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拍打聲,正是剛從秦陽趕回來的蘇顏顏。


    元城主的雷劫終於過去了,這可多虧怨魂葉的功勞,但在這個當口,嫂嫂卻不見了!


    蘇顏顏原以為嫂嫂辦事也就走個一兩天,結果一連多日過去,仍舊不見嫂嫂人影,最糟糕的是,她還把真真搞丟了!


    天可憐見,真真這黑心狐狸根本就不聽她的話,她完全管不住啊,那邊嫂嫂剛走遠,這家夥就一頓亂竄,幾個跳躍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實在沒辦法,畢竟救元城主要緊。


    忽然“咻”地一聲,殿外結界大開,終於有人從裏麵出來了。


    “師兄……”蘇顏顏連忙跑過去,將秦陽和元衿的情況嘰裏咕嚕描述了一遍,最後大大咧咧道:


    “師兄,你說嫂嫂不會一個人去勿忘淵摘怨魂葉了吧?”


    一直沉著眼默不作聲容辭眸光驟緊,旋即化作一道白光,轉瞬隱沒於晴空之下。


    *


    “元衿仙子,別來無恙。”


    略帶磁性的嗓音淡淡飄蕩在陰冷詭煞的深淵中,相較於那些怨魂厲嘯而言,倒是格外悅耳動聽。


    不過元衿並未因此放鬆分毫,反而心下一沉。


    要問厲鬼與冥王誰更難對付?答案顯然是後者。


    “王上竟也在此。”


    “勿忘淵本就是我冥族屬地,本王自然應當在此,”卿良骨簫一下一下拍打著手心:“本王反而想問問仙子,此番所為何來?”


    元衿單聽他語氣,便知恐有不妙,不動聲色調動體內微弱靈力,至少使結界維持住表麵的強大。


    “世人皆知勿忘淵脫離冥族多年,王上莫不是糊塗了。”


    卿良聞言勾唇輕笑,漫不經心地攤開五指,一顆純黑色的圓石頓時盤旋而上,散發出幽幽光澤。


    “仙子以為,若非本王提前清理門戶,你能那麽順利拿到怨魂葉?”


    隨著他話音落下,無數隱藏於陰暗處、已然被打殘了的怪物發出淒厲尖嚎,紛紛跳出來向那人撲去,誓要與“入侵者”殊死一搏,隻是連他衣角都沒碰到,便化作一縷黑煙飄進圓石中,成了它最佳的養料。


    元衿目光一促,竟下意識後退些許。


    如果她沒猜錯,這塊石頭應該便是傳說中的冥族至寶魂石了,其內不知吸納多少殘魂,是所有魂體天生的克星。


    據史料記載,魂石曾隨著上一任冥王的隕落而銷聲匿跡,隱沒多年,沒想到如今竟然被卿良重新找了回來!


    怪不得她一開始踏入之時雖覺陰厲,卻並未有多少怨魂攔路,原來都讓卿良收拾幹淨了。


    元衿心緒頓時涼了半截,勿忘淵原就隸屬冥族,即便外放多年,其靈力依然歸屬於冥魂之力,對於卿良來說簡直如魚得水,再加上魂石相助,更是如虎添翼,連最難纏的厲鬼都已被盡數解決……


    她隻怕沒有勝算了。


    “王上想怎樣。”


    元衿強壓住心中思緒,試圖與他心平氣和談一談。


    “這句話應該本王問仙子吧,”卿良慢條斯理收起魂石,望向她道:


    “仙子偷偷摸摸摘走怨魂葉,實非君子行徑。”


    “王上常年獨居冥域,隻怕不太會用成語,”元衿眉心隱蹙了下:


    “盡管王上致力於收複勿忘淵,此前卻並未昭告世人,無主之地而已,何談偷摸。”


    卿良被她一通暗諷,倒也不生氣,玄衣輕擺,不急不緩朝她走過去:


    “仙子詭辯果真了得。”


    他白發垂垂,腳底所踏之處汙濁盡散,恍若暗夜中永生不滅的星芒,分明身在其間卻遠遠隔開所有汙穢陰霾。


    眼看人越來越近,元衿呼吸不由一屏,掩在袖中的手開始暗暗醞釀力量,緊抿著唇不再說話。


    卿良好整以暇盯著不遠處纖細藍影,眼中漸漸有了些興致。


    原來那位神座終日奉若至寶的白月光,也會有驚慌失措的時候麽?


