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的小廝向他匯報過林長纓出去買東西,先前一段時間,沈清辭都會讓影衛跟著她,可最近的時日,她總是往後看,似是有所察覺,未免暴露,他就幹脆不讓人跟著了。


    李成風重新替他倒了杯冷酒,安慰道:“殿下別擔心,許是姑娘家要買的東西多,不如我先去找找。”


    “快去。”


    李成風得令,打算翻窗從後門出,不料卻遠遠聽到咚咚的拍門聲,隻見蕭雪燃推門闖入,著急萬分。


    “不好了,將軍不見了!”


    第77章 醒悟“觸碰他,擁抱他,保護他...……


    長街繁華,人來人往間,似有幾個黑影穿梭,尋找無果,朝後街巷子而去,紛紛頷首道:“閣主,這金榜書院裏裏外外,包括附近街道都尋遍了,確無夫人的蹤跡。”


    沈清辭攥緊了輪椅的扶手,迫使自己定下心神,思索著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不告訴蕭雪燃就走了,肯定是突然發生什麽事,若是蕭雪燃現在回林家還找不到她人,那她還能去哪......


    “殿下!”


    一聲輕喚,他回頭就見李成風和韓淵鳴匆匆走來,隻見他一身窄袖常服,腰佩長劍,巷子外來往皆是訓練有素的府兵,欲出城去。


    韓淵鳴從懷中掏出封信,“殿下,這是立青托守城門的士兵送來的信,說是在金榜書院瞧見宜靜一人偷偷跟蹤一名書生,她不放心就跟上去了,想來如今已然出了城,屬下現在立刻帶人去城門外去尋。”


    沈清辭接過,雖然字跡潦草匆忙,可橫折回勾間看得出是她親筆所寫。


    李成風終是忍不住,問道:“韓統領,公主府的人怎麽說?難不成就不能看好愛亂跑的小公主嗎?”


    言辭中滲著些許慍怒,饒是好脾氣也耐不住這位公主三番四次地惹麻煩,更何況李成風多是看在眼裏,宜靜公主從小到大都對沈清辭冷嘲熱諷,如今竟還惹麻煩到林長纓身上。


    韓淵鳴本就不會打圓場,心下一團亂麻,隻得勸慰道:“成風,公主府早就亂成一鍋粥了,自晚膳就瞧不見宜靜,但你不用擔心,立青武功好,肯定不會出事的。”


    “夫人武功是好,可也不能全仰仗著她呀!更何況夫人現在還身中......”


    話說至此,他沒再往下說,林長纓中毒一事旁並人不知。


    不料回過神來,兩人抬眸一看,頓時愣住了,四處觀望著。


    “殿......殿下呢!”


    兩人不過來回幾句,沈清辭早就不見了蹤影,隻餘一把楠木輪椅,春風拂過,這夜裏亦多了幾分冷意。


    直往城門的長街上,層疊簇擁的房簷忽有一抹身影閃過,輕踏梁柱,不露聲色,廊簷下正有紮著雙條髻的小孩吃著糖葫蘆,一晃神還以為看錯了,連聲喚道:


    “娘親!我看到會飛的神仙誒!”


    婦人拉著他走,見房簷上什麽都沒有,“傻孩子,神仙哪是你能看到的,快走吧!”


    不過須臾,沈清辭出了城門,偌大山林環繞,大孤山坐落,村莊錯落,找個人如大海撈針,回想信上內容,亦是疑點重重。


    沈宜靜為何突然跟蹤個書生,還跟蹤到城門外......


    倏地,似乎回想到什麽,頓時眸光一亮,書生!大孤山!


    伴隨著窸窸窣窣聲,沈清辭察覺有人經過,他連忙躲到樹叢中,月輝傾瀉間,落在他一側陰影之下,掩映其中。


    兩個穿著的粗布麻衣男子走來,長得尖嘴猴腮,衣著舉止邋遢粗俗,腰佩大砍刀,一身匪氣,常人遇到都要避之不及的人物。


    沈清辭微眯著眼睛,注意到這兩人身上都有新的劍傷,刀傷劍痕錯落分布,似是方才浴血奮戰一番,從傷口分布和切口的劍法來看,持劍者招式有序,可從力道來看又有點不足。


    兩人飲了口烈酒,啐了口唾沫到地上,其間含著血沫,罵聲道:“真是氣死了,居然被兩個賤人反擺了一道,害得我們死了不少弟兄,現在還要下來巡山。”


    “不過沒想到那小娘們居然那麽能打,跟個母夜叉似的,不會經常在家還打那口子吧!”


    說罷,多是兩人肆無忌憚地笑聲,引得林中雛鳥驚飛。


    倏地,笑聲頓止,兩人懸在空中的手微微顫著,往後一瞥,依稀可見的脖頸邊上的冷劍,稍稍一壓,血痕隱現。


    沈清辭持劍冷聲道:“你剛剛說的那兩個人現在在哪裏!”


