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八躲在塌陷的坑裏,等兩支鐵槍擦著頭皮劃過時,衛八閃電般的伸手,抓住一支鐵槍的槍柄,借力跳出來。


    沒有人想到衛八會以這樣的方式反擊,持槍的人稍稍一愣,衛八順著槍柄滑來,一拳正中對方的胸口。


    這人似乎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衛八反手奪過他的鐵槍,頭也不回的架住了自身後刺來的另一支鐵槍。


    三個伏擊者,一轉眼就被衛八放倒兩個,當麻皮手中的鐵槍被衛八給擋住的時候,麻皮心裏就在暗罵曾虎和龍頭。


    這些日子,西頭鬼市的秩序似乎有那麽一點混亂,而且黃三響的貨被劫了,溫先生又被削掉了幾根手指,龍頭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十三堂在鬼市的地位就會受到挑戰和威脅,因此,龍頭決定反擊。


    當然,龍頭反擊不可能先選王換下手,因為王換這樣的角色,不是單槍匹馬在鬼市混的,要收拾他,就要整合力量。恰恰在這個時候,衛八和曾虎的衝突,讓龍頭捏住了一個軟柿子。


    事情是曾虎出的,但曾虎的指骨斷了兩根,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料理衛八的任務,便交給了麻皮。龍頭說,衛八是個外來戶,而且沒有靠山,很容易對付。麻皮接了龍頭的差事之後,還專門去找曾虎詢問,曾虎也說,衛八隻是力氣大些,自己完全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吃了個虧。


    所以,麻皮帶著兩個身手很好的徒弟來了,根據龍頭和曾虎的講述,他感覺可以不費多少力氣,就把衛八給解決掉。


    但一照麵,麻皮就覺得自己錯的厲害,眼前的衛八,分明就是一頭要吃人的虎。


    “你是麻皮?”衛八看看麻皮手中的紅纓槍,便想起自己初到西頭鬼市時,所打聽到的一些情況。


    來西頭鬼市的人,不可能沒聽說過十三堂。衛八知道,尋找銅牌,是個需要隨緣的事情,他已經做好了長期在這裏廝混的打算,所以打聽的很清楚。十三堂的麻皮,一杆紅纓槍使的出神入化,衛八早已問明白了。


    麻皮不答衛八的話,紅纓槍如毒蛇般襲來。衛八拿著手中的鐵槍招架了兩下,覺得不順手,隨手就把鐵槍丟掉了,握著拳頭跟麻皮廝殺。


    麻皮原本是不想說話的,但看到衛八此刻的舉動,他突然想笑,又突然很生氣。麻皮出道這麽久,跟人械鬥不止幾十次,不過,他從來沒有見誰會如此托大,放著武器不用,偏偏要拿自己的拳頭對敵。


    對麻皮來說,這是一種輕視。


    “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敢這麽瞧不起我。”麻皮咬著牙,手中的紅纓槍化作了一團光影。


    “我不會瞧不起誰,我隻是這雙拳頭練的久了,比刀槍都要順手。”衛八在槍影中穿梭,竟然還咧嘴笑了笑:“不過,我也很少會瞧得起誰。”


    麻皮沒有再說話,因為他陡然間覺得,衛八可能是自己這輩子遇到的最可怕的敵人,隻憑著一雙拳頭,就把手中的鐵槍給死死的壓住了。


    這一瞬間,麻皮除了在心裏咒罵龍頭和曾虎之外,還產生了逃走的念頭。他隻是來殺人的,卻不想被殺,感覺衛八不好對付,麻皮就認為,沒必要也不值得在這兒拚命。


    他拖著鐵槍想要跑,但衛八卻不肯放過他。麻皮邊跑邊回頭阻擋衛八,可僅僅跑出去十多步遠,衛八的身形越來越快,趕到麻皮身後,一把抓住了鐵槍的槍頭。


    衛八的力氣大的嚇人,麻皮用盡了全力,也沒把鐵槍給奪回來。這一刻,他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他終於知道這次伏殺絕對不是兒戲,也不是不成功還能抽身退走那麽容易的。


    麻皮不想死,鐵槍奪不回,麻皮幹脆甩手丟下鐵槍,這樣可能還跑的快一些。然而,在他丟下鐵槍的同一時間,衛八的身影已經閃到了眼前。


    昏沉下來的天際,劃過了一道流星,可麻皮卻沒能看到流星墜向遠方,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或許連半秒鍾都不到,但衛八的拳頭,已經落在了他的額頭。


