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他聽到謝徽禛極輕的一聲笑,蕭硯寧抬了眼,麵前謝徽禛又恢複了那副不正經之色,方才的種種仿佛是他的錯覺。


    謝徽禛目光落向他微紅的耳垂,伸手過去輕捏了捏:“什麽都是本少爺的,但本少爺依然是見不得人的,是嗎?”


    蕭硯寧有心想解釋,又被謝徽禛打斷:“罷了,以後再說吧。”


    外頭人來回報已經將信寄了,謝徽禛漫不經心地吩咐:“走吧。”


    馬車重新動了,往清水街去,謝徽禛收回手,不再糾纏之前的話題,靠回車壁,繼續閉目養神。


    蕭硯寧看著他,神情黯下,到嘴邊的話終是沒說出口。


    第35章 徐家表兄


    到了清水街,這邊卻很熱鬧,買年貨的人絡繹不絕。


    下車後謝徽禛帶著蕭硯寧興致勃勃地逛街,見著什麽新奇的都想買,他看中了一對紅燈籠,叫蕭硯寧一起來看,回頭見蕭硯寧有些神思不屬,喊了他一聲:“硯寧,想什麽呢?”


    蕭硯寧回神打起精神:“沒什麽,少爺有何吩咐?”


    “你過來看看這個燈籠怎麽樣?”謝徽禛示意他。


    蕭硯寧走上前,仔細看過後說道:“挺好的。”


    謝徽禛看著他:“真覺得好?”


    蕭硯寧:“是還挺好的。”


    謝徽禛瞥開眼,說了句:“方才在車上那些話別往心裏去了,出來買年貨,高興一些吧。”


    蕭硯寧一愣,點了點頭:“好。”


    謝徽禛直接叫人付了銀子,再拉過他:“走吧,我們去前頭的成衣店瞧瞧。”


    他說的成衣店就在前邊街上位置最好的地方,占了兩間鋪子,規模頗大,賣的都是絲綢錦緞名貴料子的成衣,大約因衣裳樣式好、繡工也精致,生意很是火爆。賣男裝的鋪子這邊人還稍微少些,他二人進去,立刻有店掌櫃迎上來,問他們想買什麽樣的衣裳,好給他們推薦。


    謝徽禛隨意晃了眼,各樣款式、顏色、用料的衣裳掛滿整間鋪子,琳琅滿目。


    他問道:“隻有這些?”


    “小郎君若是這些沒有瞧中眼的,這裏還有幾本畫冊,什麽樣式的衣裳裏頭都有,您可以慢慢挑。”那掌櫃的笑眯眯說道。他一看便知麵前這二人都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來買成衣想必是心血來潮,畫冊裏還有更貴更好的衣裳沒掛出來,這二人必買得起。


    便有兩個跑堂小二將畫冊送了過來,謝徽禛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畫這畫冊的人功底大約不錯,一件件衣衫畫得十分細致,細節之處亦清晰明了。


    蕭硯寧低聲問他:“少爺,你要買衣裳嗎?”


    謝徽禛挑中了一件絳紫色繡流雲暗紋的直襟長袍,問那掌櫃的:“這件,他可穿得?”


    謝徽禛說的是蕭硯寧,不等掌櫃的回答,蕭硯寧先擰了眉:“少爺不必給我買……”


    “過年當然得穿新衣裳,少爺給你買不應該嗎?”謝徽禛說完再次問那掌櫃,“他穿得了嗎?”


    掌櫃的笑著點頭:“穿得,當然穿得,這位小郎君身長挺拔,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應當正正好,小的這就叫人去拿來給小郎君試試。”


    衣裳很快送來,謝徽禛堅持要蕭硯寧試,他隻能換上。


    蕭硯寧甚少穿這般色彩豔麗的衣衫,有些不適,謝徽禛卻很滿意:“你就該多穿這顏色厚重些的衣裳,好看,別成日裏穿得那般素淨。”


    蕭硯寧不知當說什麽好,幹脆不說。


    一旁掌櫃的將他誇得天花亂墜,哄得謝徽禛高興了,再多買了幾件衣裳,蕭硯寧勸不動,隻能算了。


    說話間又有人進來鋪子裏,忽然喊道:“硯寧?”


    蕭硯寧驚訝抬眼,來人臉上露出笑,走上前來:“我還當是看錯了,竟真的是硯寧你,你幾時來了江南,怎的不與家裏說一聲?”


