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轟然一聲響。


    半響,塵土散去。


    隻留下一個不住咳嗽的陸少嬰恍惚怔愣地看著沈黛。


    “陸少嬰,你沒長耳朵,我可以給你挖一個耳朵,現在你給我聽清楚了。”


    沈黛氣得哽咽一瞬,又很快用袖子凶狠地擦掉眼裏的水光。


    她知她如今勢單力薄,實力不夠,本不該與陸少嬰撕破臉皮。


    但她此刻依然發了狠的,用那種小孩子般不管不顧的勁,對地上呆若木雞的陸少嬰道:


    “我不允許你動那兩人一根手指頭,你若是敢,就算你是什麽修仙名門,純陵二師兄,我沈黛哪怕賭上性命——死了也要從地獄裏爬上來索你的命!”


    第八章


    竹海裏一片死寂。


    跟著陸少嬰而來的十多個內門弟子。


    還有在暗中蓄勢待發的護衛。


    全都定在了當場。


    沒人能料到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三歲的小姑娘,是如何將比她大五歲的陸少嬰擊敗的。


    就好像陸少嬰也沒有想到,一向對他無有不從的師妹,竟然會為了兩個才認識沒幾天的別宗弟子,說要取他性命。


    ……他才是她師出同門的親師兄!


    那些人,那些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挑撥是非的男人,算什麽東西!?她竟為了給這些人出氣,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揚言要他的命!


    她怎麽敢!


    他無法相信方才這短短幾分鍾裏發生的事情。


    滿腔怒火的陸少嬰完全忘記了,當初宋月桃初入純陵時,他也曾為了才來純陵不過幾天的宋月桃,而要求沈黛退讓。


    在他陸少爺的眼中,大約也隻能他負別人,別人不能負他。


    “沈黛——”


    陸少嬰雙眸怒火灼灼,幾乎要將他眼中倒映著的身影焚燒殆盡。


    “好啊,好啊,你竟為那幾個人要殺我,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殺我!你等著,等他們出了純陵,我便讓人將他們一人打斷一條腿,叫你好好想想,到底應如何敬重師兄——”


    沈黛方才輸出過猛,靈力一瞬掏空,還沒調息過來,但聽了陸少嬰這話,又開始手癢,無數結印手勢在她腦中翻騰,恨不得一一砸在他身上。


    “哎呀,我似乎,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劍拔弩張的場麵裏,忽然不知從哪裏飄出了個輕緩柔和的嗓音。


    暗中堤防的護衛神情一凜。


    這多出來的一個人是何時出現的,他竟毫無察覺!


    要知道,他雖隻是陸少嬰身邊一護衛,但修為卻並不低,四十五歲的年紀修煉到元嬰前期,放在下三千宗門中,做個小門小派的掌門都使得,並不是泛泛之輩。


    方才陸少嬰和那小姑娘打鬥之時,他雖沒出手,卻在四周設製,不讓旁人闖入。


    而這來者,不隻是無聲無息地闖了進來。


    若非他自己開口出聲,他甚至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這裏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這護衛心下大驚,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專注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前所未有的警惕戒備起來——


    暮春的晨風吹動竹海裏的大片竹葉,響起颯颯樹葉聲。


    令他意外的是,徐徐緩步走來的,並非是什麽三頭六臂的怪物。


    玄色皂靴踏過林中落葉,寬袖悠然垂在兩側,行走間隨衣擺不急不慢地揚起幾片竹葉,在眾人警戒的目光之中,那看上去二十七八的青年從容鎮定,周身縈繞著極平和安寧的氣場。


    穿著一身碧青色長袍的青年在不遠處站定,仿佛沒看見這裏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打鬥,視若無睹地溫聲詢問:


    “不知,去清淨宮該往何處走呢?”


    青年嗓音清越,朗朗如泉水。


    眾人的視線全都定格在他身上,不約而同都帶著一絲絲的茫然。


    ……這人怎麽回事?


