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一邊低頭數著她的跑路盤纏,一邊輕聲道:


    “二師兄你闊綽,闊綽還找我這麽窮酸的人借錢呢。”


    “你——!”


    陸少嬰氣得摔門而去。


    換做別人,他跨出門再在心裏罵幾句,沒幾分鍾也就拋在腦後了。


    可偏偏是沈黛!是那個被人時常拿來與他做比較,又根本處處不如他的小丫頭!


    她憑什麽這麽橫!?


    宗門大比在即,陸少嬰原本想著到那時就能見她挫敗模樣,但現在回憶起方才沈黛那目中無人的木頭臉,他滿腔怒火都被引燃,一刻也忍不了。


    陸少嬰立馬從袖中甩出一張黃紙,淩空畫出傳訊符籙,黃紙自動折疊成紙鶴形狀飛出窗外,很快便給他帶回了一個人。


    “少主。”


    中年打手模樣的男人單膝跪地,垂首聽命。


    陸家家主知道自家兒子時常在外惹是生非,未免他惹上不該惹的人,派了一位元嬰初期的護衛策應在旁。


    “給我去查沈黛最近究竟接觸了什麽人!”


    陸少嬰氣急敗壞地砸爛了一個書架,又拂袖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


    “哪家宗門是玄衣銀冠的門服!他們宗門叫什麽,師尊是誰,有幾個弟子統統給我查清楚!”


    沈黛那小丫頭,從前哪裏敢這樣放肆和他說話,哪裏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欺負宋月桃?


    定是背後有人給她撐腰!


    隻能說沈黛對陸少嬰的性情實在了解。


    這人愛憎都很分明,喜歡一個人就要捧到天上,恨一個人就要踩到泥地裏,昨日是他第一次見宋月桃眼睛都哭成了個核桃,當場就氣得恨不得立馬提劍砍了那讓她傷心的人。


    沈黛他砍不得,但若是那些什麽不知名小宗門的弟子也能欺負到他頭上,那他還算什麽二師兄?


    就在沈黛閉關養傷的這段時間,陸少嬰那位侍衛還真查到了謝無歧等人的身份。


    “……玄洲閬風巔,下三千宗門,是個規模不大的小宗門,據說門派掌門隻有兩名親傳弟子,餘下都是些七八歲的小童,那兩個弟子一個叫謝無歧,一個叫方應許,受邀來純陵參加千宗法會,似乎是前幾天宋月桃生辰那日,在食舍與沈黛結識的……”


    陸少嬰沒好氣地隨口問:


    “食舍結識?就吃個飯就能為她出頭?就能這樣護著她了?我可聽別的弟子說,那個叫謝無歧的還在食舍十分囂張……”


    “也打聽過了,那日正好是沈黛的生辰,因為食舍的吃食都被送去邀月池那邊,所以那個叫謝無歧的似乎分了半碗麵給她,兩人便因此認識了。”


    ……生辰?


    陸少嬰有些意料之外。


    那一日,竟也是沈黛的生辰嗎?


    怎麽,師尊和大師兄都沒和他提起這回事?


    一絲莫名煩躁的情緒劃過他腦海,他沒來得及分辨,隻覺得不舒服。


    他將這些煩悶都歸咎於那個兩個來自閬風巔的家夥。


    “千宗法會結束之後便是宗門大比,他們也要參加?”


    “是的。”


    陸少嬰冷笑勾唇:


    “一邊誘哄我師妹叛出師門,一邊又在純陵的地盤欺負我另一個師妹,還想參加宗門大比?看我不打斷他們的狗腿!”


    *


    暮春時節,百花濃重,萬山開遍。


    沈黛閉關整整一個月,閉門不出,辟穀丹都嗑光了好幾瓶,終於等到了宗門大比的這一日。


    這是整個修真界的盛會。


    既然是盛會,哪怕是修真界也貫徹著種花家的傳統習俗,一定要在正式開始前搞一個盛大的開幕儀式。


    而這個開幕儀式曆來是由仙門五首輪流著辦的,五年一次,今年舉辦的地點在太玄都。


    這時就顯露出沈黛作為一個體修的劣勢了。


    太玄都離純陵距離不短,淩空仙訣飛不了這麽遠,要靠禦劍過去。


    索性純陵十三宗作為一個體修劍修各占一半的宗門,早已開發了滴滴打劍的業務。


    沈黛花了兩枚靈石,找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劍修師兄,屆時讓他帶她過去。


    沈黛早早便收拾好了出發前要帶的東西。


    她平日出門總是丟三落四,前世去參加宗門大比就忘帶了純陵玉令和傳訊玉簡,被攔在了太玄都外,連門都進不去。


    並且她一個人還沒法回去取,隻能眼巴巴跟個流浪狗一樣杵在太玄都門外,等到日落西山,等到盛會散了,才等到大師兄領她回去。


    這一次沒有人能領她回去了,她得自己做好萬全準備。


    把東西按照列出來的單據一一裝好,又不放心地取出來再清點一次,沈黛拿出高考前查準考證的嚴謹態度,確認好才跨出了自己的洞府。


    哼,就憑她如此充足的準備,這要怎麽遲到?


