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怒不形於色多年,可那一刻心卻好像揪住了,他怕聽到那個答案。


    可是,申尚書的話確認了他的猜想。


    “我多方打聽,雖不能確定那女子父母何在,可也猜到那位姑娘的婚嫁一事應該是秦國公府全權負責。我思來想去,你與秦國公府關係向來好,可否私下幫我去問問?”


    “好。”良久,李穆聽到自己回了這麽一句,“我去幫你問問。”


    送走了申尚書,李穆整個人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自嘲的笑了笑,蒼天弄人。他愛若珍寶之人,卻得眼看著送到別人手上。


    可他還不能不看,因為他更怕心愛之人所嫁非人。


    “來人。”他的聲音很小,小的都不想讓人聽到。


    可訓練有素的下人回答的很快:“相爺可有吩咐?”


    李穆直起身來:“去給秦國公府送份拜帖。”


    因為要賑災,秦易近日可要忙瘋了,看到李穆都忍不住想抱怨兩句:“你們內閣近些日子動作太大,隨便討論幾句得讓我們跑斷腿。”


    李穆伸出一隻手搭在秦易肩上:“令尊可是內閣的頂梁柱,你這話怎麽不找他去說?”


    “你當我傻?”秦易哼了一聲,帶李穆進了書房,“我要和他說了就不是跑斷腿,而是打斷腿。你明知道我這麽忙還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想求我?”


    李穆找了個位置自己坐下,“求你倒是說不上,隻是幫人探個口風。”


    “到你這個身份願意幫人探口風的,也就是那幫西北來的大老粗了,我能有什麽值得他們找上你的地方?”


    李穆伸出手搖了搖:“你當然不值得他們找上門。可你們家不是有人該成親了?”


    秦易立馬反應過來:“我家瓶如可受不了那些武將。”


    “除了瓶如,你們家不還有一位,我那學生。”


    秦易還真沒想到這茬。自家姐姐睡了那麽多年,誰不想疼著愛著,恨不得一輩子養在家裏。


    不過李穆的來意把他叫醒了,他們的想法不能強加在秦月身上,所以這個問題他答不了。


    隻道:“咱們這交情,我也不和你說虛的。紅紅要找什麽樣的人,我們家還沒盤算過,但總不能太差勁。誰問的我也不找你打聽,紅紅的婚事咱們家肯定得她先點頭。”


    李穆點頭:“我懂你的意思了,話我會帶到的。”


    李穆沒給申大人回話,而是直接派人去請了申大人的兒子申圖。


    李穆是申欣嘉心裏的神,也是申圖仰望的所在。


    被向往之人傳喚,申圖有些忐忑。


    李穆仔細的打量著麵前的少年,把申圖看的都快不敢呼吸了。


    最後才緩緩道:“我聽令尊說,你愛慕秦家小姐?”


    原來是這個事,誰不知道李穆與秦易是知己好友,他問的是不是就是秦國公府想問的話。


    申圖更加緊張了,戰戰兢兢答了話:“我愛慕的是秦女官,不是秦國公府真正的那個小姐。”


    第34章 離開


    “她們都是秦家的小姐, 你不要妄言,以免損了她們閨譽。”李穆看著他,“秦國公府是一品國公府, 兩位小姐均是精心養大的,選婿一事上,也要求頗高。”


    聽到這話, 申圖以為沒戲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等著被重錘擊落。


    又聽到李穆繼續道:“至少得年少有為。”


    申圖曾為太子伴讀, 現在自然也是為太子效力, 其實已經當得上年少有為, 可李穆這麽說, 明顯表明秦家對他如今的身份還不滿意。


    申圖斟酌了一下, 道:“李相可是有話要提點小子?”


    看人還算上道,李穆暗自點了點頭:“你父親曾是我舊部, 秦國公世子與我又是多年好友,我自是不願見你們良緣錯過, 如今西南那邊缺太守一位,條件雖說艱苦了一些, 可也是幹實事的機會, 你可願意。”


    要想入內閣,遲早得外任, 但是以申圖如今的前景,再幹幾年有了底子再去幾個富庶的地方外任, 明顯更為穩妥。


    而西南路遠,蟑氣多,被派去的官員多是不得誌的。為了一個隻見過一次的女人,拋棄大好前途, 值不值得?