    蕭硯寧回神拱了拱手:“見過表兄。”


    那掌櫃的亦驚訝萬分:“少東家,您認識這位小郎君?”


    來人笑道:“自家人,硯寧是來買衣裳的嗎?挑中了哪件盡管拿走便是,自家的鋪子付什麽錢。”


    蕭硯寧剛想說不用,他身邊謝徽禛開了口,問他道:“硯寧,他是誰?”


    蕭硯寧趕緊與他介紹:“少爺,這位是徐家表兄,是我舅舅的長子。”


    聽到“少爺”二字,來人神情一頓,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謝徽禛,麵上多了幾分恭謹之色,轉身向他,拱手行了一禮:“在下徐長青,見過公子。”


    謝徽禛心知對方已猜到他真實身份,麵色淡淡,隨意點了點頭:“嗯。”


    之後那徐長青說請他們去對麵茶樓說話,掌櫃的已將謝徽禛為蕭硯寧挑中的幾件衣裳包好,徐長青再次說不必付銀子,謝徽禛沒聽他的,讓身後內侍按原價給了錢。


    一刻鍾後,他們坐上對街茶樓二樓的雅間,徐長青欲要與謝徽禛行大禮,被謝徽禛免了:“孤這次來江南是微服前來,外頭人都不知道,你莫要說出去。”


    對方鄭重應下。


    之所以不瞞著徐家人,實則也是瞞不住,蕭硯寧入東宮當差之事他們都知道,更別提徐長青的父親之前還是京官,幾個月前才調回江南任學政一職,徐長青雖一直在江南這邊念書沒去過京裏,他父親從前卻日日上朝,不可能不認識謝徽禛。


    謝徽禛讓徐長青坐,徐長青也不推辭,與他們一同坐下了,並無拘謹。他問起蕭硯寧來了南邊怎不回去蒼州看看,蕭硯寧看一眼正淡定喝茶的謝徽禛,解釋道:“殿下來此是同巡察禦史蔣大人一起,來考察江南政務,是陛下給他的曆練,殿下身份不便對外透露,我須護衛殿下,公務在身走不開,原是想等過年前幾日再回去一趟,沒曾想今日會在尋州府這裏碰上表兄。”


    這套說辭是先前謝徽禛交代給他的,即便是對徐家人,查找鐵礦之事也不便明著說,免得不慎走漏風聲。


    “原來如此,”徐長青了然道,“我來此是趁著年節之前過來拜訪一位同窗,也不曾想會碰上了硯寧你,倒是巧了,前幾日祖母還念叨著你,這回你回去家裏過年,她老人家一準高興,正巧我還要在這裏多待幾日,要不等過幾日你隨我一同回去吧?”


    聽到“硯寧”二字從徐長青嘴裏出來,謝徽禛微不可察地蹙眉。


    麵前這位徐家表兄年不及弱冠,樣貌斯文俊秀,聽聞學識也好,小小年紀就已過了鄉試,家裏有意壓了一壓,才叫他要等到後年才進京參加下一科的會試,前途應是無可限量。先前謝徽禛曾想過這樣的人或許可以收為己用,但如今真正見了人,他卻打消了心思,若要說原因,大約是這人看蕭硯寧的眼神叫他不痛快罷。


    蕭硯寧尚在猶豫是否要應下,謝徽禛擱下茶盞,冷淡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硯寧晚幾日再去,免得他與你同行被人瞧見,猜出孤的身份。”


    謝徽禛這麽說了,蕭硯寧便也道:“表兄你的事情辦完便先回去吧,年前我自會去蒼州看望外祖母。”


    如此徐長青自然說不得什麽,他看著蕭硯寧道:“若是天冷路不好走,到時候我派車來接你。”


    蕭硯寧點頭:“多謝表兄。”


    之後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有謝徽禛在,閑聊家常也不合適,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隻喝了半盞茶,謝徽禛提醒蕭硯寧:“走吧,我們回去了。”


    他說完先站起身,提步離開,蕭硯寧趕緊跟上。


    徐長青陪同他們一塊下樓,恭恭敬敬地將謝徽禛送上車,再要與蕭硯寧告別,車中謝徽禛喊了一聲:“硯寧,上來。”


    蕭硯寧來不及跟徐長青多說,上了車去。


    謝徽禛的車駕很快走遠,徐長青垂首靜默片刻,抬眼望向前方街頭馬車消失的方向,麵無表情地轉身。


    回到官邸,剛一進門謝徽禛便示意蕭硯寧:“去榻上坐下,將鞋脫了,我看看你的腳。”


    蕭硯寧尷尬道:“少爺,我腳上的傷已經好了。”


    謝徽禛不信:“我看看。”


    蕭硯寧隻得走去榻邊,剛坐下脫了靴,謝徽禛上前來,在他身前半蹲下,握住他受傷的那隻腳,在腳踝處輕按了按,語氣難得溫柔:“今日走了這麽久,不疼?”


