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曹哥這樣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起家的,一聽就知道這話裏的意思。


    他摸著下巴說:“前幾年,好像是聽說過有那麽個人,據說價格還高,有不少老板特意找過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頭發一撮紫色的青年說;“曹哥,我知道這個人。”


    曹哥笑了一下,“你那個時候才幾歲,就知道了。”


    紫發青年說:“我初中就想紋身,那個女的很有名,據說給她紋身,想發財的能發財,想走運的能走運,我就想找那個女的,誰知道她開價很高,我付不起,後來就隨便找了個小店紋的。”


    旁邊立馬有人起哄,“你還有紋身,怎麽沒見過。”


    紫發青年當即解開兩個紐扣,一拉衣服,露出肩膀。


    阮棠噗的一下把剛喝進嘴的的果汁噴出一小半。


    青年很瘦,衣服下的皮膚挺白的,肩膀上是個q版的‘猛虎下山’圖,可能出自靈魂紋身師之手,倒像一隻大小眼的貓從假山躍下。


    滿桌的人都笑噴了。


    曹哥都忍不住笑罵一句,“tmd這紋身得倒給你錢才行,衣服拉起來,辣眼睛。”


    紫發青年把衣服穿好,說:“我當時也氣不過,心想要不是姓李的那個女人不肯給我紋,我怎麽會紋這麽一個垃圾圖,還真不好意思讓別人看,後來我就在夜裏翻進那個姓李的紋身店,打算把她顏料都砸了。”


    阮棠一聽,心想氣不過也該砸替你紋身的店鋪,怎麽反而去找李寶琴,這三觀歪的。


    但滿桌的人都嘻嘻哈哈,都沒覺得什麽不對。


    紫發青年一臉回憶的表情,目光微閃,似乎想到什麽,“結果沒想到,那個女人大半夜還留在店裏,不開燈,一個人舉著張皮,還念念有詞的……”


    第91章


    他停下來喝了一口酒,別說嚴昱澤和阮棠等著聽,飯桌上其餘幾人也都生出濃厚興趣,紛紛催促:


    “賣什麽關子,趕緊說啊。”


    “別是你剛進去就讓人捉了吧。”


    紫發青年沒好氣地說:“你們讓我好好理理,那天晚上挺邪門的,回去之後還感冒發燒好幾天,有點事都記模糊了。”其餘幾人根本不信,嘲笑他是吹牛。


    紫發青年酒氣上湧,臉漲的發紅,“你們懂個屁。那個女人念的是‘為什麽紋不了’,跟入魔一樣看著手上的皮子。我本來已經進了店鋪裏麵,覺得不對又趕緊出來。回家就病了。”


    “切……還當是什麽事,說白了就是你進人家店裏想撈點好處,結果被嚇回來,啥都沒拿到,還生病。”


    “慫包樣。”


    紫發青年被幾人擠兌地臉色通紅,不服氣地回:“你們知道個屁,這事奇怪著呢,我也是回來後左思右想,才想明白。那天外麵路燈也沒一個,房間裏也沒開燈,我連那個女人也隻能模糊看得影,可是她手上的皮子,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們說,邪門不邪門。”


    曹哥等人都是笑著搖頭。


    嚴昱澤問:“你看到那張皮子上是什麽?”


    “一棵樹。”


    其他人更樂嗬了,根本不覺得這個故事算什麽奇事。


    阮棠和嚴昱澤飛快交換一個眼神,知道紫發青年說的應該是真的。


    “曹哥,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和這個紋身師接觸過的人嗎?我想找人再問問情況。”


    曹哥點了根煙,吐了濃濃一股白色煙霧,“嚴老弟,看你好像找人很急,這人都死了好幾年,找到有什麽用?”


