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


    喬挽月終於在今天的傍晚,暮色四合時回到玉京城,晚霞將西邊的天際一層又一層地渲染出瑰麗的色彩,一看到這些熟悉的場景,喬挽月的嘴角無意識地開始上揚。


    段輕舟看著她的側臉,直到她的身影先一步進入到玉京城中,那些關於她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一點點鋪展開來,時隔多年,他忽然有些不敢再踏入這座城池。


    宋致在後麵輕輕推了他一把,向他問道:“愣著幹什麽?”


    段輕舟回過神兒來,卻仍沒有動作,他抿著唇,像是一個即將要迎接屬於自己審判的囚徒,宋致歎了一聲,對段輕舟道:“你總要麵對的,段輕舟,你不是怯懦的人,你不應該這樣。”


    段輕舟覺得宋致將自己看得太高了,他並沒有宋致說的那樣好,如果他不怯懦,不逃避,他與喬挽月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走吧。”宋致繼續催促他說,“你今日不敢上前,明日也不會敢進去的,你永遠不會再有踏足這裏的勇氣。”


    如果這樣,即使有一天,喬挽月與明決不像現在這個樣子的,段輕舟也絕沒有機會。


    半晌後,段輕舟終於點點頭,道:“你說的對。”


    賀行聽了這兩人的對話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怎麽把玉京城說的跟龍潭虎穴似的,然後他忽然想起來,段輕舟之前是退過與喬挽月的親事,那他現在再來到玉京城裏,是挺尷尬的。


    喬挽月來到喬家的大門外,從她進了城後,喬昱章就收到消息,在這裏等了沒一會兒,果然看到喬挽月的身影,他一眼就看出她已經突破,連說了三聲好。


    喬挽月注意到喬昱章身上所顯露出來的氣勢也與從前有些不同了,問道:“二叔也突破了?”


    喬昱章點頭,喬挽月笑道:“恭喜二叔。”


    跟著喬挽月一同來到玉京城的道友們聽到這話也紛紛上前道喜,喬昱章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到來,他的目光落在段輕舟的身上。


    他有好多年沒有見到段輕舟,比起前幾年,如今的段輕舟看起來似乎是成熟了不少,因為當年段輕舟退了親事,喬昱章對段輕舟有些埋怨的,不過這事已經過去,他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給他臉色看。


    段輕舟對上喬昱章的視線,上前一步,看樣子似乎是要說些道歉的話。


    喬昱章在他開口前對他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說。”


    而後對其他人道:“大家都先進來吧,你們也有好些年沒來玉京城了吧,看看這裏跟當年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大家寒暄了兩句,隨著喬昱章一起往院子裏麵走去,喬挽月走在後頭,向喬昱章問道:“明決呢?”


    喬昱章回答道:“現在應該是與葉長老在後院修煉吧,我還沒告訴他你已經回來了。”


    喬挽月愣了一下,問道:“葉長老?”


    喬昱章道:“是天辰宗的葉長風葉長老。”


    喬挽月更加覺得奇怪,向喬昱章問道:“這位葉長老怎麽會到我們玉京城來?最近城中發生什麽事了嗎?”


    其實喬昱章也不太清楚葉長風來玉京城的目的,他來之後找到自己,誇他骨骼清奇,是少見的修煉天才,如今這樣修煉實在是蹉跎光陰,浪費天賦,他要帶著他修行更上乘的功法。


    說實話,這修真界還從來沒有聽到人這麽誇喬昱章的,尤其這個人還是傳說中向來冷淡的天辰宗葉長風,喬昱章聽了後不禁有些飄飄然,被葉長風再一忽悠,就離開玉京城,跟他一同外出修行。


    唯一不在喬昱章預料中的是他臨走前已經安排了好幾支日常巡邏的隊伍,也布下了好幾處陣法,竟然還有人不要命的往喬家硬闖,真當他們喬家是開放倉庫。


    喬昱章將此事簡略地同喬挽月說了一下,喬挽月想不到葉長風能夠從他二叔的身上圖謀到什麽,而他二叔現在也確實是突破了瓶頸,大概是這位葉長老真的很喜歡助人為樂吧。


    喬挽月抬頭看了一眼段輕舟等人,對喬昱章道:“二叔你先安頓好他們,我去找明決。”


    喬昱章揮揮手,“去吧去吧。”


    有弟子提前得知了段輕舟隨著喬挽月一同來到玉京城的消息,早就偷偷跑到明決的麵前告知他此事,希望他能有個心理準備。


    霜天境中的那些往事還沒有在修真界中流傳開來,如今在喬家的這些弟子們看來,從前是段輕舟莫名其妙退了他們家主的親事,如今看著他們家主修為突飛猛進,又來到他們玉京城,實在是太無恥了,他們非常鄙視段輕舟的這種行徑。


    給明決透露了消息後,弟子還安慰明決說:“別擔心,我們這些弟子都支持你,段輕舟要是敢欺負你,你就跟我們說,我們幫你向家主告狀。”


    他頓了一下,想著喬挽月既然能帶著段輕舟等人一同回到玉京城,那麽他們這次大概是約好了一起出去的,就像從前一樣,而明決卻被他們家主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了玉京城中,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名弟子壓低了聲音,對明決說:“就算家主可能對段輕舟餘情未了,我們也不會同意段輕舟進喬家的門的,如果攔不住家主,讓他進了喬家,他也得做小的!”