    李穆靜靜的等著麵前少年的回答,這不隻是一個選擇,亦是一個考題。


    申圖嚴肅的看著李穆,抬手躬身,執了一禮:“小子願意去西南。隻是外任一去至少三年,不知秦女官能否耽誤。”


    這個願意不隻是為了秦紅,也是少年們意氣風發之時的豪氣,誰年少時不曾想幹一番大事業。而秦紅如今十六歲,再過三年就十九了,在大業朝這個年紀可不算小。


    李穆淡淡道:“秦國公府不願秦女官早嫁,不過你也別太自信,就算你外任三年,若做的不好,秦國公府也不會同意你的提親。”


    此事若能成,申圖也是高娶,所以在這場婚事麵前,秦國公府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申圖不過是求一個機會還不一定能成,可即便這樣他也對李穆很是感激。若沒李穆從中斡旋,他們家估計都入不了秦國公府的眼。


    更讓申圖激動的是,李穆接下來居然願意親自指導他。要知道李穆進入官場這麽多年,從未收徒。唯一的弟子便是如今的太子與芷安公主及秦紅。


    便是這太子太傅一職,他也曾推辭多遍未果,才兼任了下來。


    送走申圖,李穆拿出紙筆,思考了一番,將京中比較有賢名的幾位公子的名字寫了下來。


    他記性好,好多人不過聽了一遍就記住了。又對著人將家裏關係複雜的劃了,有婚約的也劃了,最後沒剩下幾個。


    想了想又另拿出一張紙,將同僚中夫妻關係和美的人也寫了下來,又將他們的子孫輩也寫了下來,然後劃去已婚的,看著人名又多了一些,這才滿意的謄抄了一遍。


    名單寫了整整一大張宣紙,他吹了吹墨跡,換屈廬進來。


    “你派人將這名單上的人私下打聽一下,把私德不修的幾個給我圈出來,他們長輩若有私德不修的也圈出來。”又怕還有遺漏,“長得醜的也圈出來。”


    李穆這邊如火如荼的幹著大事。


    芷安那邊也在籌辦另一件事情。


    “紅紅,父皇母後都覺得我不應該就這麽玩樂下去,可以試著去辦一些公務,譬如說去女官署任一個職。不過他們也不是強求我,隻讓我回來思考一下。”


    這事秦月沒法回答,她連自己要幹什麽都捋不清,又如何能勸別人呢?


    隻道:“那公主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要說不羨慕那些可以幹一番大事的女人,那是假話。”芷安歎了口氣,“可論真才實料,我是肯定考不上女官的,如今卻讓我去女官署掌事,我怕我做不好。”


    “公主這話早已做出了決定。”秦月笑道,“既是想做,那就學著做好,何須瞻前顧後,出了事為你兜底的人可多著呢!”


    聽了秦月的話,芷安就如同吃了定海神針一樣,突然就自信了:“那我今日就去與父皇母後說,紅紅你可是要幫我的,不然我就不去了。”


    “我是你的伴讀,肯定是要去的。不過我們去了女官署 ,還需要上課嗎?”秦月已經不想再去上書房見到那個人了,他們早該橋歸橋路歸路。


    芷安也不想上課,不過這事不是她能決定的:“應該是不用的,因為我還想繼續學騎射。總得有一門課得放棄。”


    皇上和皇後果然未在這事上多做要求,可能也知道芷安的學業去不去上學其實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做事有始有終,還是得將課上到去女官署的頭一日。


    李穆雖早已知道了消息,可身為學生兩人還是得親自與他告個別。


    那日散了學,芷安與秦月都沒有離開。李穆也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事,就坐在案桌前沒動。


    兩人執了弟子禮,然後芷安先開口道:“芷安多謝老師精心教導,往後我們就不來上課了。”


    李穆輕輕點了頭:“公主往後依照本心行事即可。”