    嚴昱澤一聽就知道他起了些疑心,也不著急,拿起酒杯,話題又繞回到地產,金融,股票什麽的,大半個小時過去,飯桌上有兩個女孩已經坐到旁邊男人的懷裏,放浪形骸。


    倒是曹哥又把話題拉回來,“嚴老弟,你找那個紋身師有關的人到底為什麽,說給我聽聽,也好想辦法幫你啊。”


    嚴昱澤歎了口氣,說:“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我認識的一個哥們的長輩,以前來這裏紋了個身,說是有富貴財運,這幾年是發了財,但身體也敗壞的厲害,找個了厲害的大師看了風水,說他原本沒這個財運,後來看到紋身,說是這個紋身的作用。但是搬財太厲害,損了命數。必須來這裏找當初紋身的人化解。就是剛才說到的那個紋身師。”


    曹哥眯起眼,“他身上紋的是?”


    “背上五隻惡鬼抬著棺材。”


    曹哥沉默片刻,說:“五鬼搬棺。”


    阮棠聽見兩人說話,忍不住驚訝了一下。先是嚴昱澤把已知的信息揉捏成一個故事,聽起來居然還很有可信度,但真正讓人意外的還是曹哥,居然能一口說出那個紋身的名字。


    嚴昱澤挑了下眉峰,“原來曹哥也懂這些。”


    曹哥:“道上聽過一些,這個紋身圖案也算有名,但是沒想到……”


    他後麵的話沒說下去,嚴昱澤笑笑,沒追問。


    曹哥拿起酒杯,把最後一口喝完,桌上五瓶都成了空瓶。他說:“今天咱們也算認識一場,這個忙我肯定要幫的,你先等一下,我剛聯係了個人,正在往這裏趕。”


    嚴昱澤表麵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我是帶女朋友來著這裏走走散散心,不過有兄弟托我好好打聽,這麽多年的交情,我總要盡點力,不管曹哥這次找的人對不對路,這份情我都記著了,以後到尚海有機會回報曹哥。”


    曹哥爽朗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之間客氣什麽。”心下卻極為滿意,他今天擺這個局,還主動幫忙,圖的不就是以後去尚海投資的時候多個門路,狡兔還需要有三窟,錢還不得多找幾個門路搞投資嗎?大理這地方畢竟還是小了點。


    兩人坐著閑扯了一會兒,曹哥一揮手,讓幾個和身邊女孩打得火熱的青年離開,隻留了兩個沒怎麽動手動腳的。曹哥眼角餘光掃一眼嚴昱澤,飯局的後半場當然有點別的意思,懂事的女伴應該識時機離開,留給男人逢場作戲的空間。但嚴昱澤的女朋友看起來完全不懂,他也似乎沒那個意思。到底是公眾人物放不開?還是有女朋友在身邊不好有動作?


    曹哥沉吟片刻,把這些探究的念頭都扔到腦後,說到底他也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看中的就是嚴昱澤身後的背景和資源,至於到底人怎麽樣,日後再看。


    領班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進包間,他看著四十來歲,臊眉耷眼,臉色就透著一個字,苦。


    “大哥。”中年男人喊了聲,有氣無力的。


    曹哥對嚴昱澤說“就是他”,然後對中年男人說:“曹路,把你曾經紋身的事說一下。”


    “大哥,我的事你不是都清楚嗎?還用我說。”


    曹路整個人沒什麽精神,但說話卻是今天在場的人裏最不客氣的。


    曹哥臉一板說:“讓你說就說,哪那麽多廢話。”


    曹路摸了一下頭發,口氣特別平淡地說起自己的經曆,差不多是八年前,他聽說大理有個很有名的紋身師,很多老板大老遠聞名而來,他一向是迷信的,那時候正好跟著曹哥做一些偏門生意,就想著要紋身師弄個吉祥紋身保護自己,拿出了當時幾乎大半的身價,才讓那個紋身師在左胸口紋了個佛像。結果就在這年秋天,在一次鬥毆時撞倒了腳手架,當場死了兩個,傷了九個,他就站在腳手架下麵,按他當時的位置,被鋼筋刺穿身體都不稀奇,偏偏鋼管像是避開了他,隻弄破點皮。當時目睹現場的人都說是奇跡。


