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雲落影的手停在半空中,喬挽月奇怪地看著他,向他問道:“道友你這是要做什麽?”


    雲落影沒說話,回頭向後看去,他剛才感應到的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瞬間消失了,好像都隻是他的錯覺。


    隻是……修煉到他這個境界的人,一般很少會有這種錯覺,這種情況大多可能在預示著什麽。


    雲落影再次放出神識,偌大的地宮當中,除了他與喬挽月,再感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被尊上壓在萬魔窟裏的那幾個魔修應當不至於能夠這樣在他的眼前完美地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掩藏掉。


    若他們真能做到這一點,那自己怕是要抓緊時間帶喬挽月從這裏離開。


    雲落影將自己停在半空中的雙手放下,說起來那股凜冽之氣出現的也算是及時,自己連真實麵目都不敢在這位喬小家主的麵前顯露,這樣貿然地抱上去,怕是要被她當成登徒子給自己一巴掌,那他以後可更不好與意思與她相認了。


    雲落影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確認了這個小姑娘的身份,這裏離塵緣界太過接近,如果被其他魔修知道了她在這裏,接下來的路恐怕要難走了。


    不過他會保護好她的,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將她好好地帶回明月樓去,讓他的妻子好好地看一看她。


    明月樓……喬挽月……


    雲落影第一次覺得自己,自己給自己的這點身家取的名字還算是不錯的。


    不知道這個小道友會不會喜歡。


    等帶她回了明月樓後,他要將這些年自己收集的寶貝全都送到她的麵前,任由她來挑選,帶她在修真界都轉了一圈向各位老友都介紹後,再帶她回到暮族如今的隱居之地,那裏的暮族人應當對他們的新族長期盼已久了,想到這裏,雲落影又皺起眉頭來,不行不行,她作為暮族的族長,天道若是知曉她的存在,她接下來的路怕是要危機重重,到時可能還得需要尊上來幫一個忙,不過尊上現在又在哪裏呢?


    距離上次見到尊上到現在時間倒也不算久遠,隻是誰知道他下次出現會在什麽時候。


    雲落影已經開始考慮起如何加派人手在修真界快速找到尊上。


    喬挽月自問了一句後就一直在等著雲落影回複自己,結果等了半天,這位黑衣道友又是歎氣又是唏噓的,可就是不說話,他的臉被鬥笠遮擋,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喬挽月深吸了一口氣,向雲落影問道:“道友?道友?”


    喬挽月接連叫了兩聲,雲落影才回過神兒來,


    “沒事,我隻是……”雲落影目前還不好將她的身份暴露,一旦讓那些魔修知道他是自己的孩子,接下來的事情可就難辦多了,雲落影抿了抿唇,對喬挽月說,“我隻是太高興了。”


    喬挽月臉上的表情更加好奇了,他們兩個都掉進這種地方,這位道友竟然還能覺得高興,她向雲落影問道:“道友高興什麽?是找到出口了嗎?”


    “不是,隻是想起一樁過去的事,與眼下無關,”雲落影停了一停,又對喬挽月說,“待我們出去,我慢慢說與你聽。”


    喬挽月對雲落影說的事其實並不怎麽好奇,卻還是笑著點了頭,她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穿過眼前的這片棺木,眼前是一道蜿蜒向上的石階,喬挽月將手中的小月燈舉高,那片溫柔的白光如同潮水一般沿著石階湧上,他們兩人的影子縮在腳下,身後數百座棺木安靜沉睡,仿佛有無數幽魂矗立在一側,雲落影抬頭,目光被喬挽月手中的月燈再次吸引,越看越覺得眼熟,隻是一時間又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此前究竟是在什麽地方見過這月燈,他同喬挽月道:“你手中的月燈很好看。”


    喬挽月道:“是一位前輩送給我的。”


    雲落影嗯了一聲,他還是想不起來,不過天底下相似之物何其之多,或許他從前見到的那盞月燈與眼前的這一盞隻是有幾分相似罷了,並不是完全一樣的,他跟隨在喬挽月的身後,噠噠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石階上麵接連響起,雲落影抬手,指尖輕觸石階兩側的石壁,恍惚中,他好像也能聽到那些亡魂的哀嚎,一直等到將眼前的這條石階都走盡了,喬挽月都沒在開口,雲落影開口向她問道:“你是一個人來圖山城的嗎?”


