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會不會有人來?”有了燈光,柳玉珠更怕被人瞧見了。


    陸詢在石桌一側坐下,道:“上山的路隻有一條,我讓陳武在半山腰守著,如果有他人上山,會被他打發離開。”


    柳玉珠點點頭,坐到他對麵。


    陸詢從懷裏取出兩張文書,同時遞給她。


    柳玉珠不禁將燈往自己這邊移了移,低下頭去,先逐字檢查第一張文書上的條款。


    條款最前麵,陸詢先列明了此乃她為了彌補陸詢的名譽損失甘願簽署的私契。


    好吧,柳玉珠的確也算“心甘情願”。


    再看條款,基本與那天陸詢說出來的差不多,要求她在陸詢於甘泉縣任職期間對他言聽計從,也規定了陸詢不能隨心所欲地欺淩她或威逼她做觸犯律法之事,以及兩人都要對外保密等等。


    “可有需要更改之處?”陸詢竟然還準備了茶,一邊飲茶一邊悠哉問道。


    柳玉珠瞥他一眼,道:“再補充一條,大人不得要求我為妾、為通房甚至做外室。”


    這一條真傳出去,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這是陸詢給她的體麵,算不得欺淩或懲罰,很容易被陸詢鑽空子。


    陸詢笑了笑:“可。”


    他接過文書,持筆沾墨,分別補充了這條。


    柳玉珠重新檢查一遍,簽字、畫押。


    兩份文書,一人保管一份。


    收好文書,陸詢給她倒了一碗茶。


    柳玉珠沒心情,歪頭看著山下,隻想快些下去。


    陸詢忽然問:“廟裏的姻緣池,你可許過願?”


    柳玉珠搖搖頭。


    大姐二姐都許過,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許這種姻緣願會被人笑話的,十三歲可以許了,可她早早進了宮,沒能在家鄉過當年的中秋節。


    “想去試試嗎?”


    柳玉珠還是搖頭。


    陸詢笑道:“不是想求月老賜你一個願意伺候你的如意郎君?”


    柳玉珠:“我隨便說說的。”


    “來都來了,去試一試也無妨。”陸詢放下茶碗,站了起來。


    柳玉珠隻好隨他下山。


    下山並不比上山容易,陸詢走在前麵,這次他沒有離開柳玉珠太遠,始終走在能隨時接應她的地方。


    因為柳玉珠走得慢,等兩人回到山腳,月老廟那邊幾乎沒什麽人了。


    秋雁從暗處走了出來。


    柳玉珠馬上跑到了她身邊。


    “玉珠姑娘要去廟裏求姻緣,咱們分路過去吧。”


    陸詢說完,看眼柳玉珠,先走了。


    “他沒對你做什麽吧?”秋雁不太放心地問,實在是兩人在山上逗留的時間太長了。


    柳玉珠搖頭,解釋了涼亭簽文書一事。


    秋雁懂了,又問:“真要去廟裏?”


    柳玉珠不想,可她簽了文書,她得聽陸詢的話。


    等二女跨進月老廟,就見裏麵已經人去樓空,隻有兩個小道士在借著月色清掃寺院。


    柳玉珠認得路,帶著秋雁繞過一處院牆,前麵就是姻緣池,池邊兩棵老槐樹枝條糾纏,如情人相握的手,難舍難分。


    樹下,陸詢已經站在了池水邊,麵朝水麵的月影。


    柳玉珠看看秋雁,笑道:“來都來了,那咱們都試試吧。”


    她從荷包裏取出兩個銅錢,分給秋雁一個。


    秋雁無奈地搖搖頭。


    無視陸詢,柳玉珠走到池邊,槐樹枝葉投下的那團月影,距離她們有一丈多遠,隻有碗口大小,泉水清澈,可見池底堆了密密麻麻的銅錢,都是今晚的善男信女們投下的願望。


    柳玉珠讓秋雁先投。


    秋雁會暗器,隻要她想,更遠的地方她都能投中,所以,她銅錢一扔,投偏了。


    柳玉珠無意嫁人,可來這邊投銅錢是她懵懂時期一直未能實現的願望,從前隻能羨慕地看著姐姐們許願的那個女娃娃終於長大了,因此,等了五年的機會終於來臨,柳玉珠忘了一切雜念,隻想認認真真地投一回。


    她靠近池子,近到鞋尖已經抵住了石壁,然後,她瞄準水麵上微微浮動的月影,將手中攥得溫熱的銅錢投了過去。


    “咚”的一聲輕響,柳玉珠的銅錢落到了月影中央,沉了下去。


    如果柳金珠、柳銀珠在場,一定會抱住妹妹連連賀喜,興奮之情不亞於書生金榜題名。


    可秋雁不是那麽活潑的性情,周圍一片寂靜,仿佛月老都睡著了,柳玉珠投中了也不算數。


    總而言之,柳玉珠並沒有得到幻想中的成就感。


    “恭喜姑娘,看來你的如意郎君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唯一捧場的陸詢笑著走過來,聲音溫潤地道。


    柳玉珠實在沒忍住,凶巴巴瞪了過去。


    別人的賀喜都是真心的,陸詢這句,明顯就是陰陽怪氣!