    記得之前好幾次,他都在這女人眼麵前狼狽失態,今日她能落在他手裏,也算不枉此行了,否則,這一路得多無趣啊……


    深黑玄衣流溢出絲絲光芒,元衿這才注意到他胸前兩側的衣衫上,竟印刻著極為精細的金色花紋,看上去古樸而又神秘,顯露出一種莫名的尊貴氣韻。


    元衿晃神片刻,那人已近在眼前,修長手指甫一觸碰她纖白細腕,表麵那層看似牢固的結界便徹底失去了作用,令她整個人暴露於陰濁煞氣之中。


    卿良自然看得出她已是強弩之末,好心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指腹漸漸撫上那雙曾令他一瞬驚豔的眼,竟破天荒生出了些憐香惜玉的心思:


    “仙子不如隨本王回煉獄,做本王二十年的女奴,本王便將勿忘淵所有的怨魂葉都送給你,如何?”


    “卿良,你敢……”


    元衿尚未表態,他神識中便傳來一聲幾近失態的怒斥,不過很快又被強行封了下去,即便是高高在上神明,他也不會三番四次退讓,總歸他從沒答應過不動他的寶貝白月光,不是麽?


    然而正當他分神之際,一隻白皙的手忽而猛地覆上他麵具,緊接著狠狠往下一扯!


    隻在刹那之間,暗金麵具竟當真硬生生從他臉上剝離,乍然露出其下耀目金芒!


    元衿一時怔愣住了,她猜測過麵具可能是他的命門,卻著實沒想到其後會這副景象。


    其實卿良的麵具十分特別,自額間眉眼蜿蜒而下,幾乎大半都覆蓋在左側。


    而此時,他曝露在外的左臉竟也鐫刻著與他墨衣上如出一轍的紋路,似是某種特有的花紋,隻不過更為簡潔明亮。


    古雅清貴的淡金花朵盛開在他冷白膚色上,乍一眼還怪好看的,可顯然當事人並不這麽認為。


    他此刻滿目驚疑,反應過來後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雙常年無波無瀾的眸子似要噴出火來:


    “你竟敢!”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元衿默默移開眼,迅速將麵具往前一送,認錯態度極為誠懇。


    “你……”他驟然掐住她纖長脖頸:“你找死!”


    “咳咳咳……”


    元衿能感覺到自己靈力正慢慢流失,渾身一寸一寸僵冷,已然無法掙紮。


    然而卻在此番彌留之際,遠處陡然照射進一束亮光,她恍惚見到一人撕開這無邊陰穢,長空破劍,踏雪而來。


    他白衣翩躚,一塵不染,與夢中少年的身影無限重合,隻是那麵上仿佛覆了層濃霧般,叫人無論怎樣也看不清真容。


    她半闔著眼向他望去,隨即緩搖頭:“你是……容辭。”


    第51章 祝你早日叛離所愛


    冥域內, 骷髏和魂官們正各司其職,突然間虛空裂開一陣巨響,隻見它們的王上赫然從撕破的縫隙處走了進來。


    “拜見王上!”


    幾乎所有骷髏和魂魄都感受到了自家王上噴薄的怒氣, 忙不迭放下手中的事,畢規畢矩下跪行禮。


    要知道它們王上久居上位,素來散漫淡漠, 很少有真正生氣的時候,事實上,也著實沒幾人有本事惹他生氣,敢同王上作對的基本都被送去煉獄了, 那可是整個冥界的噩夢,哪怕最堅韌的魂魄,在煉獄都會被錘鍛成骷髏傀儡。


    可最近,王上情緒似乎頗為不穩, 連著煉獄也不得安生, 裏頭的服罪的魂魄無不戰戰兢兢, 生怕王上一個不高興拿它們撒氣。


    誰讓王上既誕生於煉獄,亦是煉獄都主人呢, 這是其他王族無法企及的,否則, 王上也不會成為近萬年來第二任無可爭議的冥王。


    “王上,自煉獄中出來骷髏大軍已初步鍛成, 您要去看看嗎?”