    喬挽月笑道:“不是啊,這不是跟著天辰宗的道友們一起來的嗎?”


    “不是,我是說,玉京城喬家的其他人沒有跟你一起來嗎?他們放心你一個人來圖山城?”平日裏也就算了,如今圖山城亂成這樣,就讓她一個人來這裏可有點說不過去了。


    喬挽月輕笑了一聲,一看這位道友對他們喬家的情況就不太了解,他們已經有好些年沒有招到天賦不錯的弟子了,現如今喬家裏天賦和修為都算得上是不錯的除了自己,也就是秦凡了,帶他們來圖山城,自己還要分心照顧他們,倒不如現在這樣,想做什麽首先考慮能保護好自己,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我是與我的夫君一起來的。”喬挽月道。


    她起初見到這位黑衣道友的時候,確實有些奇怪他的裝扮,不過即便到現在還沒有見到這個黑衣人長得什麽模樣,喬挽月心中依舊會有一種想要同他親近的感覺,這種親近與之前見到的那位銀麵人前輩還不太一樣,若是要具體分辨,喬挽月自己也說不大明白。


    不過她相信他和銀麵人前輩一樣,都不會是個壞人,況且她帶著明決一同來圖山城的這件事,有心人隻要稍稍一查就能查出來,沒有必要同他說謊。


    雲落影一聽這話,心裏歎了好長的一段氣,他的本意是想問喬挽月有沒有帶弟子過來,在必要的時候好能幫襯她一把,結果卻得知她是帶了一個不能修煉的累贅過來。


    這幸好她今晚沒有帶著她的那位夫君一同出來,不然的話他可能要控製不住自己陰陽怪氣起來。


    “都成親了啊,”雲落影感慨道,“隻是修真界的道友們好像少有在你這個年紀成親的,小道友怎麽這麽早就成親了?”


    眼前似乎是一條死路了,喬挽月一邊彎下腰敲了敲麵前的石門,想要判斷這麵石門的厚度,一邊對雲落影說,“遇上了個喜歡的人,想要與他在一起,當然要成親啊。”


    雲落影問道:“如果以後發現不合適呢?”


    “那也是以後的事,如果實在不合適,也能和離啊,誰也沒說成了親就必須要永遠在一起的。”不過她覺得她明決還是很合適的,他們能這樣在一起很久很久。


    喬挽月前麵的那番話不禁讓雲落影想起了他與自己妻子的當年,多少倒是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在雲落影剛剛意識到自己喜歡那個人的時候,也是巴不得趕緊能抱著她拜堂入了洞房去,好讓那些覬覦她的人趕緊滾蛋去。


    不過他夫人的身份特殊,即便與她成了親,暮族裏還是有不少的年輕人想要自薦到他夫人的床上去,雲落影的拳腳功法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練出來的。


    想到這裏雲落影又不免有些幸災樂禍了,他那個時候身強力壯,暮族那些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喬挽月的小夫君身體好像不大好,到時候被欺負了不會找喬挽月哭吧。


    故事裏小白臉確實能幹出這事來。


    不過另一方麵,雲落影又確實會為喬挽月感到高興。


    真好啊,能遇上一個喜歡的人,對方又恰好喜歡自己,這是世間難得的緣分,看看他們尊上,這都等了多少年,才找了個喜歡的人,結果還不敢帶出來見人。


    真是奇了怪了,他們尊上的那位夫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麽就不能帶出來讓他們見一見呢!


