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蒼州徐府


    小年前一日,蕭硯寧帶著謝徽禛並幾個侍衛內侍,低調抵蒼州府。


    徐府一早派了人到城門口迎接,蕭硯寧來之前並未說謝徽禛會與他同行,這會兒到了蒼州府門口,才提醒徐氏來人說“少爺”隨了他一同前來,來接人的徐府管事聞言慌忙要派人先回去稟報,蕭硯寧又叮囑道:“別鬧太大動靜,跟舅舅他們說到二門上迎接便可,別叫太多人知道了。”


    管事滿頭大汗地應下。


    半個時辰後,謝徽禛的車駕停在徐府正門外,出來迎接的果真隻有徐長青帶著幾個下人。


    謝徽禛抬眼望向徐府門上牌匾,眸光微頓。


    徐氏是江南一帶的望族,百年書香世家,到了徐長青父親徐黔生這一輩更是出息,徐黔生現今才三十有五,已官至正三品的江南學政,前途無可限量,在這江南官場亦是數得上的人物。


    被徐家人迎進門時,謝徽禛心裏忽然生出絲疑慮,徐氏這般清貴人家,當年怎會與蕭王府那樣處境尷尬的異姓王府聯姻?


    還不止,他隱約記得,先帝後宮裏也有位出身江南徐家的妃嬪,但不得寵,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早年就病逝了。


    世代朗清的書香門第,卻將女兒嫁進高門世家,甚至皇家,委實叫人不解。


    漫無邊際地想著這些事情時,他們已邁過正門,徐氏眾人以徐老夫人和徐黔生為首,俱在二門上等著,他們也是知事的,沒叫女眷和小輩都來,免得有嘴不嚴的過後說漏了謝徽禛的身份。


    便是謝徽禛說了不必多禮,這些人依舊跪地行了大禮。


    謝徽禛朝著徐老夫人虛伸了伸手:“老夫人免禮,起來吧。”


    再眼神示意蕭硯寧,蕭硯寧上前去將他外祖母扶起身。


    徐老夫人年近花甲,一頭鶴發梳成髻,抹了頭油,熨帖得一絲不亂,她麵色紅潤帶著笑,眼神卻十分堅毅。


    謝徽禛隻聽她說了兩句話,便知這位老夫人非泛泛之輩。


    徐老夫人有四子三女,皆以成家,除了嫁出去的女兒,四個兒子仍住在這徐家大宅裏,並未分家,便是徐黔生已官至三品學政,依然對老母親俯首帖耳、恭順至極。


    “先前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徐黔生小心翼翼地與謝徽禛請罪。


    謝徽禛對這位徐學政其實並無太大印象,徐黔生先前在翰林院當差,他最不耐煩就是與那些酸儒打交道,故而除了朝堂之外的地方從未見過對方。但這人的才學之名卻如雷貫耳,不但是徐黔生,他幾個弟弟也在江南這邊為官,都是才識了得之人,且徐家還在這江南一帶廣開書院,備受天下讀書人的推崇。


    謝徽禛再又想到,徐氏在這邊美名之甚,先前他與他父皇怎會覺得這家人低調?


    回神謝徽禛笑了一笑:“徐大人客氣,在外頭便不必稱殿下了,免得叫人疑心,我此番是以忠義伯府錢小郎君的身份前來,事先未先說一聲,便厚著臉皮隨同硯寧登門打攪,叨嘮了你們才是。”


    他這麽說徐家人隻能應下,徐黔生又說起些“蓬蓽生輝”之類的話,謝徽禛聽得膩味,臉上笑容卻不減。


    徐黔生的身後,徐長青神色微微一頓,目光在謝徽禛與蕭硯寧之間轉了一圈,垂了眼。


    徐家人將他們迎進正院,陪著謝徽禛喝茶吃點心,晌午時又設酒宴,桌上徐老夫人問起蕭硯寧能在家裏待幾日,不待蕭硯寧說,謝徽禛替他答道:“過了十五再回去。”


    蕭硯寧眼中又轉瞬即逝的訝異,看了謝徽禛一眼,謝徽禛嘴角含著淺笑,說得仿佛理所當然:“我隨硯寧一起,還望老夫人別嫌棄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徐老夫人笑吟吟道:“小郎君願意在徐家過年,是徐家莫大的福分,何來添麻煩一說,小郎君客氣了。”