    明決:“……”


    好像一點沒有感覺被安慰到。


    弟子咧著嘴嘿嘿笑起來,連忙搖搖手:“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家主肯定不會做這種事的,就是我怕他們會針對你,你要做好準備。”


    看著這些弟子們充滿鼓勵和信任的目光,明決彎起嘴角,非常真心實意地道了一聲:“謝謝啊。”


    站在門後的葉長風簡直沒眼去看這一幕,他覺得自己在喬家繼續待下去的話,對自己的修行是一項巨大的考驗。


    第64章


    弟子們給明決報告了消息後,就匆匆離開了。


    葉長風挺驚訝的,他沒想到他們尊上在喬家竟然還挺得人心,他們尊上就是厲害,即使沒有修為,也能用人格魅力來征服這些弟子們。


    明決抬頭看向前方的月洞門,低聲笑著說道:“她馬上就回來了。”


    葉長風一聽這話,趕緊從書架上找了一本書,又是伸胳膊又是伸腿的,想要擺一個看起來就很可靠的造型,隻是忙活了一大頓,猛地想起來,這是尊上的娘子要回來,又不是他娘子要回來,他有什麽好激動的。


    他抬眸看向明決,見他仍舊安安穩穩地站在原地,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太大的改變,葉長風點點頭,真不愧是他們尊上。


    喬挽月來到院外,推開門,冷風吹過,幾片枯黃的葉子從頭頂飄落下來,明決站在院子中,麵對著她,輕輕笑了起來。


    “回來啦?”他問。


    “嗯。”喬挽月向他走來,原本是想來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的,隻是看到葉長風從後麵的書房裏走出來,喬挽月立刻將還沒有付諸行動的想法給收了起來。


    她走到葉長風的麵前,拱手正色道:“見過葉長老。”


    葉長風想要對著喬挽月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隻是他並不常笑,所以開始的時候還不大能控製好自己麵部的表情,最後幹脆放棄,木著一張臉,對喬挽月道:“喬家主無須多禮,既然喬家主回來了,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們小兩口了。”


    喬挽月挽留道:“葉長老,晚上喬家設宴,不如留下來小酌兩杯?”


    葉長風不是文光,對這些熱鬧的宴會向來沒什麽興趣,不過一想到他們尊上到時也會在場,葉長風對這場宴會還是有些興趣,隻是一對上他們尊上的眼睛,他便知道他們尊上並不希望他今晚留下來,於是連聲拒絕道:“不了不了,我今日還有事,先走一步,日後有機會再說。”


    喬挽月見葉長風的態度堅決,便也沒有繼續挽留,將葉長風一直送到喬家門口,囑咐他道:“葉長老慢走。”


    將葉長風送走以後,喬挽月吩咐下人們著手準備今天晚上的宴會,然後帶著明決往回走去,炎犴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悄悄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後,這段時間喬挽月不在家,它都沒敢往明決身邊湊。


    喬挽月已經從喬昱章的口中得知前天的經過,問明決:“那天晚上沒有嚇到吧?”


    明決道:“沒事的,隻是沒注意腳下摔了一跤。”


    喬挽月仍舊是不大放心,向他問道:“那周大夫怎麽說的?”


    明決道:“周大夫也說沒事的,我身上的經脈已經修複好了,即便是受點傷也不會有大礙的。”


    喬挽月拉起他的手,“還是不要受傷的好。”


    兩人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子裏,晚風吹得庭中老樹呼啦啦地響,喬挽月進了屋裏,隨手關上門,想要一同跟進來的炎犴就這麽被關在了門外,它抬起爪子想要撓門,然一想到這屋子裏麵還有一個明決,它及時停下自己危險的行為,弓著腰打了個哈欠,溜溜達達跑去廚房找吃的。


    房間裏,喬挽月低頭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書籍,向明決問道:“這段時間修煉得怎麽樣啦?”


    明決搖了搖頭,喬挽月寬慰他道:“沒事,不著急的,慢慢來,我當年也花了好長時間才有進展的。”


    明決聽喬昱章說過,喬挽月當年是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感應到這天地間的靈氣,比起去年的秦凡,好像也差了一些,可喬挽月那時是剛接觸修煉一途,與秦凡這種重新修煉的修士自然是不一樣,兩者不能放在一起來比較。


    明決知道喬挽月是在安慰自己,聽著喬挽月說接下來這段的很長一段時間大概都會留在玉京城裏,陪著他一起修煉,明決臉上的笑意在不斷地加深,他娘子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他伸手把喬挽月抱在懷中,低頭問她:“這段時間在外麵累壞了吧?”


