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駐守昭覺寺的師兄我認識,師尊讓他來昭覺寺駐守,不是放逐他來這荒蕪之地,而是為了讓他曆練,他對佛法悟性不凡,往後成仙成佛,大有可為,絕不會是連個辟邪符籙都畫不出的人!”


    謝無歧見懷禎說著說著,還有些惱怒,想著他平日與沈黛相談甚歡的模樣,很是壞心眼地說:


    “那給宋月桃批命卜卦,讓她嫁人的還不是他。”


    “一定不是!”


    懷禎說不過謝無歧,沈黛見她師兄都要把人欺負哭了,連忙拉拉懷禎的衣袖,小聲道:


    “別生氣,我師兄不是這個意思,我信你,既然你這樣信任你師兄,那他肯定不會無故這樣做的。”


    十二歲的小和尚情緒稍緩,感激地望著沈黛。


    “謝謝你沈師姐,你人真好。”


    謝無歧:?


    怎麽這兩人的友情還更堅固了呢?


    等那邊去宋月桃養父母家中的一隊人回來之後,沈黛避開宋月桃,隻對衡虛仙尊、陸夫人還有江臨淵說了這邊的事情。


    衡虛仙尊也覺得不解。


    “確實,雖然結親改命不是不可以,卻不像是梵音禪宗的那位佛子能做出的事情。”


    陸夫人有些疑惑:“那位佛子,昭覺寺裏的僧人,仙尊認識?”


    “隻是聽說過,梵音禪宗一貫神秘,隻是從前聽過一些傳聞,說是玄悟大師的得意門生,放他在外四處遊曆,參悟佛道,他便選在了常山,建了昭覺寺,算起來也有好幾年了。”


    玄悟大師的得意門生,小小年紀便道行深厚的佛子,當年那樣做,必然會有特別的原因。


    陸夫人覺得,想要弄清宋月桃的身份,昭覺寺這一趟是必須去的了。


    隻是謝無歧與下棋的老人家道別的時候,他聽聞他們一行人要去昭覺寺,忽然神色凝重地擺了擺手,小聲道:


    “別去昭覺寺。”


    沈黛疑惑問:


    “為何?”


    那老人家鄭重其事地看了看四周,頗有些神神叨叨地在她耳邊低語:


    “那山中有妖僧,別去。”


    妖僧。


    懷禎雖離得不近,卻也聽得一清二楚,他畢竟年紀小,心性還未修到心如止水的程度,便有些氣悶地拉著沈黛道:


    “沈師姐,我師兄絕不會是什麽妖僧,他人真的很好,不信我帶你去看!”


    沈黛懵懵懂懂,哦哦了好幾聲,被他拉著加快了腳步。


    謝無歧跟在兩人身後,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


    方應許看熱鬧不嫌事大,火上澆油地悠悠道:


    “懷禎與我們師妹似乎感情還挺好的,果然還是要同齡人才能玩到一起,是吧師弟。”


    謝無歧:?


    謝無歧:“你什麽意思?我和師妹不也同齡人?”


    “你在說什麽,你比師妹大五歲呢,二、師、兄。”


    “……”


    第四十八章


    一行人入常山之時,天色已晚。


    山寺遠離人煙,鳥雀蟲鳴聲聲聒噪。


    盈盈月色籠罩山寺,晚風掠過山間鬆濤,似夜雨瀝瀝。


    “沈師姐,我沒騙你吧,這一路風平浪靜,我師兄最是嫉惡如仇,絕對沒有什麽妖僧的。”


    懷禎望著不遠處近在眼前的山寺,心中不免升起了幾分期待。


    算起來,他也有四五年沒有見過明寂師兄了。


    江臨淵叩響了昭覺寺大門。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著僧袍的小和尚出來應門,他睡眼惺忪地開門一看,見一群人烏壓壓地立在門口,登時嚇清醒了。


    江臨淵:“叨擾了佛門清淨,抱歉,我們是從純陵來的,不知你們住持是否同你說過我們來此拜訪的事情?”


    這小和尚聞言半響才想起來,師兄最近似乎是說過會有人前來拜訪。


    他磕磕絆絆答:


    “說、說過的,施主們請進,我這就去向佛子通傳。”


    寺院大門吱嘎敞開,眾人魚貫而入。


    一入寺中,沈黛便覺得有些新奇,尋常寺院內大多古樸肅穆,莊嚴持重,這昭覺寺內卻不隻有蔥蘢的參天古樹,還種了大片大片的紫陽花。


    寺中石燈搖晃,月光下,紫陽花幽幽盛放。


    “看來你這師兄也不是什麽莊重佛子嘛。”


    謝無歧嗅了嗅旁邊的紫陽花,語調仿佛在故意找茬。


    “這花照料得這麽好,說不定是為哪個心上人種的吧?”


