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黑柳條距離皮筏子大概有兩三丈遠,等他無聲無息出水的時候,看見皮筏子上已經沒有人了。


    黑柳條暗暗抽了口涼氣,皮筏子上的女人不可能長翅膀飛掉,人不在筏子上,那就肯定是下水了。可是人下水,自己卻絲毫都沒有任何感應。


    黑柳條在水中就像一條魚,特別是在這種很平緩的水域裏,如果周圍的水流有輕微的波動,他都能察覺的到。


    那個年輕女人,似乎是真的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時候,黑柳條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癢,緊跟著,他猛然一回頭,就看見那個年輕女人在自己身後不到兩尺遠的地方,油光發亮的頭發上還沾著一串水珠,顯然剛從水下浮出。


    黑柳條又一次產生了懷疑,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是人還是鬼。他根本不相信,世上能有人在水中無聲無息的離自己這麽近,而自己還無法察覺。


    “下輩子投胎時,千萬記得,我叫浪裏紅。”


    年輕女人嫣然一笑,一直到這時,黑柳條才發現對方被衣領蓋著的脖子上,有一塊不太明顯的喉結。


    黑柳條腸子都悔青了,自己這雙眼睛,當真是可以摳掉不要了,盯著個男人看了這麽久,竟然沒看出半點破綻。


    黑柳條想要還手,但是他的眼前一花,隻覺得一道犀利的無法形容的雪亮刀芒,閃了一閃。


    黑柳條這輩子所看到的最後一幕情景,就是浪裏紅那張如同女人一樣俊俏的臉,臉上還綻放著淡淡的笑容。


    一刀封喉,浪裏漂紅。


    浪裏紅慢慢收回了刀子,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刀尖上沾著一滴血,他小心的伸出舌頭,嚐了嚐這滴暗紅色的血。


    血滴入口,浪裏紅輕輕皺眉,噗的吐了出來。


    “血是苦的,這輩子看起來沒少幹壞事。”浪裏紅放好刀子,輕輕翻身爬上了皮筏子,三下五除二劃著皮筏子靠岸。


    短短四五天時間,捷報頻傳,馬王爺為了一次掃清七星灘水鬼,做了非常周密的安排。盡管水鬼今年碰頭的日子變了,無法一網打盡。但是馬王爺手下的人各自出擊,再加上浪裏紅的協助,這幾天時間裏,黑柳條白柳條,小魚郎老漁翁,廖三麻子萬富貴,七星灘十三水鬼,幾乎被掃平了。


    在靠近沙河溝河道的地方,馬王爺和王換坐在那輛破舊的馬車裏。刀客剛剛傳來了消息,七星灘水鬼中唯一一個女人花大娘剛剛被浪裏紅做了。


    “現在,就差沙河溝,七星灘水鬼的老窩了。”馬王爺朝遠處指了指,對王換說道:“把沙河溝給圍了,隻要做掉十三水鬼的頭把子胡老大,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順著馬王爺手指的方向,王換望了一眼。沙河溝有一個小小的半島,一麵靠近河岸,一麵臨水。外人都以為這個地方住著幾個放羊的人,但隻有真正知道內情的行家,才明白這裏就是七星灘水鬼的老窩。


    七星灘十三水鬼的頭把子,水性非常出眾,就因為沙河溝一麵臨水,如果圍堵不成,胡老大順水路逃走,那麽圍捕就會前功盡棄。胡老大能做十三水鬼的頭把子,本事自然不用說,就連浪裏紅,也沒把握能把胡老大給留住。


    這一天,正好是十五,王換算了算日子,不知不覺間,自己在狗鎮這個小地方,滯留了竟然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時間,在人生中隻是匆匆一瞬,然而,王換卻感覺自己在這兒度過了一年那麽漫長。他心裏就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把該死的胡老大趕緊掃平,然後自己可以順利的上路。


    馬王爺操心操的很多,不僅關照著七星灘水鬼的事,還得分心去操勞狗場的生意。自從小白龍被逼走了之後,狗場已經改為每個月的十五開場,為時半個月。這就等於狗場一年裏幾乎有一半兒時間都開張,馬王爺將會賺的盆滿缽滿。


    時間還早,馬王爺和王換就在破馬車裏靜靜的呆著,可能是真閑的無聊了,馬王爺問道:“你不是會卜卦嗎?卜一卦,看看這次圍剿胡老大順利不順利。”


    “你信這個?”