    麻皮的死相不好看,額頭凹陷下去一塊,五官都挪位了,嘴巴鼻子一起朝外滲血,翻著眼皮,死死的盯著頭頂的天空。


    衛八搖了搖頭,宛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轉身繼續朝西頭鬼市走去。他和王換一樣,是個有原則的人,無論出現什麽樣的意外,都不能耽誤自己做生意,即便生意很小,又很冷清。


    衛八來到鬼市之後,鬼市已經開始上燈,一座一座的板屋魔術般的拔地而起,人聲鼎沸。


    但僅僅一個多小時之後,鬼市的氣氛像是有了些異樣的變化,十三堂的一些快腳分散開了,在鬼市裏到處亂轉,食坊是他們轉悠的重點目標。


    龍頭的大屋裏,琵琶聲很罕見的消失了,七叔也放下了自己的旱煙袋。十三堂的領堂,除了外出未歸的邵大,還有麻皮與溫先生之外,剩下的全都到了。


    麻皮的屍體擺在大屋的門口,龍頭坐在門檻上,拿手帕蘸著水,小心的把麻皮臉上殘留的血跡給擦掉。


    “那個衛八,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花媚姐用手指夾著一根細長的煙,對龍頭說道:“這些日子,我們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阿姐,人都死了,還怎麽去低調,難道讓人家騎在我們的脖子上拉屎嗎?”血鬼有些不服氣,盡管這些日子,他本人就低調了許多,因為偷襲王換貨倉的時候,手指被人給削掉了三根。


    “你有本事,那你去。”花媚姐斜眼看看血鬼:“那人就在食坊,你現在就可以去把他剁了,給麻皮報仇,給十三堂立威。”


    血鬼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動起來,但花媚姐激他也沒用,血鬼少了三根手指,卻好像多了幾個心眼,如今再也不像先前那樣拿腳趾頭想事情。


    血鬼不言語了,但曾虎又不服氣,幾個人開始爭論,像花媚姐,桃娘這樣的,隻考慮自己的生意穩不穩,會不會因為十三堂跟別人的衝突而受到影響。她們是不怎麽考慮麵子的,隻求著平安,掙錢。


    幾個人爭來爭去,誰都沒有說服誰。不過,他們心裏倒是有數,比起衛八,王換才更加難以對付,因為現在有各種各樣的證據表明,王換身後的靠山,是“十不全”。


    很顯然,對付王換和他背後的十不全,顯然要比對付衛八更困難。十三堂現在沒必要為了一個衛八,而把計劃打亂。龍頭做好了打算,一定要把王換除掉,至少衛八隻在食坊裏賣荷葉雞,沒有觸碰到十三堂的利益。


    也就是說,龍頭的精力,放在王換身上。


    “就是嘛。”花媚姐優雅的抽了口煙,說道:“不要多生閑事了。”


    龍頭把麻皮身上的血汙都擦去,然後用手帕蓋住麻皮的臉,回頭對七叔說道:“你親自去,把麻皮送到祖地,多帶兩個人,聽說這些日子雨水多,上山的路不好走了。”


    七叔應了一聲,親自把麻皮扛了起來,院子裏的馬車已經備好,七叔將麻皮放上馬車,帶著幾個人走了。


    這也是十三堂的規矩,十三堂的領堂無論是什麽原因死去的,屍體都會被運到一座山裏,然後安葬在一片峭壁上的岩洞中。


    等七叔帶著麻皮的屍體走了之後,龍頭終於對這件事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一個在食坊賣荷葉雞的人,都敢跟十三堂作對,那以後賣牛肉的,賣陽春麵的,是不是都要對十三堂嗤之以鼻?”龍頭說道:“你們外五堂也好,內八堂也好,都靠古行吃飯,我卻是靠奉例吃飯的,若沒人肯交奉例,十三堂,就沒必要存在於西頭鬼市了。”


    “你要叫誰去殺那個賣荷葉雞的?”花媚姐輕輕皺眉,說道:“麻皮在領堂裏,算是功夫很好的了,他都死了,你還能派誰?”


    “殺人,非要自己殺嗎?”龍頭將花媚姐嘴裏的煙拿下來,丟在地上用腳踩滅,說道:“不一定吧?”


    第50章 十不全


    花媚姐似乎不太滿意龍頭的態度,不過,別的領堂都對龍頭的話表示了關注和興趣。


    如果真的像龍頭說的那樣,殺人不用自己動手,那何樂而不為呢?


