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在後宮力壓群芳的時候你父皇還沒出世呢,你當哀家沒看出這奶丫頭是淑妃給打發來的麽?”這幾天不是沒有後宮的妃子跟無頭蒼蠅似的老往她身遭打轉,太後何等精明之人還能瞧不出她們打的是什麽算盤?


    “那些人都想來跟你分一杯羹,你說哀家若是把她領回去了,還不得照著從前怎麽疼你怎麽養麽?”太後摸了摸懷裏人的小腦袋,沒在留意昭平的臉色微微變了。


    她原也沒想那麽多,隻當母妃拿她向太後邀寵,順便氣氣其他宮妃,或是能討好太後說不定還能討她的父皇呢。可這時昭平從太後與安晟之間的對話隱隱意識到她母妃背後的用意,難道是想將她送出去、讓她隨這老太婆遠離上京遠離皇宮去那什勞子鄉下地方住?!


    年幼的昭平甚至想不到她母妃希望犧牲她來換取更多的助益,胸中唯剩一股怨氣,非但是怨她的母妃,還怨太後,怨她的出現成為打破原有生活的衝擊。


    昭平怨恨得想讓她死,一如她怨恨令自己當眾出糗的安晟那般……


    那就兩個都死。


    “那敢情好,指不定領回咱們那兒養個幾年,還能把這丫頭的臭脾性給擰回來,不至於將來越養越歪。”安晟不以為然,端起一邊的茶盞正要抿一口,突然身側一道熟悉的身影躥了出來,啪地一下打斷她手裏的茶。


    一聲清脆落地,霎時間所有人都朝這向看來。


    安晟微愣,頗是意外地看向去而複返的柳煦兒:“煦兒,你怎麽……”


    “不能吃。”柳煦兒麵無血色,顫著聲道:“桌上的東西全都不能吃——”


    安晟眉心微顫,忽聞身側幾聲咳嗽,她扭頭看見太後捂住口鼻,咳著咳著,竟是噴出一口血!


    第57章 相信我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傳太醫!快傳太醫!”


    太後吐血驚起四座, 周遭宮嬪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皇帝的怒吼震耳欲聾,一下子整個圍宴都亂了起來。


    “沒事的、沒事的, 皇祖母您一定不會有事的。”


    安晟離得最近,他顫手環扶太後搖搖欲墜的身子, 嘴上不斷低念安撫的話,麵上卻是鮮少流露出來的彷徨與驚恐。


    繁麗的華裳被觸目驚心的顏色所渲染, 渾身的疼痛令太後疲力倒在安晟懷中,即便張開唇舌亦無法道出完整的話語。


    卻不知這時誰人一聲暴喝,竟是直指剛剛突然闖入太後這席的柳煦兒:“細作!刺客!定是她謀害了太後娘娘!來人快將她抓住!”


    安晟惶然一震, 抬頭竟見羽林衛正將柳煦兒給團團包抄, 胸中湧起滔天大火, 又驚又怒:“不許碰她!”


    在座眾人聞聲不明因由朝她看去, 梅侍官趁亂擠入其中試圖維護柳煦兒:“回稟陛下、娘娘, 煦兒是我們宮裏的人。方才她分明是察覺有異及時喝止,否則恐怕連我們殿下也將會如太後娘娘那般——”


    眾人麵麵相覷,唯有那趾高氣昂的聲音還在叫囂:“在座那麽多的人, 憑什麽偏巧便是她察覺有異?天曉得這又是不是她在惺惺作態!可憐太後身受其害、可憐我兒這般年幼便要遭此驚嚇, 皇上萬不可放過這個該死的賤婢!”


    原來連聲叫囂者卻是眼見意外發生嚇得麵青唇白的淑妃,她見太後口吐鮮血人事不省,又見時下態勢竟是桌上菜肴與茶水出了問題, 連忙撲過去撈回女兒昭平,生怕她也遭其毒害, 出了好歹!


    早在數日前安晟當眾懲治她們母女相互便已結下仇怨,淑妃不敢動安晟的心思,便對這個她能動的宮婢怨恨在心,此時更巴不得落井下石要她的命。


    安晟何嚐不知淑妃歹毒之心?可他無法放任垂死一線的太後, 唯視線飛快掠過麵色蒼白的柳煦兒,強咬舌尖穩住發顫的嗓音,迫使自己冷靜應對:“事發之前煦兒根本不曾靠近我們這席,她又如何下毒加害皇祖母?”