    “你!”土匪一怔,氣血湧上,“哪裏來的不長眼的家夥,敢偷襲你爺爺,就不怕.......”


    話還未說完,悶哼響起,伴隨著血肉綻開的聲音,血花四濺,濺灑到另一人臉上,其中一人倒在血泊中,不停地抽搐。


    隻餘飄在空中的冷聲。


    “我不想再問第二遍。”


    存活的土匪應聲跪下,哭求道:“求英雄饒命,那兩人已經跳下了山崖,現在恐怕都屍骨無存了,不是我害的,是我們大當家把她們逼上去的,饒命啊.......”


    沈清辭頓時眸光盡碎,持劍的手微顫著,緩緩放下,須臾間,土匪的哭喊聲回蕩在他的耳畔,隻餘嗡嗡微鳴,眼前的事物漸隱漸顯。


    跳崖!屍骨無存......


    鴉聲鳴起,顫得樹葉簌簌而落,枯藤纏繞半山腰間,時有岩洞滴水四濺,哢噠一聲,樹枝折斷,堆在一塊,幸虧隨身帶了火折子,沒一會兒就燃起了火堆,才得意瞧清是林長纓。


    夜深露重,林長纓連忙烤火取暖,揉搓著手,剛剛一番廝打,如今心口卻隱隱作痛,暖和點才可緩解。


    倚在石壁間的宜靜公主瞳仁微動。


    林長纓見她醒過來,沉聲道:“醒啦?我來之前已經派人去給韓統領送信,他應該能找到這大孤山來的。”


    宜靜公主訥訥地點點頭,仍未回過神來,忽地,星點子迸濺爆蕊,跳到她手上,頓時蔓延著刺痛,嚇得一骨碌跳起。


    “我不要跳下去!這肯定會......”


    倏地,回過神來,看向四周,才發現如今正處於一個山洞中,林長纓微眯著眼,如看傻子一般看著她。


    宜靜公主連忙摸著自己的臉和身體,驚道:“我沒死!本公主居然沒死!”


    林長纓挑著這火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公主福大命大沒死,臣下倒是快要被你壓死了!”


    兩人被逼至懸崖之時,她注意到山下有枯藤,回想起這是大孤山,幹脆賭一把抱著她跳滾到山洞裏來,但沒想到宜靜公主看著小,差點沒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思及此,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腳。


    摔下來時還不小心扭到了了,今天還真是出門應該看黃曆......


    宜靜公主一時語塞,自知理虧,隻好乖乖坐下,上下打量著林長纓,衣裳沾染塵泥,衣袖多處被勾破,手臂紅腫淤青,臉上還有些被樹枝劃破的小傷口,反觀自己,倒好像沒受什麽傷。


    她隻得心虛地挑弄著火堆,囁嚅道:“你......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個山洞的?”


    “這大孤山是我小時候和韓統領一塊練劍的地方,在山上玩時發現的,包括一開始逃上來的山路也是。”


    “哦!”宜靜公主應了聲,低低地瞧著這火堆,她都快忘了,韓淵鳴小時候撒潑打滾地要去平南林府學武,林楓華對他亦有賞識之恩。


    林長纓瞥了她一眼,歎道:“公主放心,韓統領這樣的,我不感興趣。”


    “我!”宜靜公主頓時漲紅了臉,“我才沒這麽想呢!搞得我好像很小肚雞腸似的......”


    說著說著,越發小聲。


    林長纓無奈一笑,回歸正題,正色道:“公主可知剛剛是有多危險,若不是臣下跟上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我也不想的,我之前在琴會上就說過那書生有貓膩,隻是大家都不信,連我的侍女都說我多疑,淵鳴哥哥又忙,我跟他說過也說我是看走眼了,而且他們禍害了那麽多好人家的姑娘,那我身為大梁公主自然要將他們抓住.....”


    林長纓聽著她的侃侃而談,扯了扯嘴角,怎麽感覺這般豪言壯語怎麽好像在哪裏聽過......


    “那公主是怎麽發現那個人換了張臉的?”


    說實話,她一開始瞧書生完全看不出他臉上的破綻。


    “那自然是因為氣味啊!”宜靜公主來回逡巡著,“每個人身上都有獨一無二的味道,這是任何香薰香粉都掩蓋不了的,好幾次琴會我都聞到他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可臉都不同,我就開始懷疑了,但是讓人暗中查他的身份和過所都沒問題,我就不信,這才偷偷跟蹤他,沒想到這世上真有易容術,那豈不是我們身邊豈不是可能有披著假麵的人存在,而我們又不知道......”


