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的就是這個,昨夜女鬼潛進鎮長宅邸,出現在婷玉師妹房裏,被她當即斬殺。


    都是自小修習捉妖之術,妖魔和厲鬼的區別一眼就能看出來。


    魔祟主生,厲鬼主死,陰陽兩條道上的。妖魔大多是靠邪門歪道的禁法修行,走捷徑往往修行神速。


    許多魔祟會吸食活人精血魂魄,厲害一點的會用孩童煉製百人祭。玄明門的無鏡師祖就曾經抓過一個煉製百人祭的大妖,死在他手裏的孩童成百上千。


    怪就怪在這裏。


    厲鬼徘徊人世,往往憑著一股怨氣不願往生,再厲害的鬼最多半夜嚇唬嚇唬人,不可能殺人,更何況是生吞魂魄。


    之前被害的那幾個少女屍身上,都纏繞著明顯的魔氣。


    玄明門才會將矛頭指向魔祟。


    黃婷玉不服氣,厲鬼隻憑怨氣作祟,根本成不了大氣候,鬼怎麽會吸人魂魄來修煉呢?可惜她當時太急躁,一下把女鬼打死了,怨氣和魔氣都煙消雲散。


    她還是覺得這件事跟寧窈有關,搞不好就是她在背後搗鬼,隨便弄一隻鬼來頂罪。


    讓她來一起道歉,她也不肯。


    他隻好勸小師妹別再找茬,趕緊過來登門道歉。


    “殿下放心,我家師妹是衝動了點,但也是為了全鎮百姓,我勸過,無鏡師叔也勸過了……”


    等等。


    無鏡長老?


    沒記錯的話,葉無鏡他就是玄明門的活招牌,沒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有傳言說他早就死了。


    寧窈記得這人在原著裏隻是一筆帶過,隻是個字麵意義上的捉妖王者,似乎跟陸執沒有交集。


    可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活著,顯然就在蜀羅鎮,萬一不小心和陸執碰麵了,他會察覺到嗎?


    寧窈腦子有些亂。


    劇情發展已經越來越偏離原作,寧窈都看不懂了,那個沒用的廢物係統也不會給她答案。


    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寧窈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又抓不到線頭。


    “你說的是葉無鏡?”


    “沒錯,”提起這位大能,周允梁眉眼間盡是驕傲,“他剛結束閉關,這次出來是為了……”


    他突然頓住,意識到什麽不該說的,尷尬一笑。


    “原來是無鏡前輩,久仰大名,”寧窈狀若無意地問,“他跟你們一起,怎麽我沒見過?”


    周允梁:“師祖身體抱恙,一直在靜養,因為婷玉師妹衝撞殿下,師祖本來要和我一起來拜訪的。”


    寧窈差點噎到。


    “不用拜訪!小玉玉挺可愛的,我已經原諒她了!”寧窈大聲咳嗽,“快扶我回房,我渾身難受,我爹來了也不見!”


    她回房,站在窗後,看見周允梁離開,剛送了口氣,一回頭,陸執就站在她身後。


    這大魔頭近來神出鬼沒,不是出現在她床上,就是出現在她身後。


    寧窈倒出幾枚定心丸壓驚。


    “為何在外頭耽擱這麽久?”他皺著眉,好不耐煩的樣子。


    好家夥,他倒是先發製人。寧窈抬起臉,歡歡喜喜地衝他笑:“陸公子,女鬼的事圓滿解決啦,我們明天就出發吧!”


    她笑得陸執晃眼睛,像極了一尾歡快的小錦鯉,陸執不動聲色勾起嘴角,又緩緩壓下,“你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過獎過獎,客氣客氣。”寧窈嘴上謙虛,得意的小表情倒是毫不遮掩。


    幸虧是她,昨晚上從陸執這個老虎嘴裏留下女鬼一條命,再給她施了幻術,操控女鬼夜闖鎮長家,故意鬧出動靜,讓玄明門的方士出麵除掉她。


    不然這會兒可憐的十五還背著鍋呢。


    像她這麽容易滿足,不求上進的修士,陸執還是第一次見,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煩惱,每天都得過且過。


    沒心沒肺極了。


    “還笑,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還打算靠胡說八道來過關?”陸執斜睨著她,手中玩著一隻碧色茶杯,說不出的清雋風雅。


    寧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還說呢,要不是小陸執一口氣喝光了她的靈水,現在黑心蓮幼苗葉子都快枯了,她會連個女鬼也打不過?


    倒是提醒了她,寧窈樂顛顛地,靈力探到走廊另一頭,隔空將她的本命黑心蓮連盆帶花地取來,捧在手裏:“陸公子?咱們是不是該澆澆花了?”


