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夫人前陣子賭氣回了娘家,沒想到今日竟特地回來爭這怨魂葉了。”


    陵蕪看了半天戲,不陰不陽吐出這麽一句。


    “跟你有關係嗎,我們容連自家的事兒,你閉嘴吧你。”蘇顏顏立馬懟了回去。


    方才看寧寧那表情,蘇顏顏竟感覺有點對不起她,但她……也沒做錯什麽吧?


    那什麽樂生她認都不認識,難道叫師兄放著嶽父不救去救個外門弟子,那也太離譜了!


    現在這陵蕪又明晃晃挑事的節奏,當真是討厭至極。


    “輕泉,”蘇顏顏一氣之下厲聲吩咐:“請陵蕪真君出殿。”


    白輕泉還真就老老實實遵從姨母的指示,一本正經去“請”陵蕪真君出去。


    陵蕪望了眼最上首諱莫如深的仙尊,見他並未出聲阻止,臉色頓時拉下來:


    “冥族一事貴派還是自己解決吧,告辭。”


    他前腳剛走,這邊呆愣半晌的江一岑亦匆匆行過一禮:“尊上,師父,弟子內堂還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葛長老擺擺手正欲交代徒弟幾句,卻見玉階上素衣拂掠,緩步而下:


    “今日到此結束,諸位都回去歇息吧。”


    元衿手指緊捏著木盒,眼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然後……又一點一點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萬千冰河盡在他如畫眉眼,霜寒凜凜,縱是淩冽也動人。


    懷中木盒漸漸僵硬,她滯然片刻,而後如夢初醒般抬眸轉身,朝著遠處修長背影彎腰頷首,唇瓣上下貼合,幾不可察地道出兩字:


    “多謝。”


    *


    元衿拿到怨魂葉後,幾乎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往秦陽趕去,淡色長綾與藍天觸手相交,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前行著。


    及至洛河兩岸,已經能望見對麵烏雲密布,滾滾天雷。


    元衿忽而停下,將裝著怨魂葉的盒子交給身旁之人,道:“顏顏,勞煩你把此物與真兒一同交給娘親。”


    蘇顏顏驚道:“嫂嫂,你不和我們同去?”


    “過河便是父親曆劫之地,把你們送到這兒,我也就放心了,”元衿說著又給藍綾施加上術法:


    “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親自去辦,妄空綾會以最快的速度送你們到娘親身邊,顏顏,請務必將怨魂葉親手交到娘和師父手裏,拜托了。”


    “主人,你要去哪裏,真兒也去~”


    一直埋頭默默跟在元衿身後的紅狐狸終於探出個小腦袋,一臉著急道。


    元衿摸摸它耳朵:“真兒聽話,跟著顏姑姑一起去找娘親,我很快便會回來的。”


    小狐狸搖著尾巴依依不舍,元衿卻已然飛身而去,操控著妄空綾愈行愈遠。


    “嫂嫂,你萬事小心,我會安全把怨魂葉帶到的……”


    洛河上傳來蘇顏顏細長的喊聲,元衿重重歎了口氣,轉身朝西北之角疾馳而去。


    爹爹曆劫在即,最寶貴的便是時間,怨魂葉雖然難得,可其中最棘手的問題,也不過是時間而已,如果此次並未借到寶物,就算她有能耐奪得怨魂葉,爹爹恐怕也撐不到那個時候,從這一點上來說,她應當感謝容辭。


    所以,她必須盡快還上這個人情,她也說過,會盡快還給他的。


    今日他的態度,想必已經十分明了,此次事件過後,有些話,他們是該當麵說清楚了。


    一時間,元衿心下已拿定主意,全力以赴往勿忘淵飛去。


    勿忘淵在萬年前天地初成之時,原屬冥族管轄,可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後,冥王隕落,又遲遲沒誕生出新的王族,於是位於西北偏遠之角的勿忘淵,便開始自立為王,擅作主張宣布脫離冥族,大張旗鼓發展自己的勢力,氣焰囂張得很。


    一直到如今,勿忘淵的怨魂越積越多,其內怨煞之氣越來越重,更誕生了諸如怨魂葉之類的奇寶,早已躍升一方諸侯。


    即便冥族近千年來出了個煉獄之主卿良,漸漸重拾了些失地,也遲遲未動手收複勿忘淵,便是因為此地太過難啃了。


    不過以她所見,卿良此人雖隱世多年深居簡出,然其野心深不可測,莫說區區一個怨魂之地了,恐怕還存了開疆拓土的心思。


    故而,收回勿忘淵不過早晚的事。


    幸而卿良現下尚未插手,否則對付冥王可比對付怨魂難得多。


    不過她之前在大海中也吸納了不少水源之力,盡管還未完全消化,關鍵時刻總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隻是此法傷及根本,到時候酌情而用吧。


    因著沒有本命法器相助,元衿需要耗費更多靈力,她眉心蹙了蹙,開始調動自身水源之力,就這樣不知行了多久,終於來到傳說中的勿忘淵。


    元衿給自己設了層水界,站在懸崖邊上,留心觀察四周。


    這裏終日天色昏暗,鬼哭狼嚎,處處圍繞著淒厲怨魂,若是一般人進來,隻怕撐不過半日便會成為其中一員了。


    按理說勿忘淵陰煞極重,應當滋生出許多鬼怪才對,但奇怪的是,情況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


    確認周圍安全後,元衿也不再多疑,直接拿出水晶球,借著微弱的光芒找尋怨魂葉的下落。


    誰知沒過多久,水晶球便起了反應,一閃一閃,預示著怨魂葉的方向。


    元衿喜不自勝,看來這一次老天都在幫她。


    然而就在她快要接近水晶球所指的目標時,一隻由無數怨魂凝成的厲鬼猛地撲麵而來,差點就把她的結界劃破!