    雲落影覺得自己的思緒飛得有點快,剛剛還在想喬挽月呢,轉眼間就又想到了他們尊上的身上,他們倆也不搭邊。


    隻是一想到小喬家主的那位夫君,不管怎麽樣,雲落影還是有一種自己家的翡翠大白菜被豬給拱了的憋屈。


    根據屬下傳回來的話可知,那個時候喬挽月才被段家的那個小子給退了親,修為又多年不曾精進過,不免會有沮喪,在這個時候或許更容易走進她的心裏,也就是說那個小白臉說不定是撿漏的,等到以後喬挽月見了更多的人,就知道年少時根本不是愛情。


    這些話他不方便說,畢竟這隻是他的一個猜測罷了,好與不好,喬挽月的心中定然是比他清楚的。


    雲落影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寶貝女兒給找回來,現在還不知道她對自己這個半道突然出現的父親是個什麽態度,還是不要跑到她的麵前去做惡人。


    況且不過就是個男人罷了,她同他在一起高興,雲落影也會替她高興,要是不喜歡了,也隨時能換人。


    雲落影這麽一想,心中寬慰不少,甚至覺得喬挽月找了這麽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白臉還不錯,要是對方的家世太好,還真不容易打發。


    不過如今喬挽月的身後有了明月樓來撐腰,有誰他打發不走?


    雲落影這些年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笑意幾乎從鬥笠下麵蔓延出來,就連喬挽月也有所察覺,她本來不怎麽好奇的,但現在是真的有點想要知道這個黑衣人到底想起了一樁什麽事,才能夠讓他一直高興到現在。


    明決無聲地跟在喬挽月與雲落影二人的身後,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溫柔地落在喬挽月的身上,偶爾才會看一看雲落影,比如當雲落影伸出手想要抱他娘子的時候。


    雲落影的反應實在有些奇怪。


    他知道雲落影待他的那位夫人情深義重,自從他的夫人去世以後,他再無心去找其他的女人,若不是還有其他許多未成之事,雲落影說不定早就去陪他的那位夫人去了。


    明決開始在腦海中仔細回憶雲落影那位夫人的長相,他與對方見過的次數並不算多,喬挽月與她長得也並不是很像。


    且再看看,再看看雲落影的心裏究竟是在打什麽算盤。


    不過,聽雲落影話中的語氣和意思,他好像對自己挺不滿的。


    倒也有些意思。


    地宮的上頭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響,然而喬挽月與雲落影此時正專心要從這裏找個出口,並沒有注意到,明決手掌覆在石壁上,那些聲音忽遠忽近,又忽然全部停下。


    喬挽月在石門上麵敲了半天,這石門也沒有任何反應,雲落影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身邊,對她道:“我來吧。”


    喬挽月很自覺地退到一側去。


    雲落影掌下蓄力,靈氣猛地自他掌下擴開,隨後隻聽轟隆一聲,眼前的石門被推開,喬挽月看著雲落影,目光中帶著一絲沉思,不知道這位黑衣道友的修為究竟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遠在自己之上。


    不過喬挽月也不會氣餒,她還年輕,未來有無數種可能。


    石門塌下之後,擺在他們眼前的又是一條通往上方的石階,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盡頭,喬挽月與雲落影對視了一眼,當然依舊是雲落影單方麵以為的對視,喬挽月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過雲落影的眼睛。


    他們離開後不久,原本已經倒塌的石門又無聲的複原,不過待到明決走到石門之前的時候,不必出手,這石門就像是有了靈智一般,自動打開,明決無聲地笑了下,隨在喬挽月他們身後繼續走去。


    喬挽月又穿過了幾道石門,將石梯輾轉了幾回,還是跟原來一樣,他們就好像是置身在一座大型迷宮當中,這樣下去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去。


    這一路上,喬挽月的話不多,雲落影想多了解她一些,可是又怕自己問的太多引起了她的懷疑,最後隻問了一些她在喬家的往事,喬家的那位老家主既然讓她做了喬家的家主,那待她肯定是很好的,可惜那位老家主如今已經過世,他沒有辦法去親自感謝他一番,了解當年的經過。


    雲落影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開口向喬挽月問道:“我聽說喬家的老家主已經突破了第五重了,怎麽會突然仙逝?是與喬昱年有關嗎?”