    “真沒事了。”蕭硯寧低聲道。


    謝徽禛仔細看了看,確定已無大礙,一彎唇角,也坐去了榻上。


    下頭人奉來茶水,謝徽禛啜了一口,慢悠悠道:“都說這江南的名茶好喝,可孤還是覺著,從京裏帶來的茶葉喝得慣些。”


    他這話仿佛意有所指,蕭硯寧大約覺出他對徐長青的冷淡,猶豫問道:“少爺是對徐家表兄有不滿嗎?”


    謝徽禛瞥他一眼,問他:“你與他關係很親近?”


    蕭硯寧解釋道:“我在蒼州外祖家住了四年,期間表兄對我諸多照拂,關係自是近的,表兄他為人純善、一心向學,恐不善言辭,若是言語間有得罪了少爺的地方,還請少爺大人有大量,莫要與他計較。”


    “純善?”謝徽禛掂量著這兩個字,“何以見得?”


    蕭硯寧道:“外頭人都是這般說的,他是外祖家小輩中的楷模,舅舅對他寄予很大期望,表兄他十七歲便過了鄉試,我不如他。”


    “何必妄自菲薄,”謝徽禛不以為然,“再者說,別人嘴裏說的哪能作準,外人還道本少爺賢德呢,本少爺是嗎?”


    蕭硯寧:“……少爺也不必妄自菲薄。”


    謝徽禛哼笑:“所以你說這些,是怕我對他生了芥蒂,耽誤了他前途?”


    蕭硯寧不知該怎麽說:“不知表兄哪裏得罪了少爺?”


    “你說呢?”謝徽禛故意問。


    蕭硯寧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搖了搖頭。


    謝徽禛輕嗤:“我還與外人道我是你表哥,原來真正的表哥就在這裏,一口一句硯寧,當真是親熱得很。”


    蕭硯寧一怔,對上謝徽禛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間明白了他話中深意,漲紅了臉:“少爺誤會了,他是我表兄,沒有其他的,真的沒有……”


    “我誤會什麽了?我說什麽了麽?”謝徽禛打斷他的話,“算了,你別說了,也別在我麵前再提你那位表兄,我不想聽他的名字,他確實得罪我了,我看他不順眼,真不想誤了他前途,就少替他在我麵前說好話。”


    蕭硯寧啞口無言。


    謝徽禛:“硯寧是否覺著我霸道不講理?”


    蕭硯寧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


    謝徽禛坦然承認:“是啊,硯寧不會今日才知道我是個霸道不講理之人吧?”


    蕭硯寧:“……少爺息怒,我以後再不提了就是。”


    謝徽禛沒好氣:“沒生你的氣,不用說這種話。”


    “那,蒼州還去嗎?”蕭硯寧小心翼翼問。


    謝徽禛反問他:“你能不去嗎?”


    蕭硯寧神情裏有一些遲疑,既已經來了南邊,尤其還碰到徐長青了,他若是不去,外祖母說不得會親自來尋州,這大冷天的讓她一個老人家特地趕來,若是路上有個三長兩短他罪過可就大了:“我就去給外祖母拜個年就回來,不會耽擱太久……”


    “想去就去,我跟你一起去,”謝徽禛打斷他的話,“沒攔著不讓你去外祖家,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在你眼裏是惡人嗎?”


    蕭硯寧趕忙道:“不是,少爺是好人。”


    從一開始他就認定了謝徽禛是好人,現在也不會改。


    “我是好人?”謝徽禛揚了揚眉。


    “是。”蕭硯寧從前與公主是這麽說的,現在當著謝徽禛的麵仍是這般說,他不會撒謊。


    謝徽禛在心裏罵了句呆子,罷了。


    再擺了擺手:“過幾日,說好了我同你一起去,等小年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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