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歧見沈黛心情低落,默了片刻,對宋月桃道:


    “這些周密計劃,絕不是你一個人能想出來的,你這一張臉無聲無息地長成了宮泠冰的模樣,也不是你有的本事,你這樣處心積慮的偷龍轉鳳,是誰在背後指點?”


    宋月桃冷笑一聲:“你這麽聰明,自己猜啊。”


    謝無歧未被激怒,而是不疾不徐道:


    “那我就猜,是幻境中那個阿醜所提起的心上人?”


    謝無歧此言一出,宋月桃立刻變了臉色。


    意料之中的,謝無歧又繼續說:


    “我再大膽猜猜,阿醜姑娘,你的那個心上人就是伽嵐君?”


    這一下,宋月桃臉上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


    謝無歧彎起一個極其惡劣的笑容,搖搖頭,悠悠道:


    “若是被我猜中,那你恐怕就要失望了,伽嵐君這個人,我雖了解不多,卻也知道這是個無情無心之人,你為他潛伏多年,為他改頭換麵,但你要是死了,他卻絕不會為你落一滴淚——”


    “閉嘴!”


    宋月桃驟然暴怒。


    “你知道什麽!我不為他,不為任何人,隻為我自己……”


    宮泠冰的回憶仍在繼續。


    她嫁入太守府,如明寂所言,太守公子是個溫潤如玉的俊俏少年,待宮泠冰如珠如寶,珍重有佳。


    兩人年歲尚小,並未圓房,隻住在一個院子裏,太守公子身體不好,常年住在府中,有大把的時間陪著宮泠冰。


    春日踏青,夏季別院避暑,秋季垂釣,冬日踏雪賞梅。


    兩人琴瑟和鳴,原本對太守公子毫無感情的宮泠冰也漸漸被這個溫柔的夫君所打動。


    宮泠冰及笄的那一日,太守公子親自送她一支自己親自雕琢的玉簪,為她插在如雲的發間。


    “真好看。”


    他溫柔笑著,眼裏全是她的模樣。


    宮泠冰摸了摸頭上的玉簪,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他的手指上。


    上麵大大小小,全是因為雕琢玉簪新添的傷口,他不善手工,做出這樣一隻漂亮的玉簪,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和時間。


    送了簪子,他便要如往日那樣回書房睡覺。


    卻不想宮泠冰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少女抬起頭,眼底如春花重回枝頭,徐徐綻開。


    “好看的話,今夜就再多看看吧。”


    ……


    幻境到了這裏,眾人的臉色就有些精彩了。


    方應許和皓胥立刻就猜到後麵會發生什麽,轉身毫不猶豫地拉著推著懷禎和沈黛兩人就要走出這個房間。


    就連謝無歧這麽厚的臉皮,此刻也不再開玩笑,嚴嚴實實地將沈黛與懷禎兩人好奇的視線擋住。


    “看什麽看。”謝無歧扳正沈黛想要偷偷回頭張望的腦袋,“很好看嗎?這是你一個女孩子該看的嗎?”


    沈黛耳根有點熱,不好與謝無歧爭辯該不該看的事情。


    隻不過她方才見了宮泠冰與太守公子兩人的相處,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二師兄,要是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要與他做這樣的事情嗎?”


    謝無歧頓時哽住。


    他活這麽大,還很少有這樣能將他問住的時候。


    可沈黛昂著頭,就那樣坦誠直率的望著他,在等一個答案。


    謝無歧的喉結滾了滾,鬼使神差地應道:


    “……會的。”


    沈黛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原來她前世,其實也並沒有那麽喜歡江臨淵啊。


    第五十二章


    幻境裏的時間變換速度與幻境主人的記憶有關。


    重要的記憶便會停留的長一些,不太重要的記憶便會眨眼掠過。


    太守府的小院裏,日子過得很慢。


    太守公子再也不用去書房睡覺,嫁入太守府的宮泠冰笑容越來越多,她漸漸又變得像那個臨霽鎮的小姑娘。


    她會和太守公子說起自己從前在臨霽鎮的日子,說起阿醜,說起鎮上好吃的糖葫蘆,還有她曾偷偷藏起樹下下棋老爺爺的棋子的事。


    她的夫君大多數時候都會安靜耐心的聽著,隻是聽到有些事情會難過的蹙眉。


    比如她做農活時差點切掉自己的手指。


    又比如她養父母家中的哥哥想要對她動手動腳,最後被她提刀追了一條街,回家以後還挨了頓揍。


    “打得疼嗎?”


