是最不敢麵對師父的那段日子都沒斷過的書信問安,都斷了,像是要砍斷了一切能讓他再次從那人那裏聽到成親這兩個字的機會,同時,還遷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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