    卿良一手提攜上來的骷髏烏曉, 默默上前一步建議道。


    他深得卿良信任,平日裏替卿良管著冥域各項事宜,可謂手握大權,甚至超越不少王族, 算得上冥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隻不過一向視他為心腹的卿良,此刻表情卻分外冷戾,隻斂眉掃過他一眼,也不說話,下一刻便捏著骨簫徑直往煉獄飛去了。


    世人皆知,煉獄一共分十九層,每一層皆是極端酷刑,愈往下便愈為慘烈,任何魂魄在此,都無所遁形,要麽主動服役,要麽被鍛造成無意識的骷髏,充抵冥界大軍。


    然而為人所不知的是,在煉獄的每一層,皆盛開著一朵鏤空的金色奇花,聖潔搖曳,熠熠生輝,與周圍殘忍格格不入。


    卿良負手立於最頂端,垂眸俯瞰著底下飽受艱熬的魂魄,眼前第無數次閃過那人將他麵具扯下的那一幕,周身氣息陡然暴戾起來。


    隻見他甫一揮袖,純黑色的魂石憑空出現,邊旋轉邊吐出從勿忘淵吸進來的厲鬼,本就被削了幾層魂的鬼怪尖叫著掉入煉獄之中,開始接受漫無止盡的錘煉,直至徹底變成受人操控的骷髏。


    卿良猛地收回魂石,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圓石“咯咯”作響,他現在恨不得立刻將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也抓過來,讓她好生受一受煉獄的毒打!


    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人敢動他的臉!


    最可恨的是,她在看過他的臉之後,竟還能若無其事將麵具重新還給他,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當他是傻子麽?


    這女人分明就是蓄意為之!


    她當時心中肯定在嘲笑他,說不定還會與旁人大肆議論,令他成為六界笑柄!


    卿良五指越繃越緊……不行,無論如何,他也要將那女人捉到手,哪怕是與仙界開戰……


    “卿良,你敢動她,本尊不會放過你……”


    神識中複又傳來隱約的聲響,這回卿良卻隻轉動骨簫,冷冷一笑:


    “好啊,本王拭目以待。”


    *


    元衿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在水吟居了,潺潺流水伴隨著鳥叫鶯啼,一派歲月靜好之象。


    她撐著床板起身,試著調動自己體內的靈氣,卻發現原本蓄積了許多水源之力的內丹現下正呈現出絲絲裂痕,問題竟比閉關前還要嚴重。


    這便是過度釋放水源靈力的後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再加上勿忘淵怨魂的侵蝕,若不好好調養生息,隻怕日後難以抵抗住陰冥之氣的幹擾。


    元衿早知自己會麵臨這樣的困境,雖有些惋惜,到底冷靜下來,依目前來看,這些傷勢隻能用時間來消化彌補了,最壞的打算便是再度閉關,希望日後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清麗容顏染上些許憂愁,元衿黛眉緊鎖,也不知爹爹那邊的情況如何,怨魂葉應當能發揮一些作用吧?


    思及此處,她忽然似想起什麽,忙凝神查看自己的儲物玉鐲,發現怨魂葉正完好無損地躺在裏頭,心中淺淺鬆了口氣,撐著床沿起身向外走去。


    她打算即刻便將這怨魂葉還給容辭,然後……當麵與他談一談,好好把他們之間的事情說清楚。


    畢竟,一直逃避也不是個辦法,長痛不如短痛,他負情也好,變心也罷,無論什麽結果,她都接受,隻盼著早些做個了斷,莫要誤人誤己。


    “嫂嫂,你終於醒啦!”剛進院門的蘇顏顏見她自己扶牆走了出來,高興地跑上前道。跟著她一同進來的白輕泉亦緊隨其後:


    “師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元衿輕輕搖頭,略為急切道,:“顏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爹爹怎麽樣,他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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