    然後便輪到了秦月,秦月從未想過,有一日她能如此坦然的給李穆行禮。


    這幾日雖然每日課上都能見到,可兩人的關係卻突然冷了。


    可秦月不能因為李穆這些日子的反常,就忽視了他曾經對她的好,即便那個好是真將她當做一個學生。其實那一日夜探李穆府,她有想過和盤托出真相,可李穆的決然讓她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都是她的錯,是她越過了線,如今不過是一切恢複到了最初:“秦紅謝過老師的教導,這些日子也惹了不少麻煩,多謝老師寬容。”


    李穆受了禮,給兩人一人送了一個禮物:“師生一場,往後你們好好努力,為民盡力。”


    這是一場平淡的離開,於芷安而言,少了每日上課被提問的痛苦,她內心是歡喜多一些的。


    秦月最開始其實也這樣,他根本不想上學,也不想見到李穆,可不知是什麽時候一切都變了味。


    她看著眼前的盒子,有些不敢打開。


    芷安與她的盒子是一樣的,離了李穆的眼,她就打開了盒子,不過是個墨腚,在見過不少好東西的芷安麵前,不算稀奇。


    不過看完了自己的東西,她就好奇起了秦月了:“紅紅,讓我看看你的唄,太傅送的東西也太讓我不喜歡了。”


    秦月也有些期待,她停下了腳步,就站在了路中央,白淨的手附在盒子上,緩緩的將蓋子拉開——裏邊靜靜躺著一個墨腚,與芷安那個一模一樣。


    “太傅還真一視同仁啊。”芷安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他能對你用心一點。”


    秦月扯出了一個笑:“此話怎講?我們都是他的學生,論理來我還在你後邊進學。”


    “不一樣的,首先秦尚書與太傅是好友,他多照料你也是情有可原;另一個我也說不出來,但是我總覺得你在學堂的時候太傅是不一樣的。”


    秦月合上蓋子,她才不信芷安的感覺:“別感覺了,往後都不用上課了,你就可勁的高興吧。”


    既是要去女官署當值,秦月也就沒什麽必須要住在宮中的必要,芷安雖然不舍,但也沒有強留,隻是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收東西。


    貼身的物品,秦月向來喜歡自己動手,所以拒絕了侍女的幫忙。可也被芷安盯的不自在,歎了一口氣:“我隻是出宮,又不是見不到麵了,到時咱們就是同僚了。”


    芷安也不想秦月為難,癟著嘴道:“那你可要好好帶我見見世麵。”


    既是要走,芷安有個問題也想問個明白:“我並未報名女官考試,唯一一次引人注目便是賽馬,可也不至於被皇上皇後關注而做了你的伴讀。”


    “咦?”芷安疑惑,“你不知道嗎?你做伴讀是太傅力薦的。”


    秦月確實不知道,甚至秦家人也不知道。可她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直接去問李穆,隻敷衍道:“許是我家裏人自作主張找的老師。”


    芷安那邊戀戀不舍,秦國公府可高興的恨不得大擺宴席。晚膳的規格直接比平日翻了個倍。


    秦月一臉震驚地看著餐桌:“你們至於嗎?我前幾日不是剛回來。”


    趙氏睨了她一眼:“你的回來是指回來吃了個早膳嗎?”


    秦月當伴讀好幾個月,每次旬休申欣嘉動總會找她,她本就在宮中關了許久,哪還願意繼續關在府中,有人找就出去了。


    看到趙氏要翻舊賬,秦月心道要遭,討好的對趙氏笑笑:“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趙氏冷笑:“你都不當伴讀了,哪還有下次?”


    秦月求助的看向秦國公,秦國公哪還忍得住,立馬從中和稀泥,哄的趙氏眉開眼笑,這一茬才過得去。


    這一頓晚膳,除了秦月吃的裏外不是人,其他人都很是滿意。


    秦瓶如尤其滿意,因她學畫有著秦月的幫助,所以每次有一點進步,都要找秦月顯擺一下。


    用了膳拿著畫就去找秦月了,生怕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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