    正待淑妃張口就要乘勝追擊之時,安晟冷冷橫去一眼,眼底的森寒驚得淑妃失聲啞然。


    “空口鑒凶無憑無據,根本不足以服人。”安晟深吸一口氣:“陛下聖明,當前首要保全的是皇祖母的性命。其次,懇請陛下立即下令扣留所有宴用烹調以及經手的人,並派人逐一檢查在座每一席菜肴茶飲,避免還有更多無辜受害者出現,也為了查證幕後毒手到底何人,其真正目標究竟針對的又是誰人!”


    聽說要查桌上的菜飯,藏身人群之中的香兒麵色一緊,昭平將臉埋在母妃懷裏一聲不響,唯有一雙隱露出來的眼睛泛著詭異的幽光。


    安晟所言未嚐不是個理,帝後商量之下均認同了她的意思,立刻命人圍了整個場子,並將所有經手食材的廚子以及端菜的宮人、還有太後臨近這幾席的人全部扣下進行盤查。


    因之意外發生在佛台山內,又是太後鄰席,難辭共咎的慧通方丈也主動留下來配合查問。


    隨行的醫女醫官本也同在圍宴之中,太後出事的第一時間急急湧來,蘭侍官聞訊趕來加入其中。她們從安晟懷裏接過太後,彼時太後已經陷入昏迷,本應紅光鑒人的她漸漸失去原有的血色,慘淡的臉龐令人心悸與抵懼。


    眼下眾人著手齊力將已經陷入中毒昏迷的太後抬回臥房,帝後匆匆跟了過去,安晟意欲跟上,卻因皇帝並未同意放過柳煦兒、反是命人將她暫且扣押而滯了腳步。


    就在安晟心下遊移之間,正見被皇帝派下處理後續的人走了出來。


    文潮麵上溫恭,朝他微微一揖:“殿下放心去吧,煦兒這邊有奴才在。”


    安晟眉心一擰,將目光轉向柳煦兒:“——煦兒!”


    今夜發生的變故嚇壞了不少人,顯然柳煦兒也被嚇得不輕。她神色一恍,抬起的小臉發白,眼裏流露的彷徨與無措令人心疼,聞聲朝公主看來。


    “你在這兒等我。”安晟眼底摒射著沉靜的光芒:“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柳煦兒呆呆望著她,沒來由鼻子一酸:“嗯,我相信公主。”


    安晟沒再去看文潮,他囑咐梅侍官留下來,然後追著太後等人的方向去了。


    眼見著公主走了,柳煦兒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蔫嗒嗒地縮在角落。作為首當其衝的懷疑對象,她被束縛雙手單獨隔開,梅侍官幾次試圖靠近都被羽林衛拒絕在外,唯有受命皇帝得到羽林衛調動權的文潮能夠自由接觸柳煦兒。


    有他在,柳煦兒不必遭受羽林衛的粗魯對待。文潮還給她搬了張凳子,伸手替她拍掉沾在裙裳的髒灰,輕輕撥開垂在眉前的散亂碎絲:“不是身子不舒服麽?怎的又跑回來了?”


    柳煦兒悻悻嘀咕:“不知怎的,我心裏總是不踏實,就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並且機緣巧合之下親眼目睹某個畫麵,所以她才會做出那樣異常的反應。


    文潮失笑搖頭,柔聲呢喃:“傻丫頭。”


    被隔絕在羽林衛的銅牆鐵壁之外的梅侍官遠遠投去一眼,盯著兩人的舉止與神態,若有所思。


    太後被送入房裏之後,諸位醫官頻進頻出。帝後與安晟守在門外,也有一些德高望眾的老大臣跟了過來。昭燕原也想跟來,不過皇後沒允,安排了幾個心腹宮女守在她的身邊,將人留在席上。


