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歡喜釀,浮花島的很有名的酒,喝了能讓人看什麽都是開心的事,味道不錯,你可以嚐嚐——下次有機會,我會來找你的。”


    沈黛望著兩人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酒壇。


    打開了聞聞,好像比謝無歧喝的那個醉花蔭還要香。


    四下無人,沈黛便在旁邊石桌座下,抱著小酒壇謹慎地抿了一小口。


    嗯……


    沒嚐出什麽味道。


    沈黛做賊心虛地四周看了看,又再喝了一口。


    ……真的很好喝。


    就像宮泠月說的那樣,喝了歡喜釀,她看花開心,看落葉也開心,就連看地上的螞蟻搬家都看得津津有味,看得脖子酸了又準備昂起頭看看頭頂的雲——


    “黛黛,你在這裏做什麽?”


    江臨淵遠遠就看見了沈黛的背影。


    她沒什麽形象地蹲在地上,從背後看上去像個玩泥巴的小孩子,但沈黛從小就不玩泥巴,比一般的小孩子都要懂事。


    她此刻昂著頭眼神渙散地看著他,江臨淵才意識到她似乎是喝醉了。


    “誰給你的酒?”江臨淵又皺起眉頭,語氣不自覺地像在訓人,“謝無歧還是方應許?你才多大,他們給你酒喝也不看著你?”


    沈黛不覺得自己醉了,她隻是看人有點重影。


    於是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


    “二師兄,別告訴師尊,師尊要是生氣,我害怕。”


    江臨淵聽了她的稱呼,默了半響才答:


    “……你叫我什麽?”


    “二師兄啊。”


    沈黛眼神焦距都對不上,但她心情很好,所以沒注意到什麽細節不對,隻覺得看到眼前這個人很開心,那就一定是二師兄了。


    “不告訴師尊好不好?師兄,我就隻喝了一口,雖然有點頭暈,但我坐坐就好了,我就在這裏坐坐,等我不暈了我們再回去。”


    江臨淵渾身僵硬,任由著沈黛牽著自己的袖子在一旁坐下。


    她……竟然將他認成了謝無歧。


    她牽著他的袖子,像個小孩子,就像從前她剛來純陵時那樣,跟他撒嬌,叫他師兄。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她喊過他一聲師兄了。


    可為何偏偏是將他看成是謝無歧了呢?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就算沈黛將他認成了謝無歧,就算她這些話都是對謝無歧說的——


    但他竟然,不想拆穿,不想告訴她自己是誰。


    江臨淵坐在沈黛對麵,看她一邊撐著頭,一邊念念有詞,絮絮叨叨地同他說什麽姐姐,什麽靈犬。


    偶爾她說得太久,見他一直不吭聲,還問:


    “師兄你怎麽不說話,我好像話確實有點多了,以前我看那些喝了酒的人話會變多,還笑他們,結果喝了酒真的會話多啊……你不說話,是不是嫌我話多了煩人啊?”


    江臨淵指尖微動。


    他抬眸望著眼前的小姑娘,漆黑眼瞳中斂著光。


    “沒有。”


    他永遠不會嫌她煩。


    沈黛得到了認可,還準備繼續說下去,瞥見遠處走來一個玄衣銀冠的身影,忽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等等。


    怎麽有兩個二師兄呢?


    第三十八章


    謝無歧老遠就看見那邊沈黛與江臨淵坐在石桌前聊天了。


    如果光是聊天就算了,令謝無歧遠遠止住腳步的,是沈黛眼角眉梢掛著的笑意。


    沈黛不常這樣笑,平日笑起來時也帶著點內斂,溫溫柔柔地看著人,眼神像晴日有微風泛起漣漪的湖麵,而很少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樣,笑得一看就沒吃過苦。


    她在和江臨淵聊什麽?


    會開心成這樣,一定不是像往常那樣聊些會激怒沈黛的話題。


    或許是小時候的事情?


    她五歲入純陵,與江臨淵自幼相識,應該會有很多話題,沈黛又容易心軟,是不是江臨淵故意和她聊起小時候的事情想要套近乎,而沈黛那個小傻子看見鉤就咬?