    “信和不信,有啥區別,反正閑的沒事幹。”


    王換取出了自己那兩枚銅錢丟出去,這一次,兩枚銅錢停止滾動的時候,一枚平躺,一枚卻直立著。


    王換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這種卦象非常罕見,而且非常靈驗。


    第151章 地下轟鳴


    馬王爺看不懂王換丟出的兩枚銅錢到底代表著什麽,他垂詢一般的望了望王換,問道:“怎麽個意思?一枚銅錢躺著,一枚立著。立著的那枚銅錢,在看熱鬧?”


    王換沒有回答,他知道兩枚銅錢的寓意,也就不會和馬王爺這樣樂觀。


    這種一躺一立的卦象,意味著王換這次卜算的事情,不是什麽吉兆,有一半人都要死。


    而且,這樣的卦象非常靈驗,不可能出現變數。


    王換猶豫了,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跟馬王爺說實話。如果跟馬王爺說了實話,馬王爺害怕損失,臨時變卦,從這兒撤走。那麽,掃平七星灘水鬼的事情又要朝後推移。


    可是隱瞞馬王爺,王換又於心不忍。


    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了一下,王換還是決定告訴馬王爺。這種事情,要是隱瞞不說,自己的良心可能都會一輩子過不去。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王換把銅錢撿了起來,說道:“不祥,有血光之災,而且,可能有一半兒人要死。”


    馬王爺愣了一下,但隨即就咧嘴一笑。


    “老子不信你算的卦,根本不信。”


    王換沒有解釋,他其實已經看出來了,馬王爺可能不信卜算的結果,但他一定相信,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不管是誰,在江湖混的久了,有些賬,遲早是要還的。


    江湖人,就是如此,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天起,就要做好認命的準備。


    “我小的時候,鄰居家有一頭牛,每天耕田,吃的隻是草。幹了一輩子活兒,最後老了,死了,還要被吃肉,它冤不冤?虧不虧?所以,這就是命。”馬王爺歎了口氣,說道:“還有麻貴老哥,一輩子仗義,最後落到這樣的下場,一樣是命。都是命,命而已。”


    馬王爺顯然不想再提卜卦的事情了,和王換說了點別的。


    馬王爺急於把七星灘水鬼掃平,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以後要把精力放在狗鎮上,七星灘這邊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關照。所以,地頭上的釘子一定得拔掉,馬王爺是把七星灘當成自己的退路,不會大意。


    “怎麽樣,有興趣留下來麽?”馬王爺瞥了王換一眼:“老子到狗鎮去,你留在七星灘坐鎮,七星灘雖然窮了些,但隻要把水鬼給剿滅了,水路陸路兩條路,就都是咱的地盤,每年的過路錢,還有拜山門的錢,加一起不算少,給你分一半。”


    “我還有別的事。”王換搖搖頭,再多的錢,也不可能動搖他心裏的那個執念。


    馬王爺的勸說,王換並不是沒有聽到心裏去。自從馬王爺給他講述了自己早年尋找父親的故事之後,王換就放棄了在這兒找到狗鎮鬼市真相的念頭。然而,他心底深處的那個執念,是永遠不會放棄的,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可能放棄。


    馬王爺見王換不答應,也不予勉強,倆人說著話,日頭也漸漸的要落山了。


    沙河溝這裏,平時沒有太多的人過來,隻有胡老大和他的一個師爺在這兒守著。這四五天時間裏,馬王爺的人把十三水鬼收拾了一大半,消息不知道傳到胡老大這裏沒有。但是從這邊望過去,沙河溝那座小小的半島上很安靜,沒有什麽動靜。