    元衿目光一冷,打量著眼前青麵獠牙的怪物,向來寶物周邊皆有兵將守護,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看來今日這一關在所難免了。


    她收起水晶球,再次躲開厲鬼一擊,權衡利弊後決定速戰速決,慢慢釋放體內龐大的水源靈力。


    隻見她周身藍光愈發耀眼,刺得厲鬼放聲尖嘯,卯足了陰煞怨氣朝她丟過來,結果不僅全無作用,而且那光亮越擴越大,直至將怪物全部包融進去,然後迅速爆裂開來,如流光一現般消失得了無蹤跡了。


    一招斃命,簡單明了。


    元衿身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被術法反噬後幾乎站立不穩,她死死撐住結界,急忙摘下怨魂葉放進儲物玉鐲中,馬不停蹄尋找出路。


    勿忘淵怨魂纏繞,路很不好找,但她已經沒有多餘的靈力催動水晶球了,隻能憑記憶摸索回去,她必須盡快走出這個地方,否則連身上的結界也無法維持,到時候怨魂纏身,就真坐以待斃了。


    正當她聚精會神找尋生路時,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慵懶沉啞的嗬笑,而後就在那怨魂叢生的陰暗處,慢慢走出一個頎長身影。


    但見他玄衣白發,單手把玩著煞白骨簫,暗金麵具下薄唇微闔:


    “元衿仙子,別來無恙。”


    第50章 做本王二十年的女奴……


    蒼鴻峰是容連弟子專用來承劫的山峰, 凡五品以下的雷劫皆可承受,其上常年雷雲密布,照亮樹木叢林中累累白骨, 不知埋葬了多少飛升失敗的冤魂。


    莫寧站在蒼鴻峰外,不遠處的強雷拉開一道刺目白光,在少女臉上一閃而過。


    經過這麽多事, 她已經不對這個宗門抱有希望了,包括她那個人模狗樣的師尊。


    她記得在很小的時候,自己就一心癡慕師尊,她不斷地努力, 不斷地進步,小心翼翼討好他,心甘情願付出,結果換來了什麽?


    換來的是白月光出關, 他心愛的白月光回來了。


    從此她的好師尊時時嗬護白月光, 處處遷就白月光, 不僅如此,還為了白月光破例收別的徒弟。


    想想前世他總強調師徒之禮, 然後和白月光你儂我儂的情形,就忍不住一陣冷笑。


    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她現在一心隻想修煉,等合適的時機再離開這個窒息的宗門。


    “寧寧……”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莫寧回頭一看, 原來是盧菲菲,她身後還跟著許久不見的姚澤師兄。


    “菲菲,師兄,你們怎麽來了。”莫寧臉色稍稍好了一點, 轉身迎了過去。


    “寧寧,我和姚師兄來看看你。”


    盧菲菲擔心地望向她,瑤光殿的事已經傳開了,陵蕪真君出來時,那臉色叫一個難看,有好事者上前打聽,大家才知道圍繞怨魂葉展開的“大戰”。


    感情夫人是專程為了怨魂葉回容連的啊,還正好與寧寧爭上了。


    “師妹,你別太擔心,樂生資質不差,即使沒有怨魂葉,也能撐過來的。”姚澤出聲安慰道。


    莫寧點頭:“謝謝你們。”


    他們可算是這門派裏為數不多的正常人了,希望這次樂生能安全挺過來吧。


    “咦,江師兄?”盧菲菲望著旁側驚訝喊出聲來。


    莫寧偏頭一看,果然見旁側走出一黑影,慢慢顯出身形,不是江一岑又是誰?


    “你來這裏幹什麽。”莫寧頓時冷下聲。


    盧菲菲暗自感歎,也隻有寧寧這樣的,才一點不把女弟子們的夢中情人江師兄放在眼裏了。


    江一岑麵色一涼,複又擺出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我去哪裏,與你們何幹。”


    莫寧還要說什麽,隻見一人淩風禦劍,陡然自高空而下:“這麽熱鬧。”


    眾人看清那身影後紛紛行禮:“拜見師叔。”


    容拾春擺擺手,徑直走向莫寧,揮袖將一個圓盤狀的東西放出來:“寧寧,這是師兄囑咐我帶給你的,或許可助樂生一臂之力。”


    師兄散會後便甄選出了這麽個法器,除卻顧念寧寧,想來也是對當年樂氏遺孤的一種補償吧。


    莫寧瞥了眼圓盤,麵上卻並無太多欣喜,隻漠然抬手收下:


    “那真是跪謝師尊了。”


    ……


    此時的瑤光殿已然恢複平靜,蓮座上容辭臉色似乎更差了,當真如那蒼淡白雪,全無一絲血色。


    他這幾天一直回憶著那日的情形,事實上,即便阿衿不來借怨魂葉,他也不會將怨魂葉平白給樂生使用,且不說樂生的身份特殊,即便真是外門弟子,區區下仙之劫便需如此奇寶相助,日後又能走多遠?


    然話雖如此,當他決定將怨魂葉給阿衿時,又似乎看到畫麵中寧兒那張自卑的、傷心的臉,以及躍入萬魔之窟時的決絕身影,而後他竟鬼使神差般生出絲絲悔意,整個人如寒冰般凍住。


    其實當他走出瑤光殿的時候,是聽清了那兩個字的:


    “多謝。”


    她說多謝他。


    容辭遽然睜眼,他隱約又看到了神識中陰陽雙生契的模樣,愈來愈模糊,愈來愈破敗,千瘡百孔,不忍直視。


    仿佛即將斷線的風箏,不知何時便會徹底撕裂,分崩離析。


    “師兄,你在不在啊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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