    曹路說到這裏,撩起衣服,就像那個紫發青年一樣,讓大家看他身上的紋身。左胸上果然有個佛像,但是一道紅色的傷口橫在胸上,正好遮住了佛像的眼睛。


    “這個傷,就是當時弄的,就破了層皮,但是也奇怪,這個傷口就留下疤,看起來就像佛像閉眼了。大概是這個紋身已經發揮作用,現在廢掉了吧。”


    曹哥說:“我記得那之後你經常往那家紋身店跑是吧,知道點其他什麽事也一起說出來把。”


    曹路轉了轉眼珠,“大哥,這些事還提它做什麽,那個女的都死那麽多年了。”


    “看你這慫樣,死了那麽多年你怕什麽,說兩句怎麽了?每個月從我這裏領工資,啥事也不幹,今天用得著你還不樂意,下個月別來領錢。”


    曹哥生氣地吼完,轉頭和嚴昱澤解釋了一下,原來這曹路是他的堂弟,兩個差了十來歲,曹路一直跟著他混,但是當年被那件事嚇破了膽,現在等於吃閑飯,每個月領工資卻不怎麽幹活。


    曹路一臉苦色,從脖子裏拉出一根紅線,上麵吊著一個護身符,他握在手裏,才又開口,“是你們要我說的啊,那個女人其實不是一般人,邪門的很,她有一瓶紅色顏料,其實不是所有紋身都有效果,隻有用了那瓶顏料紋出來的圖案才有效果。我還知道,那瓶顏料其實是寄放在她那裏,我見過一個男人去找她,說了句話,給你顏料的人難道沒和你說過,違諾必有罰?那個女的嚇得渾身顫抖,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那個樣子,沒多久她就死了,嘿嘿……”


    他笑地極為怪異,“我那個時候才明白,其實有本事的不是那個女人,是那瓶顏料。”


    嚴昱澤打斷他問:“那個男人長什麽樣子?你還記得嗎?”


    曹路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記得,我還知道他住哪裏。”


    嚴昱澤和阮棠同時詫異。


    他們都習慣了各種線索中斷,需要再努力調查的情況,原本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是八年前的事,曹路和那個男人又沒直接關係,誰知道曹路竟然連對方住哪裏都知道。


    第92章


    嚴昱澤沉得住氣,心已經提了起來,臉上還不動聲色,“在哪?”


    曹路一對倒八字的眉毛,整張倆看著就像別人欠他幾百塊沒還似的,現在卻睜大著眼,對著嚴昱澤笑的有幾分古怪,“我說不出來。”


    曹哥倒是先嗬斥起來,“你有病啊,什麽叫說不出來。”


    曹路被他吼一句,縮了縮脖子,說:“是真的說不出來,自從我受傷之後,大哥你是直到的,一直沒什麽精神,我琢磨著,大概是身體和精神都虧損了,是想找那個紋身師問問,有沒有其他辦法給彌補一下,一直跑她那裏,你當我是怎麽知道她那麽多事的,那就是去的次數多才漸漸知道的。那男人出現一次,我就覺得奇怪,那天他回去的時候,我就跟在他後麵……”


    他說到這裏,眼睛裏露出一絲空遠,似乎在回憶,忽然低頭在桌上看了一圈,找到小半杯剩酒,也不管是誰的杯子,拿起來灌了。


    “我跟在他後麵,他一路買東西,後來打車到了蒼山就下了,我當時就覺得他有病,那個時候都已經快晚上十點了,結果他提著東西就進山。”


    “他住在蒼山上?”