    王換能看見上麵有幾個養羊的人,正在朝羊圈裏投草料。除了羊圈,還有一些養羊人所住的小屋,僅看這些,的確想不到十三水鬼的頭把子會住在這個地方。


    馬王爺說了,沙河溝地麵上這些羊圈和小屋,隻是個擺設,胡老大平時是住在地下的。七星灘水鬼在這裏盤踞了這麽多年,地下營造的如同一個小小的地堡。


    “時間差不多了。”馬王爺抬頭看看天色,半輪殘陽斜掛天際,散發著沒有什麽溫度的昏黃的光。


    馬王爺對馬車旁邊一個刀客點了點頭,刀客抓起腰間一個蒙著黑布的小鳥籠,從裏麵取出信鴿,抬手放飛。


    信鴿翱翔,用不了多久,提前安排好的人就會收到動手的消息。


    馬王爺和王換坐在馬車裏,可以大概看到沙河溝那邊的動靜。信鴿放出去大約有一刻時間,馬王爺的人就從幾個方向悄悄靠近了沙河溝。


    根據內線的消息,沙河溝的人其實不多,除了這幾個放羊的以外,地堡裏隻有胡老大,師爺,外加三四個保鏢。所以,馬王爺派了二十個人,浪裏紅則帶著幾個水性特別好的,在圍堵沙河溝臨水的水道,避免胡老大從水道逃走。


    二十個人陸陸續續的來到了沙河溝,登上了半島。他們是算準了時間的,這個時候,恰好是幾個放羊人聚集在一起吃飯的關鍵時刻,人都聚在一塊兒,連個望風的都沒有。


    有四五個人把幾個正在放羊的人給圍了,剩下的人裏又分出五六個,守在地麵。剩下的十來個人,悄悄的靠近了最中間的一個羊圈。


    地堡的暗門,就在這個羊圈下麵。馬王爺看的有點緊張,畢竟安排了這麽久,浪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如果能一次成功,那是再好不過的。但是,真讓胡老大給逃掉,那就非常不妙,七星灘水鬼睚眥必報,連他們的老窩都給端了,胡老大若逃出去,恐怕後半輩子就完全要以報仇為活下去的動力。


    王換感覺,前幾天的計劃,安排的很周密,七星灘水鬼之間,平時不怎麽聯絡,就是為了避免被人一網打盡。但是這樣做也很容易造成信息的阻隔,可能這邊都死了人了,那邊過了好幾天還一無所知。


    看著沙河溝現在的情景,胡老大這裏應該沒有什麽警惕和防備。


    十多個人,在羊圈四周潛伏了好一陣子。那幾個放羊人都被強迫蹲在一旁的羊圈裏,不敢起身,也不敢出聲。這些人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感覺確實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之後,才有人悄悄的打開了羊圈下的暗門。


    暗門不算小,能夠並排鑽進去兩個人,十多個人一個挨著一個,悄無聲息的鑽到了暗門裏麵。


    一切都很平靜,馬王爺挑選的人,都是好手,這十多個人攻入地堡,地麵上還有十來個人,外加守著水道的浪裏紅,應該是沒有什麽疏漏。


    “老子的那條內線,不算是七星灘水鬼裏的頭麵人物,知道一些事情,但又知道的不全。”馬王爺撓了撓頭,說道:“他就知道地堡的暗門在這兒,自己卻沒有進過地堡,也不知道下頭到底是什麽樣子。”


    “很快就知道了。”


    馬王爺笑了笑,想跟王換說些什麽,但是,就在馬王爺將要開口的時候,幾個看守放羊人的夥計,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情況,兩個人一下子按住了一個放羊人。


    緊跟著,一個夥計站起身,朝著這邊揮舞手臂。對方揮手的姿勢有點怪異,每次揮動的角度和力度都不一樣。


    這是一種暗語,如果是熟門熟路的自己人,那麽通過對方手臂的揮動,就知道對方要表達什麽意思。


    馬車旁邊的刀客看到那個夥計揮手之後,立刻湊過頭,到車窗這邊對馬王爺說道:“那個放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捏著一根繩子,繩子是埋在地下的。”


    “糟了!”馬王爺畢竟是老江湖,一下子就猜到了這條繩子的用處。這條繩子,埋在地下,肯定跟地堡裏的報警鈴鐺相連,一扯繩子,地堡裏的鈴鐺作響,就等於通知了地堡裏的人,有外敵來犯。


