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宗那位二師兄,說什麽修仙名門天之驕子,我看說不定連他那憨頭憨腦的小師妹都能超過他!


    陸少嬰自幼天資聰穎,頗受父母師長誇讚,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譏諷?


    於是越看這位小師妹越不順眼。


    更何況後來宋月桃上了純陵,少女天真稚氣如初綻的鈴蘭花,在男多女少的純陵像一道明媚的風景,人氣居高不下。


    相比起來,同為女弟子的沈黛就人氣低迷,女孩子本就愛拈酸吃醋,陸少嬰便一直留心著,生怕沈黛對宋月桃下黑手。


    果然,這一次不就被他抓到了?


    這邊陸少嬰暗自期待大師兄能替月桃師妹出氣,那邊的江臨淵卻心中卻越發意外。


    ——沈黛何時學了這麽多新招式?


    雖然交手之中,他隱約察覺沈黛的靈力不足,但一招一式裏蘊含的道法卻遠超築基期該有的水準。


    修士鬥法遇強則強,更何況沈黛也沒有放水的意思,江臨淵也不自覺地認真了起來。


    “龍淵——!”


    言出法隨,一柄寒光四溢的利劍召來,擋住沈黛一掌。


    下一秒,握在江臨淵手中的劍鋒直指對麵氣息淩亂的小姑娘。


    沈黛倒是沒想過自己能逼得大師兄拔劍,她其實已經沒什麽力氣,之所以還能咄咄逼人,完全是不蒸饅頭爭口氣。


    可惜這口氣沒法再爭下去了。


    剛才的回光返照不過是分出那最後一絲護住心脈的靈力,這一掌能擊中還好,若是被他擋了回來,恐怕傷上加傷,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參加下個月的宗門大比。


    思慮了這麽多,場上不過眨眼的功夫。


    沈黛眼見龍淵劍寒光四溢,朝自己淩厲而來,一邊心裏喊“完了完了誰讓你賭氣”,一邊麵無表情地準備硬抗。


    然下一秒——


    破雲摧山的劍勢被生生截斷。


    纏住劍身鋼製絲線發出了如琴弦繃緊的錚鳴聲。


    江臨淵回擊之勢凝住,沈黛卻眼前一亮。


    好機會!


    沈黛手中道印刹那結成,一掌迎麵而來,江臨淵避閃不及,隻得硬生生挨了沈黛的一擊,狼狽後退數步才將將站定。


    體修的一掌,可沒那麽好受。


    江臨淵感覺到肩胛骨一陣劇痛,寸寸骨骼都發出細密碎裂聲。


    “什麽人!”


    他順著纏住劍身的鋼絲盡頭看去。


    沈黛也看到了劍身上細密纏繞的韌絲。


    龍淵劍何等鋒利,乃昆吾山出產的精鋼冶煉而成,有分金割玉之利,這絲線竟能纏住劍身拉扯而不斷,不知是什麽厲害法器。


    可惜她現在氣血虧損,視線模糊,隻能瞥見不遠處樹下立著一個朦朧的黑影,應是這絲線的主人。


    ——嗯,定是個俠肝義膽又靈力深厚的好人!


    江臨淵按住被沈黛打傷的肩頭,眸光不善地緊盯著不知身份的少年仙君。


    這絲線從他五指扣著的銀色指環中發出,那將他劍身拉扯的千鈞之力,竟是這少年動動五指使出的!


    “千宗法會雖旨在各門派之間交流道法,但我純陵門內私事,倒也不勞駕別宗弟子幫忙。”


    言下之意,多管閑事,滾。


    那玄衣仙君神采飛揚,樣貌機敏,此刻卻仿佛故意裝聽不懂,就連手中還纏著他長劍的絲線也未鬆開。


    暮春微風吹動他兩鬢碎發,端的是一副少年恣意的無畏。


    “我倒也不是什麽愛管閑事之人,不過……要是剛才你那一劍真砍下去,恐怕‘純陵大師兄手刃師妹’的消息,可就要傳遍上三千宗門了。”


    像是為了印證這少年仙君的話,他話音剛落,目眩耳鳴的沈黛終於沒忍住,噗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黛黛——!”


    江臨淵全然未料到這情景,想要上前,卻忘了自己被沈黛揍了一拳,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沈黛原本已經虛弱得立馬要倒地不醒,可閉眼前,卻還強撐著眼皮將江臨淵這狼狽模樣收入眼底。


    前世恩怨。


    生死情仇。


    先他娘揍一拳,之後……且再算吧!


    *


    純陵第十宗,停雲宮。


    沈黛醒來的時候,暮色四合,上弦月掛在半空。


    “你醒啦?”


