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滿腦子都是正經事,立刻接上剛才的話:


    “我記得純陵弟子入門拜師,都會記錄家世背景,雖然之前重霄君已經下令自查了各宗門自查各家弟子,但宋月桃如果真的是內奸,想必身份做得應該非常隱蔽,普通的查法是查不出來的。”


    陸少嬰恍然大悟。


    沈黛看著他:


    “所以,你就順著這條線去查吧。”


    他眨眨眼,對於沈黛將這件事交給他辦有些意外。


    查宋月桃這麽重要的事情,她沒有同她的師尊師兄說,而是和他商量,讓他去查。


    ……是不是表麵,她心裏還是將他當做自己人,下意識地信任他?


    一定是。


    否則為何旁人都將他的話當成胡話,唯有她這麽容易就相信了?


    陸少嬰心中頓時多雲轉晴,拍著胸脯告訴她:


    “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謹慎小心地私下去查清楚,別說宋月桃究竟是誰,我連她家祖墳在哪兒都準保查個明明白白!”


    沈黛:……你開心就好。


    她當然不是出於信任他才這麽說的。


    沈黛親眼見識過伽嵐君的老謀深算,因此所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她自己現在修為還不夠,孤身前去未免太過危險,同理,在有更好人選的情況下,她也不想讓她兩個師兄去冒險。


    所以這種危險的事,自然還是本來就和宋月桃有仇的陸少嬰自己去,才最合適。


    陸少嬰絲毫不知沈黛的想法,開開心心地就入席去了。


    沈黛回去的時候,眾人皆在議論重霄君方才所說的話。


    方應許見沈黛錯過了,便給她複述一遍:


    “就是一些動員大家的場麵話而已,說魔族正醞釀著顛覆修真界的陰謀,雖魔族消沉百年,但從他們在神仙塚的謀劃便可看出他們所圖很大,不可輕敵。”


    “可不止是場麵話。”謝無歧桃花眼懶懶掀起,雙手墊在腦後,“不是說要成立仙盟嗎?召集仙門百家弟子,搞一個對付魔族的儲備軍。”


    修真界平靜得太久,眾弟子隻知修仙,魔族魘族究竟是什麽東西,大部分人都隻知大概。


    就像當初在空桑佛塔中的鎖靈陣,就連生死門弟子都不知道確切的破陣手勢。


    而北宗魔域蟄伏的這些年,不知在背後將修真界的各家仙訣心法琢磨得多透徹。


    重霄君統領修真界,看得更遠,明白要是有朝一日平靜局麵被打破,光是他們這些掌門長老救不了所有人,弟子們也需有護身本領,所以召集各家有誌弟子組成仙盟,修習抵禦魔族所需要的知識,由各宗門掌門長老輪流教導。


    沈黛一聽就明白了,這就等於是一個魔族防禦學進修班,修好了便能升任仙盟職位,等於一個獨立於仙門五首之外,地位卻不低的存在。


    這近乎於自己開宗立派的提議,令不少年輕弟子都蠢蠢欲動起來。


    謝無歧說完看了一眼沈黛:


    “你想去嗎?”


    沈黛想了想,搖搖頭:


    “不太想,我現在隻想跟在師尊身邊踏踏實實學劍法。”


    她雖對仙盟有興趣,也想要盡快查明宋月桃身份,一舉搗碎魔族陰謀,但飯要一口一口吃,在修真界若無修為傍身,簡直就是舉步維艱,按照她目前的修煉速度,若是順利,百日便可築基,結丹更是指日可待,所以沈黛告訴自己——


    要沉住氣。


    謀定才能後動。


    方應許聞言隨口道:


    “你現在想也沒用,仙盟茲事體大,還要擇仙山修宮闕招弟子,零零碎碎辦下來,起碼也要一兩年。”


    這一次的千宗宴,重霄君著實拋出了一個大消息,直到筵席開始,雲渺台上的眾人還在對神仙塚、魔族、仙盟之事議論紛紛。


    當然,還有不少人盯著沈黛旁邊的謝無歧肆意打量,有人麵帶好奇,有人嗤之以鼻,還有的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警惕。


    謝無歧本人對此一概視若無睹,在一眾能殺死人的視線中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杯蓬丘洞府特釀的醉花蔭。


    “蓬丘洞府雖崇尚苦修一道,吃得比和尚還素,住得比乞丐還差,但酒卻釀的真不錯。”


    清冽酒香舔著白瓷杯沿漾開,沈黛鼻子動了動,嗅到了好聞的花香。


    不像酒,更像是甜絲絲的氣泡水的味道,讓沈黛想到了夏天會喝的碳酸飲料味。


    謝無歧見沈黛眼珠子都要黏在他的酒杯上了,故意在她鼻尖晃了晃。


    “想喝?”


