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直接去問司夜,便隻能先行入了座。


    席間無非都是些你來我往的賀喜之言,而後大家碰碰酒杯,再互相恭維幾句,明著送禮暗著顯擺便開始了。


    鶴笙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在眾神的起立拘禮下,他腳步匆匆地走到司夜夫婦跟前,解釋道:“抱歉,公務實在繁忙,我來遲了。”


    “無妨無妨,天君蒞臨寒府已是蓬蓽生輝,請快快入座吧。”司夜微笑著朝左邊最前列的位置伸出手。


    正是浮黎旁邊的位置。


    鶴笙轉頭,看見衝他笑得燦爛的浮黎微愣了一下,而後迅速斂起神情,從容走到桌前坐下。


    屁股才剛碰上椅麵,她便忍不住探出身子同他搭話:“欸,我上次送你的茶,你有喝嗎?”


    鶴笙望了一圈在座的各位神仙,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賀禮上,便輕輕點了下頭,小聲道:“嗯,喝了,謝過古神。”


    浮黎:“你怎麽一直古神古神的叫啊,我不都說了叫我浮黎就好嗎?”


    鶴笙:“直呼古神名諱無禮且不敬,古神就不要為難我了。”


    浮黎切了聲,嘟起嘴收回身子,不再理他。


    送禮輪了一圈,終於輪到他們這邊。


    真不知道這些神仙哪來的這麽多奇珍異寶,一個比一個亮,都快把她眼睛給閃瞎了。


    相比之下,浮黎掂了掂自己口袋裏的東西,似乎有那麽點拿不出手了。


    她的小動作剛好落在鶴笙眼裏,隻見他默了一會兒,然後悄悄賽給她一個金色的錦袋。


    浮黎:“?”


    鶴笙:“古神鍾愛花草,不像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可神仙裏像古神這樣的甚少,司夜也不過是大眾之一,古神若願意,可將此物作為賀禮送給他。”


    他這一番話極委婉得體,明明看出來浮黎對自己的賀禮拿不出手,卻用“不在乎身外之物”來形容她。既不讓她覺得自己辱她窮,也不讓她覺得自己在施舍她,這樣妥帖的一個人,也難怪她喜歡。


    浮黎正想說什麽,卻恰好輪到了鶴笙送禮。


    隻見他起身微微頷首,從容道:“我今日來得急,賀禮忘在了寢殿裏,明日我差人給星君送過來,抱歉。”


    忘帶賀禮原就不是什麽大事,司夜正想說無妨,可話還沒說出口,便聽見一句“你的賀禮在我這”。


    眾人朝聲音來源齊齊望去,隻見浮黎站起身,將手中金黃的錦袋遞給他,麵色十分坦然。


    賓客們一下子炸了。


    方才天君說賀禮忘在了自己的寢殿裏,這會兒浮黎古神又將賀禮拿了出來,莫不是......


    周圍盡是竊竊私語聲,連司夜都忍不住用探究的眼神在二人臉上掃來掃去。


    鶴笙看著那個剛剛自己塞過去的錦袋,好看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第3章


    對這番場景浮黎倒不是怎麽在意,見鶴笙遲遲不收,幹脆一把塞進他手裏,而後拿出自己的賀禮交給一旁的侍童。


    “司夜星君,這是我的賀禮,雖然沒有其他仙家的貴重稀有,但好歹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可千萬別嫌棄啊。”


    司夜的注意力還停留在方才,她說完話,立馬回過神來,笑著客套了兩句便接過了賀禮。


    浮黎古神他還是了解的,平日裏就愛種些花花草草,也不愛出門,如今能來這兒一趟已是破天荒了,他壓根就沒想過她還會送禮。


    看著那一包材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布袋,他心想,這裏麵不會是些花草的種子吧。


    可打開布袋後,發現裏麵裝的卻並不是他想的那樣。那裏麵沒有種子,隻有一顆烏漆嘛黑的石頭。


    司夜:“?”


    就這?就一顆石頭?不會吧,堂堂古神不會窮成這個樣子吧?這還不如種子呢。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這!這竟然是...”


    一位胡子花白老神仙站起身,睜大了眸子,一臉不可置信地指著那石頭,“這竟然是骨靈山的寶物鍛造而成!”


    此話一出,人群再次炸開。


    大家都站起身來,仰著脖子往司夜麵前投去目光,似要一探究竟,看那石頭到底有何不同之處。


    連鶴笙也露出驚訝之色,同他們一起看向那石頭。


    司夜比在座任何人都要震驚,方才還嗤之以鼻的黑石頭,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骨靈山的寶物?


    可他左看看右看看,始終看不出來這石頭到底有何稀奇的呀。況且,骨靈山的寶物雖多,但這世上不是沒有神仙會鍛造它們嗎,這浮黎古神又是何時會的?


    想要弄清心中疑問,隻能去問這份賀禮的贈送者。


    於是司夜擺出職業微笑,衝浮黎問道:“敢問古神,這賀禮可是真如那位仙家所說,是骨靈山之物鍛造而成?”


    浮黎滿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對啊。”


    司夜:“!”


    一旁又有仙家問了:“可是從來沒有神仙的鍛造之術能鍛造骨靈山之物,先前也從未聽說過古神會,敢問古神,您是何時會這鍛造之術的呢?”


    浮黎還未說話,方才認出石頭的老神仙突然發了話:“誒,你這是質疑老朽的眼光嗎?老朽活得可比你爹還要久,這天族什麽寶貝老朽沒見過?老朽敢斷言,這就是骨靈山之物鍛造而成!”


