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一直是想抱個男孩兒的,算是給家裏留個後有個交代,可就在剛剛,就在那個小孩兒朝他伸出小手要抱抱的一瞬間,他就反悔了。


    還是抱個女兒吧。


    女兒好,女兒防老,女兒從小又乖巧,不會讓自己操太多的心。


    就比如,麵前這個孩子。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他咽了口唾液,期期艾艾地看著老大,既無措又緊張。


    他那些抱個孩子養老的想法,老早就和老大念叨了無數次,所以現在隻是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老大就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了。


    他也不是什麽不通人情的冷血動物,更何況阿四的傷……就是為他打架才受的,這麽些年老大心裏一直對阿四有些愧疚,所以看了眼眼巴巴等著抱的糯米團子,笑罵一聲:“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把她接過去?”


    阿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不自覺地加重了許多,“真、真的嗎老大!?我……”


    他再次用力地咽了下口水,忐忑地重複確認:“老大,我真的可以養這個孩子嗎?以後她就是我的女兒了?”


    “別耽擱時間,反正她醒了,就不放進去了,你先帶著,安全了再說。”老大不耐煩地踹了阿四一腳,兩個大老爺們兒,不適合這種煽情場麵。


    “是是是!那我……我就抱了!”阿四恭敬地朝老大彎了幾個腰,然後用力地扯了扯衣擺,又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接過這個小孩兒。


    白小曦總算是舒服了許多,在那個人懷裏,汙濁的氣四麵八方地將她牢牢包裹,讓她特別難受,險些溺暈在那些氣中。


    抱著懷裏小小的一團兒,阿四從沒有現在這麽清楚地感受到孩子的脆弱。


    太小太小一隻了,仿佛隻要他一撒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摔死她。


    肉乎地小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領,這孩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即將會麵臨什麽,所以她麵上不僅沒有害怕,還用那雙清透幹淨的眸子新奇地四處張望著。


    “行了,你路上把這孩子藏到駕駛座下麵,別被監控發現了,趕緊走吧。”老大交代了一句,就帶著其他兄弟又進了彎彎繞繞地巷子,從暗處的通道離開。


    阿四抬手輕輕地摸了下小孩兒細細軟軟的頭發,很快就抱著她上了車,將她裝在了一個黑色的包裏,隻留了個口子讓她呼吸通氣。


    “乖,不要出聲,爸爸帶你離開這兒。”


    第一次稱呼自己為爸爸,阿四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大的滿足感。


    從此以後,他也是當父親的人了!


    爸爸??


    白小曦蜷縮在黑黑地狹小的包裏,黑暗中,那雙精致漂亮的眼眸不解地眨了眨。


    這個叔叔才不是爸爸。


    大騙子!


    “小曦,你得救人。”天道溫和的聲音再次在她腦海中響起。


    “救人?”白小曦疑惑地動了動有些難受的jiojio,總覺得這個詞有點熟悉。


    努力地想了一會兒,隨著貨車的顛簸,她本就難受的腦子更是一片混沌,但還是很快就從蕩成一片漿糊的腦子裏翻找出了一些記憶。


    奶奶帶著她看的動畫片!那幾隻小羊總是被壞蛋灰灰抓走,每次都會說救……救命?


    “對,那些人類幼崽,都得你去救。”天道知她所想。


    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為難這個才一歲多,連路都走不穩的人類幼崽。


    白小曦沒有理祂,兀自渾渾噩噩地努力思考:


    小羊被壞蛋灰灰抓走了要救。


    那那些幼崽,也是被壞蛋灰灰抓走了?


    腦海中一個等式模模糊糊地成立,在清晰地那一刻,小朋友恍然大悟:抱走自己的叔叔們都是壞蛋灰灰!!


    “若沒有你這個變數,他們就不會經曆此次大變,這份因果,需得你自己去了結。”


    剛說完就反應過來現在聽自己講話的是個才一歲的小幼崽,於是又耐心地重新用幼崽能艱難理解的話再說了一遍:“你不救他們的話,他們就會和小羊一樣被煮了吃掉。”


    意思之直白,嚇得白小曦在黑暗裏打了個奶嗝兒,一雙大眼睛圓溜溜地睜著,不敢相信那些叔叔竟然真的要吃幼崽!