    馬王爺隻說出這麽兩個字,小小的半島上,陡然響起了一陣沉悶的,如同雷聲一樣的轟鳴。


    轟鳴是從地堡裏傳出來的。


    第152章 地堡


    那陣從地下傳來的轟鳴聲,讓王換心驚肉跳。轟鳴聲不僅強烈,而且帶著劇烈的震動,甚至能看到暗門上麵的羊圈裏的草,被震的飄飄蕩蕩。


    轟鳴傳來的那一瞬間,從羊圈的暗門處,飛出一股煙氣,伴隨著煙氣,還有什麽東西也飛了出來。王換不敢肯定,也不願意肯定,因為他恍惚中覺得,那好像是一條人的胳膊。


    “下頭出事了。”馬王爺狠狠的啐了口唾沫,跳下馬車,朝著沙河溝狂奔了過去。


    王換遲疑了一下,也跟上了馬王爺的步伐。


    在奔跑的時候,王換的潛意識就出現了一個念頭,進入地堡的那十來個人,估計全都死了。自己推演的卦象是這結果,實際情況,也是如此。


    果然,跑到沙河溝那個小半島上麵,暗門除了滾滾的煙,看不到半個人影。如果進入暗門的人還有活下來的,肯定要逃出來。


    沒人逃出來,就說明,所有人都死在裏麵了。


    王換看了看,這一次,他完全可以確定,剛才從暗門裏飛出來的東西,就是半條胳膊。


    留守在地麵上的人圍攏了過來,那幾個放羊人兢兢戰戰,其中四個很老實,蹲在一旁,嚇的雙手抱著腦袋,剩下那個手裏攥著繩子給地堡報信的,臉脹成了豬肝色,身子在篩糠一樣的發抖。


    馬王爺看了看這個人,一言不發的轉過身,他身後的刀客手起刀落,放羊人的整條手臂被砍了下來,倒在地上殺豬一般的哀嚎翻滾。


    地麵上還有十來個人,除了兩個看著那些放羊的,其餘的都聚攏到了馬王爺身邊。


    這個時候,浪裏紅從臨水的水麵下鑽了出來,輕輕打了個呼哨,又揮動幾下手臂。這意思是在告訴馬王爺,剛才有人想從地堡和水路連接的通道逃出去,但是被浪裏紅帶著給堵了回去。


    這就說明,人還在地堡裏。


    馬王爺咬緊牙關,轉身看看那個被砍掉胳膊的放羊人。身邊的刀客會意,走過去,二話不說,抓著放羊人就來到了暗門跟前。


    暗門下頭,是一架很高的木頭梯子,梯子連通地堡,但是地堡裏的具體情況,隻有下去之後才看得到,站在地麵上,不可能看得清楚。


    刀客把放羊人直接丟了下去,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放羊人幾乎隻剩了半條命,在下麵小聲的哼哼,眼瞅著是不能活了。


    馬王爺蹲在暗門的旁邊,不動聲色的聽。他的耳朵很管用,哪怕是最細微的響動,也能聽得到。但是,馬王爺聚精會神的聽了好一會兒,卻聽不見什麽響聲。


    他回頭看了看王換,現在,最好的辦法,或許是堵住地堡的出口入口,把裏麵的人活活困死。


    但是這個辦法很笨,而且不一定有效,馬王爺的內線隻說了這麽一個入口,按照七星灘水鬼的作風,出口絕對不止一個。如果守的時間長了,對方從別的出口逃走,那麽圍剿就等於前功盡棄。


    雖然七星灘水鬼死了一大半,可是讓水鬼的頭把子逃出去,不出兩年,他就能重新拉起十三水鬼,甚至二十六水鬼,還會專門跟馬王爺作對。馬王爺在狗鎮的狗場,不可能防範的那麽嚴密,如果出兩次事,鬧的動靜太大,狗鎮的大老爺,一定會把馬王爺給趕走。


    衡量利弊之下,馬王爺咬了咬牙,決定冒險,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地堡裏的胡老大給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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