    “這個賣荷葉雞的,不用理會太多,自然有人收拾他。”龍頭慢慢朝大屋裏走去,他的腳邁入門檻時,大屋裏的琵琶聲便重新回響起來:“力氣要使在王換身上,他背後的十不全,不是好惹的。”


    龍頭的話放了出來,有人就把散在鬼市裏的快腳全都叫回。衛八在食坊裏烤著荷葉雞,看見先前在周圍晃悠的閑人突然消失了,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也沒有在意。


    無論多奇怪,這麽多年的江湖生涯告訴衛八,隻用一招,就能對付所有突發情況,那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小茶碗今天沒有出攤,不過,這並未影響食坊的生意,來吃宵夜的人依舊很多,衛八竟然賣出了一隻荷葉雞。剩下的一隻賣不掉,衛八就著酒給吃了。等到鬼市快要下燈時,衛八收了攤子。


    他從木柵欄直接翻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想,按照現在這個狀態,尋找銅牌可能是個比較困難的事情。西頭鬼市的古行被十三堂把持了一大半,很難打進去,而王換最近又沒有傳來新的關於銅牌的消息。


    衛八隻走出去幾步,就看到了前麵站著的幾個人。那肯定是西頭城的巡警,一共五個人,看到衛八的時候,為首的那個人側側身子,故意讓衛八看見自己腰裏掛著的手槍。


    如今已不是前清了,西頭城也跟上海不一樣,不過,西頭城附近的老百姓,還是把巡警稱為巡捕,把警局叫做巡捕房。這種稱呼是從上海的租界那邊傳來的,用在西頭城其實不合時宜,但很多人都覺得,從上海傳來的東西都是好的。


    “你姓衛,叫衛八?”


    “沒錯。”衛八點點頭,他不是頭一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對一個曾經被打入死牢的人來說,他跟這些人打交道的時候比普通人多很多。


    “今天入夜的時候,那邊出了命案,死了人。”為首的那名巡捕拍了拍掛在腰裏的槍,說道:“有人看到,是你動手殺的人,我們不會冤枉你,但是這件事要調查清楚,走吧。”


    衛八笑了笑,他突然覺得,王換來到西頭鬼市之後,不跟十三堂的人合作,偏要自立門戶對著幹,是很明智的。十三堂是地頭蛇,但用的這手段當真是下三濫。


    衛八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走。事實上,他有信心,即便對方帶著槍,他也能把他們全部放倒。但巡捕房的人跟十三堂的人是兩碼事,得罪了十三堂,可以硬著頭皮對抗下去,然而,一旦跟巡捕房的人動手,那麽他以後就不能再在西頭鬼市立足了。


    衛八被帶走的時候,有人隔著柵欄看的清清楚楚,立刻把消息傳了出去。不多久,消息就到了龍頭的大屋。七叔去安葬麻皮,血鬼暫時在大屋外麵守著,收到消息,龍頭波瀾不驚,這隻是個小把戲,不值得誌得意滿。


    “那個賣荷葉雞的,還能出來嗎?”


    “有空的話,你進巡捕房試一試,看看還能不能出來。”龍頭笑了笑,表情有一點點陰森。巡捕房那種地方,其實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也經常會發生些很奇怪的事。比如一個身強力壯的人,因為什麽罪過被抓了,隻過了一夜,死在巡捕房裏,死因相當蹊蹺,說出來可能都沒有人會信。


    不過,有沒有人相信,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死了,就活不過來。


    “那個王換,怎麽對付他?”血鬼對王換更在意一些,說實話,他和衛八沒有什麽冤仇,衛八死不死,他也不是很關心,但他恨王換。


    “好好對付,這樣的人,要麽就不動他,要動,就直接弄死,我不會跟你一樣,不疼不癢的去尋些麻煩,最後隻能自己丟臉。”龍頭伸了個懶腰,說道:“十不全有點嚇人,所以先不急,我去找能對付十不全的人了,等人到了之後,再跟他動手。”


    “十不全,我以前為什麽沒有聽說過?”