    這必不可能遲到!


    ——然後她出門沒兩分鍾就停下了腳步。


    “你們看見了嗎?陸師兄帶著人朝竹海客舍那邊去了!”


    “陸師兄去哪裏做什麽?”


    “你們還不知道吧?聽說前段時間,有來參加千宗法會的別宗弟子欺負了月桃師妹,陸師兄鐵定是去給月桃師妹找回場子的啊!”


    “敢欺負月桃師妹!?那必須——”


    話音未落,方才說得洋洋得意的弟子便被人提溜起來。


    “陸少嬰走多久了?”


    弟子被下了個半死,低頭一看,將他提起來的小姑娘個頭隻不過到他胸前,拳頭攥起來還沒他半個巴掌大。


    但死死揪住他衣襟的那隻手卻力大無窮,即便是礙於身高不能將他整個人提起來,也勒得他喘不過氣。


    “就、就、就剛才!小師姐饒命!”


    沈黛聞言氣血翻湧,手勁又重了幾分,差點沒把手底下練氣期的外門弟子勒得翻白眼。


    “陸、少、嬰——”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喊出這個名字,仿佛每一個字裏都淬了濃濃殺意。


    他竟然敢。


    他竟然真的敢!


    這殺意,在衡虛仙尊抽她鞭子的時候沒有,在江臨淵按住她肩頭逼她下跪時沒有,卻在此時濃烈得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


    ——小師姐,不會殺了二師兄吧?


    這是在場每一個人一瞬間的想法。


    沈黛不再遲疑,立刻掐了一個淩空仙訣,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竹海客舍。


    她不是擔心陸少嬰傷了方應許和謝無歧二人,而是她知道陸少嬰身邊有一個元嬰期的護衛暗中保護他的安全。


    若方應許和謝無歧兩人打不過陸少嬰還好,要是他們過於強大,甚至傷及了陸少嬰的性命,那個護衛必然會出手。


    想到這裏,沈黛的速度更快,竹海中幾乎隻見她殘影。


    陸少嬰知道今日是宗門大比,所有人都會動身朝太玄都而去。


    現在時間還早,他算盤打得很好,先去打斷那兩人的腿,自己再悠閑的去參加宗門大比,也算是為今年的大比開一個好頭。


    打斷別人的腿能不能算開個好頭不知道,但下一秒他差點被身後急急而來的一掌隔空打得腦袋開花。


    “沈——黛——!”


    陸少嬰與沈黛同門而出,不回頭也知道是她。


    忽然被人背後突襲,陸少嬰後槽牙都咬緊了,扭頭就與沈黛打了起來。


    “其他人不許出手!”


    這話是說給他那護衛聽的。


    陸少嬰自視甚高,根本瞧不上他這個既天賦一般,也沒什麽背景的小師妹,和她一對一他都嫌欺負人。


    “嗬,你果然和那幫人關係匪淺,聽到風聲就來護著你那些狐朋狗友了!?我就說你平時低眉順耳的,怎麽會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必定就是這幫人在背後挑唆!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把那幫三流貨色的腿打斷——”


    沈黛聽到前麵還能忍,聽到陸少嬰最後幾句話,肺都要氣炸了,脫口而出:


    “你他媽敢!!”


    陸少嬰聽到沈黛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愕然定在當場,連手中利劍的動作都遲鈍了幾分。


    “你、你說什麽?”


    她剛才,是不是,罵了句髒話?


    他那個憨憨傻傻,老實巴交,從來隻會說“是”“好”“我明白”的乖順小師妹,對著他罵了句髒話!??


    其實沈黛自己都不知道剛才說了句什麽。


    謝無歧和方應許,是前世今生加起來,唯二兩個會護著她,為她出頭的好人。


    他們或許沒有大師兄江臨淵這樣顯赫的名頭,也沒有純陵師門賦予她這樣光輝的頭銜,卻他們給的比這些年純陵給予她的一切還要溫暖。


    她沒見過世麵,沒有像宋月桃被萬人寵愛簇擁的運氣。


    隻要別人分她半碗長壽麵,她就能感動得一塌糊塗,搜腸刮肚地想要掏出自己擁有的一切去回報對方。


    她更沒什麽出息。


    她隻知道——


    就在陸少嬰驚詫遲疑的這幾秒,短短一眨眼的空隙,沈黛精準地抓出了這個機會,十指翻飛迅速結成道印,身後陡然張開了一個十丈道陣,以極快地速度穩穩當當地擊中了陸少嬰!


    陸少嬰毫無防備,下一秒就被重重拍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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