    第19章 019


    柳玉珠帶著秋雁回了柳家。


    宋氏柳暉都還沒睡,見女兒平安歸來,一家人才各自回房安歇。


    鶯兒服侍柳玉珠梳洗,柳玉珠若無其事地躺好,等鶯兒退下後,她繼續躺了會兒,然後悄悄坐起來,點了一盞燈。


    與陸詢的私契文書,她必須藏好。


    最後,柳玉珠翻出針線筐,找出一雙沒用過的鞋墊。


    柳玉珠拆了一隻鞋墊,將文書縫到裏麵,再把這一雙鞋墊包進絹帕,拿去給她存放銀錢的銅匣壓箱底。


    這個銅匣子,除非她有吩咐,鶯兒秋雁不會碰,母親也不會動。


    銅匣裏麵放了防潮驅蟲的樟腦,也不怕蟲子來咬。


    忙完了,將銅匣子放回原處,柳玉珠熄了燈,躺回床上。


    暫時睡不著,柳玉珠翻個身,腦海裏全是今晚與陸詢的月老廟後山之約。


    原來他還想納她做妾。


    一定是那三晚他欺負人欺負得太享受,陸詢才想與她重溫舊夢。


    什麽不近女色,頂多是以前沒近過,自打在她這裏近了,陸詢就放不下了。


    幸好,他還算君子,沒有仗勢逼她就範的意思。


    想來想去,柳玉珠漸漸安心下來,她最怕的是陸詢狠狠報複她,現在有了那份文書,有了他白紙黑字寫下的保證,與他同住甘泉縣的日子,應該不會太慘。


    .


    三日節假過去後,甘泉縣的百姓們又恢複了平靜安寧的生活。


    柳玉珠去自己的鋪子看了看,老工匠帶著學徒們熱火朝天地忙碌著,盤子、石頭也都在幫忙。錘子砸在牆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夥計們搬著東西進進出出,多少影響了左邊幹貨鋪的生意。


    柳玉珠特意去幹貨鋪買了二十斤山核桃,順便向掌櫃表達了歉意。


    幹貨鋪的掌櫃劉叔與柳玉珠的父親一個年紀,本來對隔壁的動靜有點怨言,此時見柳玉珠這麽懂事講禮,還照顧了他的生意,劉叔就變得笑眯眯了,讓柳玉珠盡管忙,他這邊不礙事。


    柳玉珠付了錢,告辭。


    她分了一些山核桃給工匠們,剩下的都帶回了家。


    柳儀搬去縣學了,一心讀書,隻有放假日才會回來。


    東院隻有歸來的廚娘、丫鬟,宋氏在西院前頭的老鋪麵賣傘,柳玉珠便去西後院找父親。


    柳暉是本縣有名的傘匠,但他沒什麽野心,隻開了一個小小的傘鋪,手下有兩位年紀跟他差不多的老師傅,乃柳玉珠的祖父的徒弟,還有四個柳暉一手栽培的學徒。


    無論老師傅還是年輕的學徒,都是柳家從各地撿回來的乞丐孤兒,簽了賣身契給柳家。柳家供他們吃穿,傳授他們製傘的技藝,技成賣了傘也會給他們工錢。那個賣身契隻是為了防止學徒們背叛柳家,另立門戶罷了。


    現如今兩位老師傅都在甘泉縣成了家,四個年輕的學徒也有一個成親了。


    柳玉珠一來,四個守字輩的學徒都笑著跟她打招呼:“三小姐來了。”


    這四人,分別叫柳守仁、柳守義、柳守禮、柳守信。


    柳玉珠都認識,小時候她還喚過他們哥哥,大一些明白尊卑了,她才改了稱呼。


    柳暉要做傘,讓小徒弟柳守信教女兒做傘骨的基本功。


    傘骨看起來簡單,然而要將一根竹子做成精巧複雜的傘骨,其中要經過選竹、刨皮、劈條等二十多道繁瑣程序,每個環節都馬虎不得。


    柳暉自然舍不得讓嬌生慣養的小女兒每日都做這些粗活,可他要求小女兒必須學會且精通整個過程,將來一旦學徒們都老了幹不動了指望不上了,女兒還可以把這門手藝傳下去。


    其實,如果不是兒子有讀書的天分,柳暉真想把兒子從縣學抓回來。對柳暉這種工匠人來說,傳承祖輩的家業技藝,比兒子考取功名更重要,他寧可兒子當不成官,也希望兒子能成為一個讓祖宗們驕傲的傘匠。


    柳玉珠明白父親的期許,所以她學得很認真。


    她在院子裏的樹蔭下練習刨皮,傘房裏,一位老師傅低聲問柳暉:“東家,你真打算讓三小姐繼承家業?”


    柳暉歎道:“她哥哥不頂用,她又不想嫁人,隻能這麽安排了。”


    老師傅瞅著柳玉珠白生生的小臉,他都不忍心看她辛苦,幫忙出主意道:“與其讓三小姐辛苦,還不如替三小姐招個上門女婿,讓三姑爺學這些,將來再傳給三小姐的孩子。”


    另一個老師傅道:“都說了三小姐不想嫁人,還招什麽上門女婿,依我看,就該讓少爺先娶一房媳婦,多生幾個兒子,挑一個繼承柳家製傘的手藝,也免了三小姐辛苦受累。”


    柳暉哼道:“柳儀放過話,說一日考不上進士就不娶妻,現在進士還遠著,兒媳婦更沒影子,我哪等得起他。”


    “那也沒有讓女兒繼承家業的規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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