    他長眉秀氣,擔憂心疼的望著她。


    宮泠冰扁扁嘴道:


    “你長這麽大一定沒有挨過打,那個棍子和我手臂一樣粗,打在我背上,一個月都沒養好呢。”


    他抱住宮泠冰,寬厚的手掌拂過她的長發。


    “對不起,我應該更早一點來找你的。”


    宮泠冰忽然怔住,半響,不知想起了什麽,埋首在他頸窩。


    “不晚。”


    她眷戀地依偎著他,拋去記憶裏的那個人影,對他道:


    “以後我們還有很長,很長,很長的一生呢。”


    沈黛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中悲戚。


    沒有以後了。


    宮泠冰死在這一年,他們不會有一生了。


    變故發生在初秋。


    平溪郡邪祟橫行,傍晚黃昏便全城閉戶,無一人敢出門,即便如此,平溪郡三日以來也死了數百人。


    邪祟出,昭覺寺內的佛修出。


    常山昭覺寺守衛平溪郡一方安寧,除魔衛道,本就是最大的修行。


    聽聞佛子明寂入城伏妖的消息,宮泠冰還在飯桌上恍惚了一瞬,太守公子沒有察覺,用閑聊的口吻緩聲道:


    “……城中那些邪祟,聽聞他的名聲便怕得四處逃竄,他救了平溪郡這麽多人,我父親本想邀他來太守府設宴款待一番,他卻來去匆匆,連頓飯也不肯來我家吃,連夜就趕回昭覺寺了……桃桃?”


    她悶悶地抱住了他。


    “不要他來家裏,我隻想你天天回家陪我吃飯。”


    太守公子失笑,撫摸著她的頭:


    “桃桃,你真是越來越愛撒嬌了。”


    佛子明寂一夜蕩盡城中百鬼的消息傳遍平溪郡之後,平溪郡便很時興請一些仙人道長來家中除祟。


    可昭覺寺的佛子明寂又不在昭覺寺,據說是去平息別處妖禍了,平溪郡便生出了許多不入流的散修,裝作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四處坑蒙拐騙。


    宮泠冰本以為這個叫伽嵐君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你是誰?”


    她眼神不善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太守府的男人,他正垂眸望著院中過了花季的紫陽花,聽見宮泠冰的聲音,他緩緩看了過來。


    這是個很好看、甚至過於好看的人。


    但不知為何,宮泠冰在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便生出了一種厭惡,這厭惡很沒有道理,但仿佛是從血脈裏帶來的一樣,清晰又強烈。


    “這是後宅,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出去。”


    白衣執扇的青年遙遙望著她,笑道:


    “我不該來這裏,那麽你呢?”


    宮泠冰蹙眉:“什麽?”


    “你非凡夫俗子,本該踏入仙途,修長生之道,而不是在這方院子裏磋磨一生,平淡死去。”


    伽嵐君語調悠長,天生帶著說服者的氣質。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是誰,從何而來,失去的那幾年記憶都有什麽人嗎?”


    宮泠冰自然是想的。


    可她也知道,這個伽嵐君來得古怪,不會是什麽幫她尋找記憶的好心人。


    “你怎麽會知道我過去的記憶?你幫我,是想讓我替你做什麽?”


    眼前的男子麵如新雪,笑意極淡:


    “你還記得你在臨霽鎮,有一個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朋友,叫阿醜嗎?”


    宮泠冰一愣。


    “她與你是同一年來的臨霽鎮,與你生辰一樣,世間沒有那麽多巧合,你們之所以能遇上,不過是因為你們二人本來就是來自北宗魔域,本來就是自幼相識的玩伴。”


    “你們兩家同時蒙難,一起流落在外,你們二人有同樣的深仇大恨,但現在,阿醜已經死了,是被那些正道修士斬草除根殺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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