    謝徽禛又笑了一笑,舉杯將酒倒進嘴裏。


    先前來時他與蕭硯寧說的是初三便回去尋州,如今忽然改了口,不怪蕭硯寧驚訝,謝徽禛是臨時改的主意,至於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就當是心血來潮,直覺告訴他或許可以在這徐家多待上幾日。


    反正之前京城已經來了消息,欽差要在十五之後才會到尋州。


    用過酒宴,徐黔生道請謝徽禛就在這正院裏住下,謝徽禛直接拒絕了:“我與硯寧是來做客的,哪有搶了主人家住處的道理,再者說這段時日過年,貴府怕是日日有客上門,我若是住了正院,豈不叫人不好想?我的身份不便對外透露,還望貴府幫忙隱瞞一二,也不用忙活著張羅什麽了,硯寧說他先前在這邊時一直住在後頭園子裏的翠木居,我便與他一塊住那裏好了。”


    徐黔生猶豫道:“翠木居地方小,小郎君與寧兒一塊住,怕住不開……”


    “不會住不開,”謝徽禛擺了擺手,“我不在意這些,就這樣吧。”


    既然謝徽禛堅持,徐家人便也不好說什麽,好在先前知道蕭硯寧會來,翠木居早已修整清掃過,可以直接住下。


    他二人一路從尋州過來這會兒也累了,宴席散了便先回去了住處歇下。


    才擱下東西說了幾句話,又有人進屋來稟報,說徐郎君在外頭,想與蕭世子說幾句話。


    謝徽禛正在看牆上掛的一幅畫,聞言瞥了蕭硯寧一眼,再問來傳話的人:“他想與世子說什麽?”


    下頭人道:“徐郎君沒說,隻說請世子出去說話。”


    謝徽禛輕嗤。


    蕭硯寧說了句“少爺,我去去就回”,見謝徽禛沒反應,隻當他是答應了,出門去。


    徐長青就站在外頭院子裏等,抬眼時看見蕭硯寧走出來,他身上穿著當日在尋州他們家的鋪子裏買下的衣裳,很好看,但是那位“少爺”為他買的。


    斂去眼中情緒,徐長青迎上前:“那日匆匆一見,也沒機會單獨跟你說話,先前你成了親,我遠在江南這邊,不能當麵去與你祝賀,委實是件遺憾事,這些日子你過得可還好?”


    “我很好,多謝表兄關切。”蕭硯寧語氣溫和道。


    徐長青打量著他的神色,蕭硯寧應當確實過得不錯,氣色都比從前好了不少。


    被徐長青這麽盯著,蕭硯寧莫名生出些許不適,或許是被那日謝徽禛的話影響了,他下意識避開了徐長青的目光。


    徐長青眸光頓了頓,又道:“我給你送了些香料來,你從前慣常用的。”


    蕭硯寧不想顯得過於生疏,沒有拒絕,再次與他道謝。


    徐長青問他:“這裏的正房隻有一間屋子,你住廂房嗎?”


    蕭硯寧含糊“嗯”了聲。


    徐長青皺眉道:“住廂房哪能行,要不我叫人給你們換間大一些的院落吧,或者你去我那院子裏住,正房有兩間,可以住得開。”


    “我得貼身護衛少爺,換地方也不必了,太麻煩了,”蕭硯寧道,“我剛看了,廂房也挺好,挺整潔的,反正等十五過後我們就走了。”


    徐長青:“不是很麻煩……”


    “少爺已經安頓下來了,不好讓他再換。”蕭硯寧堅持道。


    他這麽說了,徐長青隻得作罷,又提醒他:“那便算了,若是有什麽缺的,你隨時與我說,我叫人給你送來。”


    蕭硯寧與他道謝。


    “你我表兄弟,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徐長青無奈道,“對了,明日起西大街的燈會便開了,以往我們每年都一塊去的,趕巧你今年也在這裏,想去嗎?”