    曹路點頭,又很快搖頭,“說是也不是,他穿著打扮說話的樣子,都不像是山上人,我跟在他後麵走,山路彎彎拐拐的,要說平時蒼山我也去玩過好多回,什麽十九峰十八溪的,什麽景色沒見過。但他走的線路,我真是從來沒見過。反正越走越荒涼,我心裏害怕,猶豫要不要再跟下去,結果就漏了幾眼,再看的時候,就看見他走進山縫裏,不見了。”


    他說完了,又恢複成要死不活的樣子。


    嚴昱澤沒說什麽,似乎在打量他說的真假。


    曹哥眉頭聳得老高,“曹路你說聊齋呢,還石頭縫裏去,怎麽,他難不成還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沒想到曹路接了一句,“大哥,石頭縫怎麽是聊齋呢,是西遊記啊。”


    阮棠差點被他們這一來一去給逗笑出來。


    嚴昱澤唇角也勾了下,問:“讓你再帶次路你還認識嗎?”


    “認識,但是沒用,”曹路說,“那天我在山裏怎麽走都走不出來,第二天早上才遇到人才給我帶出來,我覺得這事邪門啊,休息了幾天,打算再去看看,可是無論我怎麽按照當時的路線走,都找不到那個山縫了。”


    他說的這個事比紋身師的故事更匪夷所思一些,但從他的狀態語氣來看,阮棠更偏向於相信。


    嚴昱澤和她對視一眼,應該也是同樣判斷。


    後來又問了幾個問題,什麽當夜的天氣,路線等,曹路都回答上,但聽著有些淩亂。但越是這樣越顯得真實,首先這是隔了好幾年的事,記憶有缺漏才是正常,其次他們和曹路是第一次見麵,互相之間沒有任何關聯,曹路也沒必要說謊。


    曹路來後,飯局很快就結束了,曹哥還想想邀嚴昱澤去唱歌,被他給婉拒了。曹哥把兩人送出金碧。臨走的時候,嚴昱澤和曹哥提了一個尚海市的投資門路,讓曹哥滿臉紅光,越發熱情。要讓外人看見了,絕對不會想到這是晚上吃飯才剛認識的人,簡直跟多年好友似的。


    金碧門外已經停滿了豪車,十分熱鬧。


    曹哥送到門口,嚴昱澤提了一句,之後可能有事還要找曹路。


    曹哥豪爽的表示,讓曹路隨時候命,隨傳隨到。隻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隨便用。他猜到嚴昱澤打算要讓曹路去帶路,別有深意地提醒,“我那堂弟,人沒什麽大出息,但是當著我的麵,不會亂說話。在我們這裏,山裏類似這種奇怪的事其實還真不算少。你們應該聽說過,咱們這裏少數民族裏有蠱毒這種事吧。尤其是苗族,雲貴兩省都有族群,傳說苗族最拿手的就是蠱毒,山裏交通不便,男人出去打工可能走了就不回去了,有年輕的男人路過苗寨,被苗女看上了就拉進寨子做新郎,還有的,被下了蠱,一輩子都不能離開山裏。說實話,剛才曹路說的那個事,我覺得倒挺像中蠱。”


    嚴昱澤問:“曹哥是知道點什麽?”


    “也是剛才說的時候我想起來的,我這個堂弟,跟著我混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年輕人嘛,總有點血氣方剛,但是有一段時間,差不多就是八年前左右,他一下子人就衰老好多,人也變得死氣沉沉。你看他現在的樣子,看著比我年紀還大,實際上他比我要小十歲,今年才剛三十”


    嚴昱澤和阮棠訝然,曹路看著四十多,但整個人頹廢,有點小老頭的感覺。原本還以為他大概和曹哥年歲差不了多少,想不到居然才三十歲。


    “我看他,可能是中過蠱了。”曹哥搖頭歎息。


    ……


    回去的路上,嚴昱澤靠在椅背上,吐出的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酒味,他把車窗搖下,透著新鮮空氣。


    阮棠看他兩眼,“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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