    懷禎剛想脫口怒答“你胡說”,但他這一路上也不是沒有長進,小和尚憋著一口氣,聲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一句:


    “阿彌陀佛,謝師兄不也給沈師姐種了粉黛草,難不成也是給心上人種的?”


    “……”


    謝無歧難得說不出話。


    沈黛卻沒聽到兩人對話,隻是下意識地拉了一把走在前麵的一位陸家修士。


    “小心。”


    那修士收回腳,這才發現他差點踩到邊上一株不起眼的花苗。


    前麵引路的小和尚循聲回頭,見他差點踩到花苗,大驚失色:


    “沒事吧——”


    修士還以為他是在問自己,剛要答沒事,便見小和尚神色匆匆過來查看花苗。


    見沒踩到,他才鬆了口氣。


    “還好沒事,施主們小心些,這些都是明寂師兄精心照料的花,可千萬不要隨便摘花踩花。”


    陸夫人責備了一聲那修士,對小和尚道:


    “失禮了,我們會注意的。”


    小和尚心有餘悸的雙手合十,抬腳繼續朝寺內深處走去。


    他停在鬆風堂前,輕叩三聲,道了句從純陵來的施主們到了。


    這更深露重,沈黛本以為這位佛子恐怕早已入睡,他們要等上一會兒,不料裏麵很快傳來回應:


    “進來吧。”


    是個青年的聲音。


    雖是青年,音調卻很獨特,或許因為是佛刹中人,音色也像是古鍾沉沉,帶著一點悠遠餘韻。


    門扉無風自開,外麵分明月光皎皎,卻半點照不亮這漆黑內殿。


    殿內隻有一座半人高的纏枝燭台,幾枚燭火微弱搖曳,勉強能眾人看清旁邊跪坐在蒲團上的身影。


    身著黑色僧衣的佛子神態平和,氣質出塵,光影忽明忽滅地映在他如玉般質地的麵龐上,分明是俊逸秀美的五官,卻無悲無喜,好似他身後垂眸悲憫世人的佛像。


    “諸位遠道而來,茶水皆已備好,請用。”


    眾人這才發現,眼前蒲團和茶杯,不多不少,剛好夠他們一行人所用。


    茶水還滾燙,應是從他們跨入昭覺寺時備下的。


    這樣潤物細無聲的洞察力,就連衡虛仙尊也有些意外。


    “明寂師兄!”


    懷禎許久未見這位幼時對他多有照拂的師兄,原本守禮的他也忍不住先開了口。


    “許久未見,不知師兄還記不記得懷禎?”


    明寂眸如點漆,望著懷禎瞧了瞧,麵上神色很淡,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無情,隻覺得他生來情緒便這樣淡罷了。


    “長高了。”他語調雖然平淡,話說得卻有些人情味,“師尊與我傳過訊,說你十歲結丹,很不錯,但須知金丹以後,舉步維艱,萬不可大意,佛道修心,不可閉門造車,知道嗎?”


    懷禎一聽便知道,師兄還是從前的師兄,眼淚汪汪道:


    “懷禎知道!”


    此地到底不是敘舊的場合,懷禎說完這句便坐了回去,接著衡虛仙尊將他們此行目的告知了明寂。


    “……如我所言,我們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尋找我在常山失蹤弟子陸少嬰,二是求證我門下弟子宋月桃的身世來曆,不知對於這兩件事,明寂佛子可有印象。”


    “陸少嬰之事,之前我便同貴派派來的人說過,我雖知道純陵有修士來常山除祟,卻沒有見過這位陸仙君,隻知道他在常山山下逗留了一段時日,沒有去除魔斬妖,那妖邪倒是找上了他,失蹤以後我也派人搜尋過,但未曾找到他的蹤跡。”


    這番話陸夫人不是第一遍聽了,但她再怎麽追問,明寂說的還是那套說辭。


    她隻能按下,轉而指著宋月桃。


    “那她呢?”


    去宋月桃的養父母家中時,陸夫人得知,昭覺寺平日用的蔬菜都是宋家供應,小時候的宋月桃除了幹農活之外,還要負責將一車的菜都送去昭覺寺。


    “明寂佛子,這位姑娘,你可曾認得?”


    昏黃燈火下,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望了過來,宋月桃被看得渾身僵直,動彈不得。


    半響,那可怕的眼神才從她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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