    沈黛點點頭。


    說起來,她還從沒喝過酒呢。


    旁邊傳來蘭越悠悠嗓音:


    “阿歧,你在做什麽?難不成是想給你十三歲的小師妹喝酒嗎?”


    醉花蔭最初是給冬日在瀑布下修煉的弟子們暖身用的,所以聞著淡,後勁卻大。


    哪怕修士醉了也能通過調息逼出體內酒氣,也不能喝太多。


    謝無歧見蘭越阻攔,遺憾地收回酒杯:


    “不是師兄小氣不給你喝,要怪就怪師尊吧。”


    本來沈黛其實也不是特別想喝,但有句話說,越是得不到的越在騷動,沈黛做了兩世的乖乖女,這一世總要有些進步。


    然後她的進步就體現在了對於喝酒的好奇心上。


    沈黛吃得太多,中途離席想消消食,卻不想路過一處殿宇的一角見到了有些許離奇的一幕。


    不知誰養的靈犬沒有拴好,正在樹下對著樹上汪汪狂吠。


    而樹上站著一個天水碧衣的少女,她死死的抱著樹幹,哭得梨花帶雨,看起來像是被靈犬嚇得躲在樹上下不來的樣子。


    沈黛想了想,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張符紙,並未施咒,而是團成一個紙團在那靈犬麵前晃了晃。


    “汪!”


    那靈犬目不轉睛地盯著紙團。


    “走!”


    沈黛運氣一扔,將小小紙團扔到了肉眼都看不見的地方,靈犬開心地搖著尾巴追著去了。


    樹上的少女驚魂未定,還呆呆地看著沈黛。


    “下不來了嗎?”沈黛雖然個子比這少女矮半個頭,卻還是很體貼地張開雙臂,“那你跳下來吧,我接得住。”


    方才自己被靈犬追著爬上了樹就夠丟人了,少女不敢再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接著自己。


    她磨磨蹭蹭地從樹上蹭了下來,紅著臉窘迫道謝:


    “多、多謝仙君相助,不知仙君是哪家門派,下次我帶著禮物登門道謝——”


    “不用不用。”


    沈黛見她如此莊重倒有些詫異。


    “我是閬風巔的弟子,沈黛,舉手之勞而已,不用掛懷。”


    少女臉頰滾燙,拾起她剛剛匆忙間落在樹下草地裏的小酒壇,轉身抿唇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剛才的事,實在是有些丟人,能不能請仙君……”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


    “那就好。”少女鬆了口氣,如曇花清麗的麵龐終於自在幾分,“對了,我還未自我介紹,我叫宮泠月……”


    “師姐!”


    遠處傳來一個男子焦急的聲音,沈黛循聲看去,隻見一個也穿著天水碧衣門服的青年腳步匆忙而來,雖是匆忙,儀態卻依舊不亂,額心壓著一枚碧色玉環,襯得眉眼更加如玉生輝。


    “找了你許久,怎麽來這裏了?”


    宮泠月下意識地將懷裏酒壇往後一藏,慌張地衝沈黛使眼色。


    沈黛本不算是反應快的人,但此刻卻忽然心領神會,便接過她懷中酒壇自己抱著。


    這一幕自然沒逃過青年的眼,他目光如炬,話是對著宮泠月說的,但眼神卻落在沈黛身上。


    “師姐,你拿著歡喜釀來這裏做什麽?”


    歡喜釀。


    聽起來不像是十洲裏常見的酒。


    宮泠月:“我……我給朋友來送酒的,歡喜釀隻有我們浮花島才有,我帶來給她嚐嚐。”


    “朋友?”青年臉上懷疑之色更深,“你在十洲還有朋友?我怎麽不知道?該不會是你隨便拉來一個人騙我,實際上就是偷偷自己躲在這裏喝酒吧?我都說了你身體不好,不能喝酒,師姐,你怎麽總是不聽……”


    明明看上去二十五六,還被眼前這青年叫做師姐,宮泠月卻依然被訓得不敢吭聲。


    “是朋友。”


    沈黛忽然開口,勾了勾宮泠月的手指。


    “是吧宮姐姐?”


    宮泠月有些訝異。


    青年卻並不相信,問宮泠月:


    “師姐,那你這位朋友叫什麽?是哪家門派的弟子,即是我師姐的朋友,改日我也好去拜會一二。”


    “是閬風巔弟子,叫沈黛。”


    宮泠月回頭看了一眼沈黛,抿唇笑了笑。


    這下那青年說不出別的了,他總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隻好放棄,將搭在臂彎裏的披風給宮泠月劈上。


    “入秋了,出來至少披一件披風,這裏風大,我們還是回雲丘閣吧。”


    沈黛好奇地打量兩人。


    雲丘閣是太玄都招待貴客的住所,這兩人是重霄君的客人嗎?


    但她沒時間多問,宮泠月匆忙回頭附在她耳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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