    喬挽月搖搖頭,不過可能是太久沒有離開家的緣故,亦或者是心中的牽掛比以往更多,明明離開玉京城沒有幾日,卻仿佛走了許久。


    明決的吻從她的額頭落到她的唇角,喬挽月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將這個吻緩緩加深,唇舌交纏,好似整個人都融化在倒映著瑰麗晚霞的溫暖湖泊裏,日落月升,漫天星辰也隨之墜入湖中。


    許久之後,一吻結束,喬挽月的臉上漫著一絲淺淺的紅暈,像是將要綻放的花蕊,明決的手背在她的臉頰上溫柔撫過,又低下頭,溫熱地呼吸撲在喬挽月的脖頸上,他的嘴唇在她的唇角流連,似乎還想再吻一吻她。


    喬挽月倒是也很想與明決再親近親近,畢竟他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在一起了,隻是今天喬家來了這麽些的客人,她作為家主等會兒還要出去招待,


    喬挽月伸手在明決的胸口推了推,對他道:“先停下,等會兒還有事呢。”


    “好吧,”明決的兩隻手依舊環在喬挽月的腰上,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小聲問道:“我聽說段輕舟他們隨你一起來玉京城了?”


    喬挽月嗯了一聲,明決追問道:“他們來做什麽的?”


    喬挽月道:“大概就是隨便看看吧。”


    “隨便看看?”


    喬挽月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他們什麽時候會走啊?”明決又問道。


    “應該不會待太長時間吧,”喬挽月玩笑似的說道,“待兩天就待兩天吧,也吃不了多少東西。”


    明決有些無奈地看了喬挽月一眼,喬挽月抬手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拍了拍,“好啦,該過去看看了,不好總讓二叔在外麵招待,你換套衣服,我們一起過去。”


    今天晚上的這場宴會喬挽月是必須要出麵的,明決是她的夫君,自然要與她一起。


    明決打開衣櫃,從中挑選了幾件站在鏡子前比劃了一番,好像都不太滿意,他轉身看向喬挽月,想要聽聽她的建議。


    喬挽月打了個哈欠,坐在椅子上,懶洋洋道:“隨便換一件正式點就可以了。”


    “這件可以嗎?”他手裏拿著一件淺藍色的長袍問道。


    喬挽月點點頭,他們衣櫃裏就沒有明決穿了會不好看的衣服,明決轉過頭看了眼鏡子,然後猶豫道:“但我覺得好像還差了點。”


    “我明白了,”喬挽月摸著下巴,了然地點頭道,“你這是想要豔壓群芳。”


    明決回過頭,對喬挽月道:“我覺得你的這個成語運用得不是很準確。”


    “不是麽?”喬挽月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伸胳膊,走到明決的眼前,先把明決身上的這身衣服給扒了下來,在他身上吃夠了豆腐,才對他說,“你就算什麽也不穿也能壓倒他們。”


    明決:“……”


    喬挽月將自己的靈物袋打開,前段時間她帶著明決去白雲城參加講學大會,明決的有些衣服都被她收在這靈物袋裏了,她挑選了一會兒,找出來一件,對明決說:“就這件白的吧。”


    這回明決總算是不糾結了,將衣服換好以後,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昏黃色的燈盞在院子和長廊裏一盞接一盞的亮起,炎犴蹲在高高的假山上麵,影子被拉長許多,稍微還能看出一點過去威風的影子,炎犴仰頭對著夜空中的那輪月亮嚎叫了一聲。


    “坐下,我把你頭發重新梳一下。”喬挽月把明決按在梳妝台前,拿著梳子給他梳頭,明決的頭發很長,手感也不錯,梳好之後,將一支鶴形的簪子輕輕插在他的發髻上。


    喬挽月望了鏡子中的明決一眼,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一拍,道:“好了,現在我們去前院吧。”


    再不過去的話她二叔真的要等急了,喬挽月帶著明決往外走去,穿過門廊時,月光傾瀉而下,樹枝婆娑的影子落在明決白色的衣袍上。


    喬挽月側頭看去,忽然想到了那位幫了她許多的銀麵人,此時的明決好像與她腦海裏銀麵人的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


    可怎麽可能呢?


    喬挽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明決,一邊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實在太過扯淡,一邊又覺得他們二人隻看身形確實是有些相似的,或許不僅僅是有些。


    明決轉過頭來,見她站在原地發呆,輕聲問她:“怎麽了?”


    喬挽月回過神兒來,她可不敢說自己看著明決的身影想起了另一個人,那明決還不得醋死了,她猶豫了一下,對明決說:“你穿這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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