    彼時已經過了近半時辰,有太醫出來稱太後情況極不樂觀,幾乎就要救不回來。


    皇後兩眼一黑幾欲倒下,全靠身邊宮人攙扶支撐。皇帝龍顏大怒,宣稱救不回來便要這群廢物抵命。太醫們抹著冷汗又進屋中,數度來回,直到蘭侍官從裏邊出來。


    “殿下,太後娘娘身中劇毒,毒發又急又猛,甚比服食鶴頂紅砒霜還要可怖。”蘭侍官說的與前邊幾位太醫說的別無二致,隻是接下來她卻似狠下決心:“我祖父曾嚐試研製此類解毒的藥丸,在他故去之後由我接手繼續研製。盡管頗有小成,但畢竟尚未徹底完成,亦不知是否能解其毒……而且藥性極烈,我恐太後娘娘年紀大了會受不住。”


    安晟木然的眼底閃現一絲亮光:“你有幾成把握?”


    蘭侍官不敢托大,咬咬牙說:“五成。”


    “五成?那豈不是太凶險?”皇後立刻表示不讚同。


    蘭侍官臉色灰敗:“可眾位醫者已經束手無策,若非別無他法,我亦不想挺而走險。”


    這時屋裏相繼出來幾位太醫,顯然蘭侍官在出來之前已經向他們提過此事,眾人眼下都表示太後已經無力回天,倒不如試一試醫聖後人所說的那枚藥丸,否則便是五成的機會也都沒有了。


    皇後自然不敢妄下決斷,隻得朝皇帝看了過去,皇帝沉吟一聲,卻將目光投向安晟:“這是你的人,你怎麽看?”


    可笑這些醫官懼怕皇帝那句救不回太後便要抵命的話,聽說蘭侍官手中或有可解之法便立刻將她推了出來。無論這五成的把握最終成效為何,太後若有好歹,首當其衝也是那奉上解毒藥的人。


    而眼下身為一國之君的皇帝,竟也效仿那些畏罪龜縮的醫官們將安晟推至風口浪尖。


    安晟隻覺說不出的可笑:“試,隻要還有一線生機,就一定要試。”


    若是救不活太後,不僅是蘭侍官的過失,也將成為他的過失的。


    可自他那年失去所有至親,唯有皇祖母真心護他。倘若他因忌憚皇帝借故發難而連這最後的機會都不去把握,任憑皇祖母就此身去,他將一輩子都不會饒恕自己。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立刻吩咐下去全力配合蘭侍官救人。


    彼時一輪新月已至中空,眾人在門外等得麻木,終於見太醫們出來報喜:“蘭姑娘的解藥有效!太後娘娘體內劇毒已經解開了!”


    太後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劇毒侵身損人肺腑,一時半會未能醒來,醒來恐怕也不容易恢複。不過相比之前幾乎已經回天乏術的情況簡直好太多,院屋眾人一片喜色,心頭巨石終於得以稍稍落地。


    安晟緊握的雙手十指微顫,緩緩鬆開之時方發現指尖不知何時鉗入肉心,如今才覺又麻又疼。


    便在這時,菊竹姐妹乘著夜色悄然而至,附在安晟耳邊說了什麽。他眉心一抖,眼底已是一片寒霜。


    皇帝注意到她身邊的動靜,正好安晟也朝他看來,麵上露出淺淡的笑,隻是笑意均不達眼底:“想來皇祖母平素虔誠頌經、行善積德,方得天上菩薩保佑,平安渡過此次劫難。”


    “哪知這天上的真菩薩慈悲為懷,地下的偽菩薩卻多行不義。放任惡長便成大害,日後指不定要為禍人間。”


    聽她這般說道,那些老大臣們尚不解其意,帝後卻是想到什麽,雙雙臉色沉了下來。


    第58章 問罪   安晟剩著夜色而歸。


    “母後她們怎麽還沒回來?”被留在圍宴中的昭燕雙手摻臉, 翹首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也不知皇祖母現下怎麽樣了。”


    紅繡與幾個宮人均被皇後留下來照看昭燕,溫聲安撫:“吉人自有天相, 太後娘娘一定能平安渡過這個難關。”


    “長姐姐一定很擔心,她與皇祖母這般親近要好。”誰能想到原本應該喜樂洋洋的好日子竟會發生這樣糟心的事情?昭燕顰蹙秀眉, 不由自主朝著某個被羽林衛重重看押的方向瞥去:“紅繡,你說這事會不會真是那名宮女幹的呀?”