    “那是因為你還太嫩。”


    龍頭所說的十不全,是一個很縹緲,也很久遠的故事。當年江南鬧長毛的時候,很多人活不下去,跑到了外地去要飯。這些要飯的人,也有自己的地盤和各種規矩,不要以為人落魄到那種地步就人人平等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些外地來的叫花子很受排擠和欺負,尤其是一些身體有殘疾的,更被人輕視。據說,有一個人,從江南逃出來時,被長毛砍斷一條胳膊,僥幸未死。原以為離開了戰火荼毒的家鄉,便算逃出生天,但流落他鄉之後,依舊過的淒慘,叫花子的幫會裏,也要交奉例,盡管隻是些殘羹剩飯,可這些殘羹剩飯交上去,自己就會餓死。


    這個獨臂人最終不堪忍受,帶著一腔怒火離開了。十年之後,等他再回來時,一身好本事,把那幫叫花子殺了個人仰馬翻。


    這個獨臂人,就是十不全的始祖,他一得勢,立刻有人蜂擁而至,依附門下。但獨臂人隻收缺胳膊斷腿,瞎子聾子啞巴之類的人,用他的話說,這些人先天後天不全,老天爺不肯照顧,那他就要照顧。


    歲月變遷,長毛被平定之後,十不全的人漸漸遷徙回到故鄉,地方變了,人卻沒變。十不全門下,依舊是一些瞎子聾子啞巴。


    “王換怎麽跟這些人搭上關係的?”


    “等到殺他之前,你可以去問問他。”


    血鬼翻翻眼皮子,不再言語,跟龍頭鬥嘴,是不會沾到便宜的。


    “曾虎受了傷,他這個月當值,你替他吧。”


    血鬼應了一聲,等走出大屋的時候,他想啐一口唾沫。


    衛八在柵欄外被抓走時,王換一無所知,他正忙著跟一個南方來的客人談生意。從黃三響那裏劫來的貨,還有一大半沒有出手,需要賣到比較遠的地方,以免惹來什麽麻煩。


    這個客人的胃口比較大,竟然有意把王換手裏的貨全都收走,隻不過價錢談不攏,客人臨走時,讓王換再考慮考慮。


    王換和黑魁把板屋收好,按著平時離開鬼市的路,從南邊繞過柵欄。快走到西頭城時,一輛馬車靜靜停在不遠處。王換看了看,這輛馬車很眼生。作為一個混跡在西頭鬼市的古行人,眼睛要特別管用,不要說一輛馬車,就連對方帶著的一條狗,也得記在心裏。


    這輛馬車就停在前麵,一動不動,也看不到拉車的車夫,王換放慢腳步,做好動手的準備。


    不過,他很快又鬆懈了下來,因為他看見馬車的車窗拉開一半兒,然後露出了花媚姐的臉。


    王換登上馬車,花媚姐立刻把車窗給拉上了。王換覺得花媚姐是有要緊的話要說,否則,就不會專門找一輛陌生的馬車在這裏等他。


    “原本是想帶個口信給你,可我不知道該叫誰帶口信。”


    “粉蘇難道靠不住?”


    “粉蘇這個人靠得住,可他的嘴巴靠不住。”花媚姐又點燃一支細細的香煙,夾在指頭間,說道:“這件事若真的露出了風聲,你是如何下場,我不敢說,可我卻一定會死。”


    “阿姐,到底有什麽事?”王換聽得出來,花媚姐絕對不是開玩笑。在整個西頭鬼市,能威脅到花媚姐的,就隻有十三堂的龍頭。


    第51章 提前準備


    王換想到這裏,心裏突然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感動。花媚姐一直是照顧自己的,不管從那個方麵來說,有了花媚姐,王換少了許多麻煩。


    兩個人非親非故,花媚姐或許看著王換順眼,但不管怎麽說,不是每個十三堂的人都會像花媚姐一樣,明裏暗裏維護著王換。


    “龍頭盯上你了。”花媚姐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阿弟,很早之前我就勸過你,去給龍頭遞個貼,遞貼不是什麽丟人事,至多是你賺的錢,拿去交給龍頭一成,卻能保證你在西頭鬼市站得穩,沒人找你麻煩,你卻總是不聽。”


    “我知道,阿姐,我知道。”王換心裏感動,嘴上卻不肯說出來,用手搓了搓臉,說道:“我隻是自由慣了,不願受什麽約束。”


    “阿弟,有些話,我不會問你,今天隻是想跟你說一聲,血鬼當時拆你的盤,黃三響的貨被人劫了,曾虎麻皮劫你的貨倉,溫先生被人削了幾根手指,這些事情,無論和你有沒有關係,龍頭都把帳記道你頭上了。”花媚姐又歎了口氣:“就這段日子,龍頭要對你動手。”


    “兵來將擋,混江湖的人,不都是這樣,要麽去殺人,要麽被人殺。既然兩隻腳都踩到了這條路上,這些事就無可避免。”


    “阿弟。”花媚姐輕輕皺了皺眉頭,說道:“你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可我要告訴你,你仗著背後的十不全,所以無所顧忌,可你知道嗎?龍頭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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