    腦中胡思亂想了一堆,謝無歧腳下隻滯了幾秒,便抬腿麵色冷凝地朝沈黛的方向而去。


    沈黛此刻腦中也是一片混沌。


    歡喜釀麻痹了她的危機意識,她隻覺得遠處有一個二師兄,近處也有一個二師兄,多出來的那一個是什麽?隱分身嗎?


    還在茫然,那個多出來的影分身就帶著一身低壓地站在她麵前了。


    謝無歧拿起她麵前的酒壇。


    “喝酒了?”


    他一隻手就拿起了沈黛需要雙手抱著的酒壇,放在鼻尖聞了聞。


    “還是浮花島的歡喜釀。”


    酒壇不輕不重地落在石桌上,啪的一聲,迷迷瞪瞪的沈黛被驚得抖了一下。


    “挺會享受啊。”


    江臨淵淡淡抬起長眸,喜怒難辨的視線在半空中與謝無歧交匯。


    沈黛要是沒喝酒,肯定能感覺現在氣氛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但她現在已經喝了歡喜釀,感知能力遲鈍了百倍,所以她還能摸摸腦袋,傻嗬嗬地跟謝無歧坦白。


    “嗯嗯,二師兄連這個也能一聞就聞出來啊,真厲害,這個好喝,你也嚐一口?”


    謝無歧麵無表情地一手摁住了壇口,轉頭看向江臨淵:


    “這酒是你給她喝的?你不知道她幾歲?”


    “不是。”


    “哦?這歡喜釀一壇值千金,且有價難得,方才我見你們純陵十三宗的那位衡虛仙尊還在同浮花島重羽族的人閑聊,我還以為是你拿了這歡喜釀,就迫不及待地拿來灌醉我師妹,好達成你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心思呢。”


    見不得人。


    齷齪。


    江臨淵眼皮跳了跳,有一瞬間露出了被人戳中心思的尖銳。


    他抬眸不悅地盯著謝無歧。


    “謝仙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沈黛是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她與我的家人無異,我們之間究竟是誰有見不得人的齷齪心思,還不一定呢。”


    聽到從小一起長大,謝無歧的笑意沉了沉。


    但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輕狂模樣。


    “從小一起長大,家人,好啊,我倒想知道,你心裏究竟是藏著怎樣的心結,你的問心鏡中才會倒映出我師妹十年後的模樣。”


    此言一出,江臨淵又無話可說了。


    他翻遍古籍,也未能弄清他問心鏡中幻境究竟是真是假。


    但顯而易見的是,他被問心鏡幻境中自己的情緒所感染,他的悔恨,他的愧疚,他的不甘,還有……


    還有二十七歲的他說:


    若我有一天大道得證,我希望站在我身邊的那一個人是你。


    我想護你一世平安,你可願意?


    已經出落成大人模樣的沈黛牽著他的手,滾燙眼淚一滴滴落在他手背,她那樣開心,那樣鄭重地告訴他——


    她願意。


    願意得不得了。


    江臨淵無法將那種複雜的感覺從心頭輕易抹去。


    “……這與你無關。”江臨淵避而不答,“這是我與師妹的事情,沒有和你交代的必要。”


    江臨淵越是這樣說,謝無歧的腦海中的猜測就越發離譜。


    他這樣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是有什麽不能說的?難不成還能比他想象得更過分?


    一想到更過分的,謝無歧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眸中戾氣翻湧,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


    “禽——獸——”


    江臨淵:?


    他在腦補什麽東西?


    謝無歧與江臨淵兩人劍拔弩張,沈黛在一旁卻聽累了。


    她現在心情很好,並不明白他們在爭執什麽,隻覺得這個世間非常美好,天氣剛好,風也溫柔,很適合睡一覺。


    但是地上太髒,桌子太硬,看了看去,隻有謝無歧那隻摁在酒壇口的手比較舒服。


    沈黛把腦袋放了上去。


    “……幹什麽。”


    謝無歧垂眸,像是餘怒未消,沒什麽表情,但語氣卻並不冷硬。


    “真想喝酒,我帶你偷偷背著師尊喝就是了,找他做什麽?現在知道撒嬌,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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