    喬挽月嗯了一聲,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明顯不想再說。


    在喬挽月懂事以後,便知道自己沒有爹爹和娘親,她問過喬老家主他們都哪裏去了,喬老家主那時雖是對她笑著,可眼睛卻紅了,此後怕她爺爺傷心也不再多問,隻是從她二叔的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當年的往事。


    喬家主這一生並沒有道侶,年輕的時候倒是風流過一段時間,陰差陽錯才有了這麽個孩子,那位女修也同樣是個風流不羈的性子,孩子生下以後將他送到玉京城,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後來才聽人說,她去某處秘境試煉的時候,死在了秘境當中。


    這位喬家主起初的時候並不喜歡這個突然到來的孩子,他那時候最愛的酒和劍,最想要的則是自由,這個孩子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對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這一生會留下後代,那些個兄弟們知道他有了孩子後也都笑話他,讓喬老爺子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覺得很沒麵子。


    不過孩子已經送到他的手上,即便是個與他毫無關係的人,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外麵,更何況這還是他親生的孩子。


    當年喬家主性格暴躁,初為人父時因為喬昱年的事一天至少得發三回火,起初喬家主還不太能控製自己的脾氣,雖不會動手打孩子,但火氣一上來了,嗓門也大,但喬昱年小時候也是十分嬌氣,他爹動靜稍微大一點,他就能哭上大半天,最後喬家主還是得服軟。


    喬家主常常跟自己的好友說這就是個上輩子追來的討債冤家,但是不管怎麽樣,他就這麽笨手笨腳地把這個冤家一點點撫育長大。


    後來……


    後來在喬昱年十二歲的時候,喬家主多年前的一位好友臨死之際將自家的兒子托付給了喬家主,小孩剛到玉京城的時候才六七歲大,喬家主是做了一回父親的人,這回帶起孩子來要比之從前要靠譜多了,不過喬昱年卻非常吃醋,他覺得喬家主對這個新來的孩子可比對自己好多了,有時候他都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他爹的私生子,可轉過來想想,他娘也不曾與他爹成親,他的身份也沒正經到哪裏去。


    喬家主本希望他們一大一小能像是親兄弟般相處,可不知是怎麽回事,兩個人極不對付,隔三差五地都要打一架,喬家主不好管別人家的孩子,每次他們一有衝突隻能教訓喬昱年,希望他能讓一讓弟弟。


    就這麽鬧了許許多多年,後來似乎是因為一女子,兄弟相爭,簡直鬧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這一次喬家主倒是將他們兄弟兩個都罰了,可是喬昱年不服,他知道喬家主仍舊在偏疼那個外人,他們父子二人為此吵了一架,什麽難聽的話都往外說了,喬昱年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二叔說,她爺爺在喬昱年離家之後,就一直等著他回來向他認錯。


    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回他來。


    他把那個孩子送走,他想或許這麽多年來他也有錯,等他回來他們父子倆給彼此都認個錯,他想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呢?再不回來,以後玉京城幹脆不讓他回來好了。


    最後他找到的隻有他的屍體。


    喬家主的頭發一夜之間幾乎全白了,那個時候他明明早已入了駐顏之境,卻一下子老去。


    此後十餘年,他都困囿於這樁往事,無法解脫,直到臨終之際,依舊不能釋懷。


    喬挽月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雲落影走到她的身邊,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對她所知有限,更何況在她眼中,他們兩個還是今日才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


    喬挽月仰起頭,看向黝黑一片的頭頂,開口問道:“這樣真的能出去嗎?”


    “有辦法出去的,別擔心。”雲落影信誓旦旦地說道。


    無數暮族的殘魂執念留於此地,他作為上一任暮族族長的正君,他們應當會願意給他的麵子,送他們出去的。


    雲落影將他夫人曾交於他的玉牌放於手中,嘴唇微動,那是屬於暮族的古老語言,霎時間天旋地轉,喬挽月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被無數雙手托舉起至半空,再睜開眼時似乎已經到了地上,而且還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宮殿當中。


    身邊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雲樓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失禮。”


    喬挽月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在自己右側不遠處站了一個約有二十歲的白白嫩嫩的男人,長得還是一張娃娃臉,看起來還點可愛,男人猛地轉過頭來,一手將喬挽月鉗製住,喬挽月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然後就見一雙綠色的眸子倏地靠近了自己。


    雲落影就站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他很慶幸到現在都沒有將自己頭頂的這頂鬥笠摘下,沒人會看到鬥笠下麵那張滿是擔憂五官幾乎要扭曲的臉。


    他冷笑道:“丁兆?你這是什麽意思?”


    暮族的那些殘魂是不是在這裏待得太久精神出問題了,竟是將喬挽月直接送到丁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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