    蕭硯寧有些猶豫,燈會上人太多了,又是夜裏,他與謝徽禛來這裏沒帶幾個人,謝徽禛畢竟身份特殊,容不得有半點閃失,那種地方並不適合他們去。


    見蕭硯寧麵露難色,徐長青還欲再說什麽,有人打斷了他:“硯寧進來,天冷,別一直站外頭吹風。”


    蕭硯寧聞聲回頭,謝徽禛站在窗邊,衝他抬了抬下巴:“過來。”


    便是連正眼都未瞧那徐長青,說完又闔上了窗子。


    蕭硯寧小聲與徐長青說了句“我先進去了”,轉身回去了屋裏。


    謝徽禛坐上了榻,手裏捏著枚棋子,示意蕭硯寧也坐過來。


    蕭硯寧身後內侍手中提著方才徐長青送的香料,謝徽禛瞥了一眼,問蕭硯寧:“那什麽?”


    蕭硯寧道:“表兄送的香料,之前我在這邊時慣常用的,能提神醒腦。”


    謝徽禛叫人拿過去,打開隨意聞了聞味道,再扔去一邊:“這味道聞著不太好,別用了,就用太醫給你開的那些。”


    蕭硯寧應下:“我知道了。”


    謝徽禛叫下頭人將香料拿去分了,蕭硯寧沒說什麽。


    下棋時謝徽禛隨口問起自己先前所想:“你母親出身江南書香門第,為何會嫁去了京城的高門世家?”


    蕭硯寧道:“我也不知,從前隻聽母親提過幾句,當年是外祖偶然看中了來江南會友的父親,才有了之後的事情。”


    謝徽禛:“你外祖家裏還有嫁進宮的女兒?”


    蕭硯寧道:“是有,聽說是我外祖的小妹妹,不過紅顏薄命,進宮沒幾年便去了。”


    蕭硯寧話說完,微一擰眉,猶豫問:“少爺為何會問起這些?”


    謝徽禛道:“隨便問問罷了,徐氏四兄弟都挺有本事的,徐長青這個後起之秀也不遑多讓,徐家如今門楣興旺,難免叫人側目。”


    “舅舅他們也不過是堅守讀書人的己心而已。”蕭硯寧解釋道。


    謝徽禛笑了笑:“硯寧倒是心向著他們。”


    蕭硯寧:“……我也隻是說句公道話罷了。”


    謝徽禛不再說,繼續落下一子。


    片刻後蕭硯寧又問他:“少爺當真打算在這邊待到十五之後才走嗎?”


    “啊,”謝徽禛漫不經心地點頭,“左右這段時日是做不了正事的,尋州官邸裏到底不如這徐家府上舒坦,不如就留這邊過完上元節再回去吧。”


    謝徽禛都已決定了,蕭硯寧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應下了。


    謝徽禛手裏捏著枚棋子慢慢摩挲,一直垂眼注視著棋盤上的走勢,蕭硯寧看著他,心神微動,問了一句:“少爺,從明日小年夜起一直至十五,蒼州這邊最熱鬧的西大街都會有燈會,你想去看嗎?”


    謝徽禛抬眼望向他:“你邀我?”


    蕭硯寧點頭:“少爺想去看嗎?”


    謝徽禛笑道:“先前徐長青問你去不去,你不是沒應?我還當你是擔心出門人太多,不願讓我去,怎的這會兒竟又主動提了?”


    蕭硯寧不自在道:“少爺聽到了我與表兄說的話?”


    謝徽禛:“不能聽?”


    蕭硯寧:“我本意確實覺著燈會那種地方不適合少爺去,但少爺好不容易來一趟江南,若是沒見識過江南最有名的蒼州燈會,總是個遺憾,讓跟著的人謹慎一些便是,我也會隨侍少爺左右。”


    “不用你隨侍左右,”謝徽禛道,“你與我同去看燈,你邀我,我赴約,僅此而已。”


    蕭硯寧一怔,對上謝徽禛含笑目光,回神再次點了點頭:“好。”


    第37章 不及公主


    翌日清早,謝徽禛和蕭硯寧才用罷早膳,徐家派人送了灶糖過來。


    “今日是小年,灶糖定是要吃的,這些都是剛新鮮做出來的,請小郎君和表少爺一塊嚐個鮮。”來送吃食的管事笑眯眯道。


    東西呈上來,謝徽禛一看笑問他:“這是灶糖,還能做出這些花樣來?”


    灶糖誰沒吃過,但像徐府這樣做成各種顏色、樣式的他還是第一回 見。


    那管事笑著解釋:“府上每年的灶糖都是夫人姐兒們自己做的,今年這些是大姐兒帶人做的,這些花樣巧思也是大姐兒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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