    “救!救寶寶、不……出去!”


    就她這磕磕絆絆斷章截意的表達方式,也幸虧是能夠聽到她心聲的天道,否則隨便換了誰,都得聽懵了。


    她還太小太稚嫩了,天道即使想告知她如何逃脫又如何救那些孩子,也很困難。


    而天道本身,是由世間萬物的規則所化,祂必須是公平公正的,一旦動用規則之力來幹涉這件事的話,所造成的影響絕對是巨大的。


    可白小曦是天道為人族選定的“一”。


    最後祂隻能用白小曦常看的狼和小羊的動畫,在小朋友的腦海裏播放,告訴她接下來該怎麽做。另一邊,接到報警電話的警方趕到現場時,樂園裏已經沒有孩子了,隻剩下幾個丟了孩子的家長在痛哭,還有一個家長扶著昏迷的劉宛君不敢動她。


    警方迅速接手現場,同樣地,很快就讓劉宛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女士,您還好嗎?”女警關心地詢問,順便遞過來一瓶開蓋的礦泉水。


    劉宛君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後腦勺更是針紮一樣地疼,可當她神智稍微恢複後,便再也顧不得自己身體如何了,一把抓住眼前的女警,慌張問她自己的女兒在哪兒。


    “抱歉女士,我們還在對各個路口和附近監控進行排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所結果的,您先冷靜一下。”女警自己家裏也有孩子,很能理解劉宛君現在的心情,因此勸說也多以溫和的安撫為主。


    劉宛君強迫自己喝水冷靜下來,看著警方忙亂地對四周的監控進行排查,她突然想起什麽,找了找身上,無果後趕緊拉住女警問自己的手機在哪裏。


    女警以為她是要和家裏人通話,於是找剛才勘察現場的同事,把收起來的手機還給她。


    劉宛君抱著微渺的希望,顫抖著手指點開自己的相冊。


    一個隻有幾秒鍾的視頻赫然在最前麵。


    是她給女兒拍攝的那段視頻!


    “這個視頻,是我之前拍的,應該拍到了那些人,不過他們都蒙著臉,我不知道對你們來說有沒有用……”劉宛君忍著心慌,將手機遞給女警後,一個站立不穩,險些一頭撞在旁邊的籃球架上。


    這又是一個重要線索!


    “女士,您先在這兒坐一會兒,這是我的手機,我想您應該需要通知家裏人?”女警說完後,趕緊拿著手機去找人分析視頻。


    劉宛君拿著手機,渾渾噩噩地走到牆邊,靠著牆無力地滑坐在地上,捂著驚悸難受的心髒緩了好一會兒,才點開手機,播下白朔的號碼。


    今天是愚人節嗎?


    白朔聽完妻子帶著哭腔的話後,這個念頭僅僅在腦海裏停留了一秒鍾不到,就被巨大的荒誕與不安所取代。


    撿起丟在訓練場外的軍綠色外套,白朔宛如一陣風一般就往一號首長的辦公室衝。


    “白上校,發生什麽事兒了這麽急?”首長詫異地看著破門而入的白朔。


    “報告!”白朔氣都來不及喘勻,“我來找您請假!”


    “我女兒剛剛被綁匪帶走,我必須馬上趕過去!”白朔胸腔大幅度地震動,與他此刻心中翻湧地怒火如出一轍。


    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敢對他的家人動手!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綁匪怎麽就將他女兒當作了目標,但這都不妨礙他想要將他們碎屍萬段的憤怒。


    “什麽!?”首長愕然起身,“你趕快去!有什麽需要,立刻給我來電!”


    “是!”白朔赤紅著眼敬了軍禮:“謝謝首長!”


    看到他跑遠了,首長緊皺著眉給各級派發了命令:務必協助警方將綁匪抓捕歸案,保證人質安全。


    一直在關注著綁匪動靜的白藝也慌了,瘋狂給對方打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了,他劈頭蓋臉地就質問:“我不是說隻綁那個女人和小孩兒嗎?你們怎麽違背規矩……”


    “白癡!”老大獰笑了一聲打斷他,毫不掩飾自己對白藝的鄙薄:“誰特麽告訴你綁匪講信用聽命令的?”