    那盆營養不良的小醜花,沒有它主人半點的好氣色,又小又黃,一副養不活的蠢相。


    陸執嫌棄地瞥一眼,伸手在幼苗上虛晃而過,“我這個花匠當得好像不是很稱職。”


    寧窈心說你知道就好。


    她歪頭對他一笑,“那現在表現一下?”


    “行,我好好表現,爭取讓殿下滿意。”


    寧窈可高興了,舉高高花盆等著澆水。


    然後就被陸執拽著後領子來到後山。


    寧窈緊緊抱住花盆,滿臉都是: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嘛???


    “陸公子?”


    陸執抽出血魄劍,遞給寧窈:“這座山距離客棧三百裏,等你學會禦劍,我們再回去。”


    “禦劍?”寧窈艱難地擠出這兩個字,“我為什麽要學禦劍?”


    陸執拿走她的花盆,放手上掂了掂,漫不經心開口:“我還想問你,身為一個劍修為何不會禦劍?”


    “小心點啊……”


    小花盆成了他手中的玩物,枯黃的兩片細芽在風中瑟瑟發抖。


    寧窈好著急,這一盆要是砸了她也就嘎嘣脆了,“好!我學!我學還不行嗎?


    她原想著,陸執就是無聊,血魔咒讓他煩躁,這才跟她過不去,她就配合一下,就當陪這祖宗玩玩,等陸執玩累了也就差不多放過她了。


    於是寧窈擺正姿態,拿出了陪自己三歲小侄兒的耐心和微笑。


    然而她低估了陸執。


    他不是個熊孩子,他是個熊祖宗。


    一個正在特殊時期的熊祖宗。


    他告訴寧窈禦劍的心法和要領,就抱著花坐在樹上,一條腿拱起,月白色長袍悠悠蕩蕩,仙氣飄飄中帶著一點點囂張。


    “現在巳時,到日落你要是還沒學會就回去。”陸執說。


    寧窈一聽,摸了摸肚皮,“那我會餓死的。”


    “誰餓死你也餓不死,還有,我說的是我回去,不是你。”


    寧窈:晴天霹靂!


    “如果你覺得我在鬧著玩,你繼續浪費時間,請便。”他說完便不再理寧窈,閉眼靠著樹小憩,冷淡的側臉十足不近人情。


    她這才明白他是動真格的。


    她隻好苦兮兮地開始練習禦劍,按照陸執教的方法,沉氣,凝神,靈氣聚在足底,身體保持穩而放鬆的狀態……


    聽上去那麽簡單。


    可她是重度恐高症患者啊!


    每次戰戰兢兢踩在血魄劍上,剛離地半米,她就不行了,腿發軟,身子發顫,大腦一片空白,啪唧從劍上摔下來。


    於是一整個下午——


    上劍,啪唧。


    上劍,啪唧。


    上劍,啪唧。


    ……


    寧窈屁股都摔疼了,卻不見半點進步,她仿佛找回了當年被物理支配的恐懼。


    每當她想趴著偷會兒懶,不到一會兒,樹上落葉就會洋洋灑灑地落在頭上,弄得她滿頭滿臉的灰。


    “咳咳。”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位幹的。


    於是她又找回了被高中班主任窗口探頭的恐懼。


    寧窈原地等了幾秒,她以為自己會順勢穿進一本《重回高中後物理老師跪求我給他上課》的爽文小說裏,打臉逆襲。


    ——結果卻被現實狠狠打臉。


    寧窈用千分之一的成功率,勉強飛到陸執那棵樹上,自掛東南枝。


    “不行了,我實在不行了,你饒了我吧……”


    “今天實在是累壞了,明天再來好不好……”


    “陸公子,我真的一滴也沒有了……”


    在渺無人煙的森林裏,寧窈的怨念久久不散,吸引了一群剛成精的小花小草小動物,圍起來看她熱鬧。


    毛茸茸小兔子閃著純真的大眼睛:“媽媽媽媽,那兩個人在做什麽呀?”


    兔媽媽一把捂住小兔的紅眼睛:“乖崽別看,影響妖的身心健康,實在太有傷風化了!”


    “……”陸執有意將靈壓擴散開,驅走那幫說閑話的妖精,他看著寧窈的眼睛,忽然心底升起一股煩躁。


    寧窈本事不大,卻常卷入莫名的危機裏,她又是陰性體製,天生容易招惹魔祟。


    她倒好,一點危機感都沒有,整體除了吃就是睡,還老愛管閑事。


    連一個小小魔祟的死活她也那麽在意,可笑極了,明明自己那麽弱,還敢說什麽“就算有天他被搶走,她也會追回來”這種大話。


    現如今連禦劍都學不會,拿什麽追?


    就這樣一條小廢物,還特別愛劃領地,這塊是她的,這些人是她的,她要好好保護……


    可昨晚要不是他在,她早死透了,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倒是大言不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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