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歲結丹就已經很厲害了,我真的沒什麽可賜教的。”


    “不不不,師尊說我們修道者,世人皆為師,還是要請師姐多多賜教的。”


    謝無歧看著這相互謙虛商業互吹的兩人,一手一個捏住了後衣領,笑得咬緊後槽牙:


    “你們幹什麽呢?在拜堂嗎?”


    懷禎頓時紅了臉:“我我我我是出家人,師兄莫要開這樣的玩笑,這種事情不可隨意胡說的……”


    謝無歧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聲。


    “是出家人就克製一點,不要對著我師妹臉紅了。”


    沈黛:“……二師兄,懷禎師弟要哭了哦。”


    搖光仙子看沈黛乖巧懂事的模樣,越看越生出幾分喜愛,她雲夢澤女弟子雖多,但大約是跟她胡鬧慣了,都個個性格外放,還很少見到沈黛這樣拘謹又乖巧的弟子。


    她又笑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如今你既要重新修煉,其實也可以拜入我雲夢澤門下,我門內都是些漂亮的師姐,門風也自由,你若來了雲夢澤,就有一大堆師姐陪你逛街買胭脂水粉,這樣一雙手,握刀握槍有些可惜了,不如隨我學些古琴琵琶,照樣能除魔衛道,考慮一下?”


    笑眼彎彎的蘭越:?


    這位仙子怎麽回事?


    怎麽還當麵挖人牆角呢?


    一旁的陸少嬰攥著乾坤袋中為沈黛拍賣來的無數天材地寶,看著眼前這情景有些怔愣。


    他一門心思想著如何彌補沈黛,可回頭卻好像忽然發現——


    不知不覺間,她似乎,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彌補了。


    第三十七章


    如果沒有閬風巔的師尊師兄,沈黛聽了這番話恐怕就要瘋狂心動了。


    她從小到大,似乎還真沒有和一堆女孩子在一起生活過,在現世她讀的理科班隻有一大堆臭烘烘的、愛打籃球還不愛洗澡的男孩子,導致沈黛每次路過人家文科班,看見一群女孩手挽手穿過走廊都覺得好像仙女聚會。


    “多謝搖光仙子美意。”


    蘭越笑眯眯替沈黛拒絕。


    “我們閬風巔的師兄也能陪師妹買胭脂水粉,是吧阿應?”


    驟然被點名的方應許對“胭脂水粉”四個字有些抵觸,謝無歧的手肘懟了懟他,他微微蹙眉含糊道:


    “啊……對。”


    蘭越又看向謝無歧:“也有漂亮師兄,是吧阿歧?”


    方應許不知想到了什麽,抿著笑意:


    “對對對,要是男裝看膩了,讓他換女裝給師妹看看也行。”


    謝無歧:“……”


    搖光仙子見這師尊師兄都將沈黛護得跟眼珠子一樣,便也沒再真的認真挖牆腳。


    倒是沈黛聽了方應許的話還當了真,追著謝無歧問:


    “真的嗎?真的能穿女裝給我看嗎?就是上次在溫玉館裏的那種……”


    小姑娘一副別人說什麽她都信的模樣,昂著臉眼巴巴盯著謝無歧看,把他看得毫無招架之力。


    桃花眼不悅地落在方應許身上,後者事不關己地惡劣笑笑。


    “溫玉館?”


    蘭越從幾人的對話中捕捉到了什麽沒聽過的詞。


    “上次是哪一次?該不會是在神仙塚裏發生的事吧?雖然讓阿應一五一十地和我說了一遍你們在神仙塚裏的經曆,不過好像一五一十裏不包括這個溫玉館呢?”


    蘭越的笑容頓時令兩人毛骨悚然起來。


    沈黛:“啊……”


    她看著蘭越像拎貓咪一樣,將兩個徒弟一手一個,捏著後脖頸上了雲渺台上離重霄君最近的席位,準備仔細盤問。


    沈黛在後麵看著好笑,剛要跟過去,卻察覺到陸少嬰又想要拉她。


    沈黛敏捷收手。


    “……有話說話,不要拉我。”


    她收手的姿勢警惕戒備,陸少嬰懸在半空的手抓了個空,尷尬又可憐。


    “師妹,你……你不要離那個宋月桃太近,在我找到證據之前,你要防著她,她說什麽都不要信,知道嗎?”