    “你們知不知道帶走的都是什麽人!會出大亂子的!!”白藝止不住地心慌,拿著手機在屋子裏狂躁地走了一圈又一圈,試圖說服那些綁匪放了其他小孩兒。


    “你放屁!”男人同樣煩躁,不僅煩躁,還瞧不起他,“你特麽算個什麽東西?老子兄弟們辦事兒還需要你來教?我告訴你,不管他們是什麽身份,如果還想要人,就都得乖乖地給老子交錢!”


    “你!你別太過分,否則我答應你的尾款——”


    “用錢來威脅老子?”老大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冷嗤一聲後,收斂笑容,狠聲道:“你盡管試試,要是到時候我沒看到錢,老子就把你們一家子賣了換錢,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是誰你住哪兒!”


    直到那頭掛掉電話,白藝還拿著手機怔怔出神。


    男人綁架的那些孩子,他們家裏的勢力一旦順著蛛絲馬跡查到他身上……


    不!不會的!他行事周密,就連聯係綁匪都是用的不需要身份證的號碼,不會有人查到自己身上來的,一定不會!!


    縮在牆角的女人將他的一切都看在眼裏,然而當他轉過頭時,女人又已經垂下頭繼續裝作一副瑟縮畏懼地模樣。


    白藝的目光也就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不到,在恐慌過後,就是幻想白朔遭受打擊時的美好畫麵,光是想一想,都讓他的心情獲得了最大程度的愉悅。


    還有……自己馬上就能到手的五百萬。


    放在他還是白欽國的幹兒子時,五百萬花出去簡直就跟玩兒似的,絕對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可如今落到這種地步,別說是五百萬,就是五百塊,他都很難輕易賺到。


    因此當他看到那封匿名信時,就知道自己這一次除了賭一把,沒有其它選擇。


    為了錢,他可以做任何違背道德枉顧良心的缺德事!


    任何!!


    等他興匆匆地從家裏離開了,女人咬著牙忍著疼痛從角落裏站了起來。


    “媛媛,媽媽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女人蹲到女兒麵前,用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她尚且帶這些紅腫的臉蛋兒。


    那是被白藝那個畜生打的,就因為女兒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他就扯著孩子的頭發拽下來拳打腳踢……


    “……爸爸呢?”媛媛膽怯地縮著肩膀,就連提起這個稱呼都在發抖。


    女人眼眶一陣澀然,她忍著眼淚,小心地將女兒抱進懷裏,哽咽道:“媛媛乖,我們不要爸爸了好不好?以後家裏隻有你和媽媽,不要爸爸好不好?”


    媛媛的眼睛亮了亮,怯生生地小聲問道:“真的嗎?媽媽,我們真的可以不要爸爸嗎?”


    “爸爸打我,打的好疼好疼,媽媽……媛媛不想要爸爸。”


    聽到女兒這番話,女人本就堅定的心思更加牢固,她讓女兒去把臉洗了,自己起身去拉開白藝屋子裏的抽屜,拿出裏麵的銀行卡和一些現金,揣在身上就帶著女兒出了門。


    “媽媽,我們不回來了嗎?”媛媛看著外麵廣闊的天空,眼睛裏帶著些雀躍和期盼。


    “不回來了,媽媽帶你去另外的地方生活,送媛媛去上學好不好?”


    “好,媛媛要上學。”


    “…………”


    女人並沒有白朔現在的電話號碼,她也記不住他從前的號,因此她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帶著女兒打了個車來到白朔任職的軍區外麵。


    之所以不去白家,是她了解白藝的為人,為了第一時間欣賞白家人痛失孩子的場景,他肯定會在白家附近潛伏著,若是自己帶著女兒貿然過去,被他發現就全完了。


    由於女人和媛媛長期遭受虐打,母女兩個都瘦弱地像是一具骨頭架子,風一吹,套在身上的衣服都空蕩蕩地飄著,所以很快引起了外圍執勤同-誌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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