    床榻邊傳來一個小童漫不經心的聲音。


    “傷成這樣,躺半天就能醒,果然體修就是皮實。”


    小童正收拾著托盤裏的瓶瓶罐罐,動作敷衍又不耐。


    “別看了,這裏是第十宗停雲宮,你大師兄和我們南華真人知會過,你這幾日就在停雲宮養傷。”


    身上的外傷已被包紮過,裹得像個木乃伊的沈黛勉強坐起。


    “他人呢?”


    說起這個,那小童瞥了沈黛一眼:


    “他在這調息了一會兒,吃了些丹藥,就被你們二師兄拉回去給月桃師姐過生辰了。”


    沈黛那一掌雖然讓江臨淵傷得不輕,但他畢竟底子好,不至於下不了床。


    她意外的不是這個。


    “生辰?”


    今日,也是宋月桃的生辰?


    前世她此時已經早早認錯,被罰去了思過崖,一反省就是兩個月,對於宋月桃生辰這件事一無所知。


    “是啊,月桃師姐受了傷,又差點被小人構陷,大家心疼月桃師姐,特意趕著人齊,提前給她過個生辰。”


    原來如此。


    聽上去,這個小人應該是她沒錯了。


    “若不是我被師尊安排了差事,我現在也去紫府宮和大家一起放天燈……而不是在這裏照顧某些身上皮實,臉皮也厚的人。”


    看起來,這個臉皮厚的人說的也是她沒錯了。


    宋月桃在純陵一向人緣好,第十宗的南華真人就喜歡她。


    宋月桃便時常來停雲宮走動,向南華真人學習一些粗淺的醫術,一來二去也就和第十宗的弟子熟稔起來。


    這陰陽怪氣的小童也是與宋月桃交好的弟子之一,與陸少嬰一樣,時常擔心與宋月桃同門的沈黛會欺負她,在他們眼中沈黛來純陵不是修道,而是整日琢磨著如何爭寵上位的。


    那小童還不罷休,見沈黛不吭聲,以為她心虛,嘲諷得越發猖狂:


    “有些人也不知平日嫉妒月桃師姐嫉妒成什麽樣,竟然能厚著臉皮撒這樣的謊,真是……”


    話說到一半,一直悶不做聲的沈黛麵無表情地飛快掐出個仙訣。


    嘰嘰喳喳的小童頓時如木偶僵住。


    這是純陵的木偶定身術,時效一個時辰,這段時間他休想挪動一步,哼哼一聲。


    小童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似乎不敢相信沈黛竟敢這樣對他。


    他可是第十宗停雲宮的人!


    “你才撒謊。”


    麵白如紙的沈黛奪過他手裏的小藥杵,猛敲了他腦袋好幾下才翻身下床。


    第十宗的南華真人一貫是最喜歡宋月桃的,也一向看不慣她。


    答應給她醫治,必定是在看衡虛仙尊和大師兄的麵子上,沈黛不願承他們的情,更不想留在這裏遭人白眼。


    沈黛一人拖著還未完全複原的身體回了自己的洞府。


    洞府冷冷清清,雜物紛亂,一如沈黛記憶裏那樣。


    她熟門熟路翻找了些丹藥囫圇吞下,雖不如停雲宮的高級,但至少是自己煉的。


    服下丹藥,沈黛有坐在床榻上行氣調息,吸收靈氣浸潤每一寸幹涸的靈脈——


    咕嚕。


    咕嚕嚕嚕嚕。


    好像比起身體的傷,胃裏的饑餓更加難耐一些。


    這個世界的修真界並不強調辟穀,雖然隨著修為漸高,的確也可以斷絕五穀,但修仙門派裏的夥食和凡人界不同,生長於靈山裏的蔬菜獸肉也多少蘊含靈力,食之不僅能滿足口腹之欲,還於修為有益。


    所以除長老以外的年輕弟子們,也就如凡人一般日食三餐了。


    沈黛打坐調息了一會兒,體力恢複兩三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出門去食舍吃點東西。


    她的猶豫不是沒道理的。


    白日在山門處的事情已在紫府宮上下傳遍,沈黛一入食舍,眾人視線便齊刷刷地掃了過來。


    好在此時已經入夜,大部分的內門弟子大抵都去給宋月桃過生辰,食舍裏的弟子已比平日要少許多,剩下的外門弟子大多見了沈黛戰戰兢兢喊一聲“小師姐”就溜走到一旁嘀咕了。


    一貫存在感低的沈黛難得這樣萬眾矚目,頗不適應地加快了些腳步,走向了正在排隊打飯的兩列隊伍後。


    一邊排了九人。


    一邊排了十二人。


    沈黛認真數了人數,還謹慎觀察了一下食舍阿姨的打飯速度後,選擇了九人那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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