    “哪有那麽誇張”


    林長纓聽她說的頭頭是道,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回想方才看著他們撕下假麵,的確是心有餘悸......


    思索想來,還得多虧宜靜公主,否則這喪盡天良的懸案恐怕真得沉沒下去。


    她忍不住打趣道:“沒想到公主竟還有這樣的神通。”


    宜靜公主見難得誇她,不由得微仰著頭,似乎有些小得意,連聲道:“那是自然,我母妃的品香手藝可是連凝香閣都要甘拜下風的,每個人身上的味道我都能聞到,比如父皇都是龍涎香又糅雜了一堆奇怪丹藥的味道,二哥哥是冷梅香,淵鳴哥哥則是金絲紅檀和黃花梨木的味道,因為他喜歡木製坐具,你呢就是燒香拜佛的沉香,我現在衣服都是你身上的味道......”


    說著說著,她忽然想到什麽,看向林長纓,“至於沈清辭那就是又苦又難聞的藥味......”


    “哪裏!”林長纓當即反駁,嘀咕道,“我覺著......就挺好聞的。”


    宜靜公主眉眼一挑,“真不知道為什麽你和純善貴妃都護著他,從小到大對我都是愛答不理的......”


    林長纓不以為意,慨歎道:“那韓統領呢?從小到大,我都聽過很多人說他不善言辭,不懂這官場的門道,更不會如何與女子相處,一心沉迷武學,小時候韓夫人還擔心他沒姑娘家喜歡,倒是沒想到公主如此熱忱。”


    “那是自然,我喜歡他,自然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宜靜公主也不打算多加掩飾,如此坦率倒是讓林長纓一怔,挑弄著火堆,明滅不定的焰火倒映在她的瞳水裏。


    她的恍神宜靜公主看在眼裏,玩弄著樹枝,沒皮沒臉地笑著,“看你這表情,不會是沒懂我說的啥意思吧!看來長年累月地待在營中都遲鈍成這樣,難怪二哥哥都說你是木頭。”


    “木頭!”林長纓白了一眼,將樹枝折斷丟進去,這沈懷鬆竟敢背地裏說她是木頭,終是不忿,“那......還得請公主賜教?”


    “好說好說!”宜靜公主起身拍著手,來回逡巡著,思索道,“嗯......你的悟性......其實就像林將軍和林夫人,林將軍從未納妾,也從未有流言蜚語和紅顏知己那些亂七八糟的,他們二人神仙眷侶的美談在這上京城可是經久不衰,若是你對他的感覺就像你母親對你父親一樣,那不就是喜歡嘛!不過現在想想,父皇真的比較多情,的確比不上林將軍,最後每一個都辜負了,真是帝王家薄情......”


    人小鬼大地說著,無奈地搖搖頭,似乎憂慮深重。


    奈何真正憂慮深重的林長纓卻陷入沉思,回憶兒時在林府,父母的相處亦是曆曆在目,林楓華每次從邊境回來,除了去皇宮有公務之外,基本都待在林府,兩人平時都是彈琴品茶,品詩文,要麽就指導她武功,好像也沒什麽不一樣......


    宜靜公主見她這反應,不由得蹙起眉頭,複又坐回石頭上,歎道:“看你這樣子就肯定沒想明白,就拿我和淵鳴哥哥來說,每次見麵我都會想要抱他,雖然有大家在他會覺著不好意思,宮裏的侍女嚼他舌根我肯定不會放過,他喜歡的東西我也會替他尋來......”


    “這樣啊......”林長纓訥訥應著,托下巴沉思其中。


    宜靜公主信誓旦旦地點點頭,“我母妃也和我說過,其實就是想要觸碰他,擁抱他,保護他,對他和對旁人不同,對他是有私欲的。”


    林長纓眉眼一挑,喃喃道:“觸碰他,擁抱他,保護他......”


    完了,怎麽這小公主做的有點似曾相識,好像我都做過,可我對殿下一直都覺著是可深交的摯友才如此......


    頓時,眉眼漫上疑惑和糾結,回憶著過去,再對比以前,種種以來的確都是她不可能對旁人做的。


    林長纓一怔,似有什麽在腦海翻山越海而來,幡然醒悟。


    所以,她對他,一直都是這種心思......


    第78章 落定你為何對我這麽......(二……


    “誒!你怎麽了,臉怎麽那麽紅,你不會是對那沈清辭真動什麽心思了吧!”


    宜靜公主喜上眉梢,著實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去外麵看看情況,你坐這不要動。”


    林長纓拂過她的手,搪塞過去,隻覺心口隱隱作痛,周身的寒意侵襲全身,如凍掉骨頭般再敲碎,正欲起身去洞口,不料才剛走一步,腳踝劇痛難忍,一個趔趄未及,她一把扶住石壁才沒有摔下。


    “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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