    陸少嬰這話說得難得像個正常人,但沈黛還是不明白他對宋月桃的態度為何前後轉變這麽大。


    所以她就直截了當的問了。


    陸少嬰這段時間被太多人懷疑過腦子有問題,本來不想再提這個話題,可因為問的是沈黛,他又莫名覺得,隻要他說出來,沈黛是會信他的。


    他帶著沈黛到雲渺台旁的孤雲亭,此處無人,但陸少嬰還是謹慎地加了一層結界。


    “……太琅城回來之後,我便做了個夢,在夢裏,未來的某一天宋月桃從背後捅了我一刀。”


    沈黛:“……就因為這個?”


    陸少嬰見她反應平淡,忍不住激動起來:


    “她殺了我!這還不能說明她是內奸嗎?”


    ……說實話,沈黛覺得不能,這頂多能證明宋月桃忍不了陸少嬰這個二百五,未來某一天被他糾纏得實在受不了而痛下殺手。


    “還有別的嗎?”


    前世死前千百種悲憤痛苦,話到嘴邊,陸少嬰又無法準確地和沈黛描述出當時情境。


    他煩躁地撓了撓頭,終於抓住一個話頭。


    “魔修!我夢見魔族出了一位很可怕的魔君,他一統北宗魔域,還燒了純陵十三宗,宋月桃在逃亡途中掉隊,我去找她時遇見魔修追捕,然後我背對她,想要護著她一路與你們匯合——”


    沈黛越聽越是心驚膽戰。


    他夢到的都是真的,都是前世發生過的事情。


    “然後呢?”


    陸少嬰回憶起當時情境,又陷入了一種莫大的痛苦悔恨之中,眼中血絲透著恨意:


    “然後那個女人,便從我身後捅了我一劍,將我扔進了大火之中,我魂魄未滅,看著她毀屍滅跡後又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回去,沒有人懷疑她,沒有人會認為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會是魔族的奸細——”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


    前世的沈黛為陸少嬰斂了屍,刻了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質問宋月桃當時的情形。


    但那時宋月桃哭得很傷心,據說已經哭暈了好幾次,眾人便覺得沈黛此時還要不依不饒地逼問宋月桃實在是冷血無情。


    並且也沒有必要再盤問什麽,這樣殺人焚屍的惡行隻有魔修會做,除了他們還有誰能幹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


    沈黛隻是潛意識覺得不太對勁,卻又沒有任何證據,當時兵荒馬亂,每天都在死人,最後也隻能作罷。


    此時陸少嬰說完,沈黛才明白這背後真相竟是這樣。


    陸少嬰還怕沈黛不信,又急忙解釋:


    “我查閱過古籍,魘族以怨氣悔恨而食,若是修為高的大妖,就連前世的悔恨也能一並牽引而出,所以……我不覺得是夢,或許這一切,前世其實真的發生過。”


    沈黛半響沒有說話。


    陸少嬰忐忑又不安,想要再說,卻又覺得這話換做是他,恐怕也會覺得荒唐,便頹然垂下眼眸。


    “你不信也沒事,就當我在說胡話吧……”


    “我信。”


    因為這樣才和她的猜測吻合。


    隻不過如果是這樣,宋月桃就比她設想的還要更狠,更不留情麵。


    她的破綻究竟在何處呢……


    沈黛想得出神,模樣認真。


    陸少嬰突然聽到有人說信他,半響都沒反應過來。


    他沒有料到,第一個相信他這番話的人竟然會是沈黛。


    是他從未善待過的沈黛。


    是他曾為了維護宋月桃,而百般輕慢傷害的……沈黛。


    陸少嬰心中百味雜陳,又想起方才沈黛與他師尊師兄交談時的神態笑容,一種難以言喻的妒忌和委屈湧上了心中。


    當日他隻覺得沈黛就算離了純陵,也不過是暫時飛出鳥籠的鳥兒,在外麵吃過苦就會知道純陵的好。


    她從前那樣看重純陵,為了護著純陵的弟子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顧,怎麽會忍心舍棄他們?


    可她現在,是真的不要他們了。


    她有了新的師尊師兄,有了新的愛護她的朋友,她在純陵十三宗已經很多年沒有像她如今這樣展顏笑過。


    再沒有人會像她那樣在大火中為他斂屍,拚著被同門指責冷血無情也想為他討個真相。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


    沈黛回過神來剛想問宋月桃的事情,忽然抬眸見陸少嬰眼眶通紅,似有淚水,嚇了一跳。


    陸少嬰把別人揍哭她見過,但他自己哭,沈黛還是第一次見。


    ?


    他哭什麽?


    被宋月桃欺負哭了嗎?


    “……沒什麽。”


    陸少嬰自己也覺得丟人,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他以為沈黛還會再追問一二關心一下,沒想到沈黛也隻是客氣地隨口問問,他不答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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