    紅繡順著她的視線方向瞥去, 從她們的角度看不見被羽林衛重重看押的柳煦兒:“不好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麽會不好說呢?”昭燕不滿嘀咕。


    紅繡失笑:“倘若真是她幹的, 作為她的主子, 安晟殿下難辭其咎。”


    昭燕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怎麽會這樣?這又不關長姐姐的事!我聽說長姐姐的茶裏也被下毒了, 說不定她連長姐姐也要害呢!”


    “若說她有心加害於人, 可她畢竟又及時將安晟殿下的茶盞打掉了, 所以奴婢才覺得不好說。”


    昭燕微微怔忡,擰著細眉不說話。


    就在蘭侍官與太醫們費盡心機將太後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這段時間,文潮奉行皇帝旨令帶人逐一檢驗每桌的菜肴茶飲, 並將所有經手太後膳食的廚子宮人悉數扣留下來一一審查。


    太後出事之時飲宴已經過半, 每桌的菜在座之人幾乎已經吃過了,好在目前未見其他人有類似太後吐血的情況,如此一來便可以將目標範圍縮小, 並直接鎖定問題就出在太後與安晟公主這一席上。


    很快,驗毒的人從安晟公主被打碎的茶碗當中驗出劇毒。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他們卻從太後所食所用中並未檢出任何毒素,這樣的結果屬實讓人大感意外。


    但是通過太醫那邊遞回來的消息一再確認,太後之所以會出現中毒吐血的反應,的確是服食了毒性極為猛烈的東西所至。


    那麽太後到底是怎麽中毒的呢?


    聽完驗毒的人匯報以後, 文潮慢條斯理地反問:“那會不會膳食中下毒隻是一種障眼法?有沒有可能這毒有時效性,相隔幾個時辰、幾天前就已經下了毒,隻是發作的時間沒有那麽快?那這搜查的範圍就得擴大了才行,整個佛台寺可都得查了呀。”


    這話讓佛台寺住持皺了眉,慧通大師道一聲‘阿彌陀佛’:“老衲認為不妥,今夜赴宴者尚未徹底查清,難不成就要擴大到搜山搜寺不成?依文公公的意思,莫不是認為下毒之人乃是我寺中人?”


    “慧通大師誤會了,”文潮溫笑:“佛台寺曆來乃是祭祖重地,寺中僧人多半都是老麵孔了,便是陛下娘娘都是深信貴寺上下的品德。我更擔心的是一些混跡其中的來路不明者,想來那人與太後同行而至多有接觸,今日太後大壽唯他不在,想來還是查個徹底為好。”


    慧通一聽,哪還不知他意有所指說的是誰?除了太後半路邀來的那位乘風大師,這所謂的來路不明的外來者也沒誰了。


    一直密切關注文潮動向的梅侍官一聽,暗暗皺眉,難道他竟已經盯上高巽了,想趁這個機會抓人?


    正當梅侍官尋思著怎麽給安晟遞消息時,一道聲音響起:“不是這樣的。”


    那被視作嫌疑對象受羽林衛看押的柳煦兒,在陷入良久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我看到了,看到加害太後娘娘的人是如何下毒的了。”


    倘若今夜沒有意外發生,那麽原本好好的壽宴大家吃飽喝足便該各自散了。


    可太後出事之後,留在宴上的人一時半會走不了。隻是在真相尚未查明之前,多半的人也不敢走。當然這其中也有個別例外的,小秦妃打著嗬欠支頤抱怨:“你們去查該查的人,扣著本宮做什麽?本宮一沒燒菜端菜二沒接近太後那桌,怎麽著也無從下手,沒別的事本宮要回去睡覺了啊。”


    太後命懸一線生死未卜,這會兒皇帝皇後都還沒回來了,也就小秦妃這樣慣使性子的人才敢擺出事不關己揚言回去睡覺。其他妃嬪無不暗暗鄙夷,心裏就是不關心,麵上還是得端著些,作個樣子。


    一聲軟軟的哈欠跟著響起,淑妃懷裏的昭平睡眼惺忪,一臉不滿地抱怨:“母後,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呀?我困了。”


    淑妃捂住她的嘴小聲安撫:“乖,你先在母妃懷裏睡會,等你父皇回來咱們就能走了。”


    “我不要,我要回去睡床!我不要待在這裏!”昭平不依,使勁地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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