    ……看著,眼睛也不瞎啊,看不出來他們在幹嘛嗎?


    見遲遲無人應答,青年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了沈黛的身上。


    “小姑娘,你知道嗎?”


    沈黛驟然被他問住,頓了頓才答:


    “你……不是純陵的人吧?”


    這青年微微一笑:


    “嗯,應該不是。”


    什麽叫應該不是?


    “其實我也不太記得,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我好像也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是哪裏的人,隻記得,我應該是要去純陵清淨宮做些什麽事。”


    明明說著相當離譜的事情,青年卻依然一臉隨遇而安的微笑。


    “不過,我在這裏轉了半天,似乎又迷路了。”


    還在醞釀自己龍傲天劇本的沈黛看著眼前這個失憶大美人,一時茫然。


    這人年紀輕輕……


    怎麽像個老年癡呆的老大爺呢?


    不過他這麽一打岔,剛才還放狠話的沈黛不由自主被他帶跑了思路。


    “我、我現在有點忙,你要不問問別人吧……”


    她還要揍人,真的有點忙!


    那青年卻困擾地蹙眉,秀氣長眉一攏,讓沈黛這樣的顏狗看了都忍不住為他擔憂。


    “方才我已經在竹海裏走半天了,隻遇見你們,他們似乎不太願意告訴我怎麽走,若是要再去問旁人,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遇得上。”


    說、說得也有些道理。


    沈黛腦子一根筋,隻能想一件事,他言辭懇切,沈黛見不得長得好看的人困擾,竟真的認真考慮要不要和陸少嬰商量一下,等她給人帶完路再回來和他打了。


    “這、這樣啊,那我……”


    可惜陸少嬰沒有這個尊老愛幼的心。


    陸少嬰終於從沈黛的痛擊之中回過神來,見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直接將被沈黛當眾揍了的怒氣順勢發泄在他身上。


    “誰管你遇不遇得到!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陸少嬰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拍掉身上塵土。


    “滾開!待會兒連你一起揍!”


    青年並沒有被他嚇到,隻略作訝然神情: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脾氣似乎越來越大了。”


    陸少嬰被這青年笑意不減的鎮定神色激怒,抽出腰間長劍,劍指他眉心。


    他一貫少爺脾氣,又被沈黛當眾落了麵子,沒空和這莫名其妙的人廢話。


    “你算什麽東西,這是我與我師妹的恩怨,輪不到外人插手!”


    青年負手而立,氣定神閑:


    “自然,你們小孩子打架,我們長輩怎好摻和?”


    陸少嬰瞪大了眼,這人看著也就比他大不過十歲,哪門子長輩?占什麽便宜呢!?


    “什麽狗屁長輩,我陸家長輩要是知道你在這裏放肆,必打上你師門算賬!”


    青年但笑不語,卻見他身後一道寒芒閃過,眨眼間一道劍鋒已逼近陸少嬰眼前——


    錚!


    兩劍相撞,發出一聲脆響。


    “什麽宵小鼠輩,膽敢在我師尊麵前大放厥詞——”


    玄衣銀冠的裝束。


    咬牙切齒的狠戾語氣。


    是上個月有一麵之緣的方應許!


    “方、方師兄,你怎麽還沒走!?”


    方應許還沒開口,陸少嬰先譏笑一聲:


    “看來這就是你結交的那不三不四的朋友了。”


    沈黛頓時冷了臉。


    “我師尊本欲來純陵同我們一道去太玄都,結果我在竹海客舍等了半天沒見到人,便出來尋,正好尋到這裏……”


    師尊!?


    沈黛詫異地看向那個自稱失憶的大美人,他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


    不過細細思索了一下,他又恍然大悟。


    “好像,我是有這麽一個徒弟。”


    沈黛:……這種事情也能忘記的嗎!!!


    方應許看著眼前灰頭土臉的陸少嬰,剛才他辱罵他師尊的那些話,他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此刻怒火中燒,後槽牙都咬緊:


    “你就是那個流洲陸家的陸少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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