    質疑那人訕訕笑道:“小仙哪敢呀,不過是想向古神討教一下嘛。”


    浮黎撇了撇嘴,解釋道:“這的確是骨靈山之物鍛造而成,至於我何時會的嘛...說出來你們大概也不信,是很久之前元墨教我的。”


    “元墨神君?!”眾人訝異,從未聽說過元墨神君會骨靈山的鍛造之術呀。


    可提到了元墨神君,便沒有一個人再敢問下去。


    她原本也不想提他的,可大家既然問,她便隻好如實答。這下好了,說出來誰都不開心。


    見大家都不說話了,浮黎走到司夜跟前,指了下石頭,“元墨說這石頭帶在身邊能擋一次天劫,我沒試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元墨說的,大概也不會是假的。”


    說完,她看向神色各異的眾人,微微頷首,“你們繼續宴飲吧,我不舒服,先行一步了。”


    話落,連身後心心念念的鶴笙也沒看一眼,便徑直離開了宴會大廳。


    在場沒有一個人敢挽留她,連司夜這個主人也不敢說話。


    鶴笙心覺奇怪,一眼掃過去,大家臉上似乎都藏著什麽事,隻有自己這個新來的不知道。


    而且剛才看浮黎離開時的表情,似乎很不開心。那種不開心不是被質疑時的生氣,而是提到某人後陰雲滿布的低落。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他還未來得及了解的事情。


    宴會上的小插曲很快被揭過,氣氛在浮黎離開後又慢慢開始活躍起來。鶴笙將賀禮送給司夜後,便以九重天公事諸多為由也離開了禦星洞府。


    隻是剛走出禦星洞府的大門,卻發現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天族的領地內雖有日升月落,卻從沒有四季更迭,更別提下雨這種天氣現象了。


    鶴笙心底的疑惑越加濃重,隨手捏了個決架起一道無形屏障便趕回了九重天。


    聽穀見主子回來,準備好茶水端進了書房,臨走前卻被鶴笙叫住。


    鶴笙:“外麵下雨了,你知道嗎?”


    聽穀一整天都在九重天待著,哪裏會知道外麵下雨了。聽主子這麽一問,愣了下後才反應過來,答道:“天族不會下雨,這雨應是浮黎古神下的。”


    鶴笙:“浮黎古神?她為何要如此?”


    聽穀:“天君有所不知,浮黎古神雖活得久,可那脾氣卻跟小孩兒似的,一旦心裏不開心便下場雨來。古神說,下雨便會有很多人陪著她一起不開心。”


    聽完,鶴笙不自覺勾起了唇角,心想,這想法倒還真是個小孩兒。


    “天君,您若無其他事,小仙便先退下了。”


    “等等。”鶴笙再次叫住他,想起今日宴會上之事,垂眸默了須臾,問道:“你知道.....元墨神君嗎?


    聽穀愣了一下,旋即低下眼簾,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


    鶴笙不明白,為何大家提到元墨神君都是這副不敢說的樣子,像是藏著什麽巨大的秘密一般。


    他並未催促聽穀,隻見他似乎是內心糾結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答道:“元墨神君是曆代神仙裏,神力最接近父神的神仙。他......”


    聽穀抿了抿唇,“他已經羽化七萬年了。”


    *


    “七萬年,能有多久?是一眨眼就過了,還是連一個時辰都像一年那樣漫長?”浮黎趴在石桌上,雙眼空空的望著前方。


    一旁的澤彧屈起一條腿踩著椅麵,拿著酒葫蘆往嘴裏送了一口酒,“對於神仙來說嘛,那肯定是一眨眼就過了。”


    她嗯了聲,“那倒也是,我們是神仙,又不是凡人。”


    澤彧看向她,探究的眼神掃了一圈她的發頂,“你這是怎麽了?從到了我這就一直這麽低落。好好的提什麽七萬年,怎麽,想他了?”


    浮黎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將今日在宴會上的事情同他說了一遍。


    澤彧聽完立馬來了興趣,“你怎麽也沒跟我說過你會骨靈山的鍛造之術啊?這可是個不得了的大事!來來來,快給我多煉幾個寶物出來,我好去找那些老狐狸換好酒喝。”


    浮黎丟給他一個白眼,“元墨就隻教了我最簡單的,而且隻教了那這麽一個,煉出來的那石頭隻能用來擋天劫。你認識的那群老狐狸,哪個還需要曆天劫?”


    那倒也是。


    澤彧撇撇嘴,歎了口長氣,“這天上啊,沒勁透了。你說,活得久有什麽好,每日都過著重複的生活,難道不會膩嗎?還不如羽化了呢。”


    也不知哪句話惹到她了,隻見她垂頭沉默片刻,忽然變出朵白色的花來往那天上一甩,院子裏瞬間下起大雨來。


    澤彧:“!”


    “你幹嘛呀!”


    他轉頭一看,浮黎早就捏好了決,這會兒雨滴全被隔在了屏障外,沒有一滴落在她身上。


    反觀自己,因雨下得突然,他捏決之前已經被淋濕了頭發和肩膀。


    澤彧:“我的姑奶奶,我錯了,我就不該提那兩字。再說了,你不是都忘了嗎,這麽介意做什麽?”


    浮黎:“我是忘了,可你提我不就想起來了嗎?我同你說過我討厭元墨,你別提他,與他相關的也不能提。”


    澤彧:“好好好,我不提了。趕緊把你的雨收走,我的稻穀撐不住,釀出來的酒味道變了我可要找你算賬。”


    浮黎瞪了他一眼,隨即一揮手,暴雨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隨後趁澤彧去查看他的稻穀時,離開了澤彧的住處。


    她一路悠哉遊哉,慢吞吞地行在回家的路上。等終於到了家,天已經暗了下來,繁星點點掛在夜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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