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墳的深處有一些桐樹,產的桐子可以榨油,但這種油不能吃,一般是用來刷木頭家具的。一口大鍋,倒上半鍋桐油,燒熱了之後,把人的下半身先放進去,炸糊了之後,再把整個人丟進去。


    死在油鍋裏的人,屍體會被送回原來的老窩,這是一種極大的震懾,能讓死者的同夥老實下來。


    隻不過,這種酷刑很少會用,費事,而且等於是把彼此的路徹底走絕了,兩幫人以後沒有任何還轉的餘地。


    雙紅沒有發話,但是下頭的人都覺得這是孔彪在挑釁自己這幫人的權威,有人拖出了大鐵鍋,搬出來兩桶桐子油,鐵鍋架在火上,片刻之間,油便熱了。


    孔彪看著熊熊燃燒的火,還有鍋裏微微冒煙的油,先是痛罵,隨後又央求,最後鼻涕一把淚一把。可是,沒人理會他,等到鍋裏的油燒熱之後,幾個人推著孔彪,把他推到了鍋邊。


    現在,所有人就等著雙紅一句話了。


    燕七沒有開口,因為他自己就是土匪,知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自己是個外人,不方便開口。


    雙紅眯著眼睛,一支接著一支的抽煙,連抽了幾支之後,她轉頭問王換:“要不要留他一條命,全看你的意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聽你的。”


    “我說不上來。”


    雙紅笑了笑,那抹笑容,仿佛是從骨子裏冒出來的,她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一扭頭,衝著孔彪說道:“今天,我心情好,順便也積點德,但是你一心要我的命,不交代點什麽,恐怕我的兄弟,不會答應。”


    “拿刀……拿刀……”孔彪聽到雙紅的話之後,如蒙大赦,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找身邊的人要刀。


    沉重鋒利的開山刀,握在孔彪的手裏,他沒有什麽猶豫,一咬牙,手起刀落,自己的左臂硬生生被剁了下來。


    孔彪的眼睛,仿佛花了一下,他好像看見自己落在地上的那截斷臂,好像伸出了大拇指。


    孔彪丟了刀,撿起那截斷臂,抬手丟到了油鍋裏。


    “求點金不換,這筆賬我自己咽了。”孔彪在向雙紅的人討傷藥,同時還表示,這件事情自此兩清,自己絕對不會再打雙紅的主意。


    “給他。”


    有人丟了傷藥給孔彪,孔彪自己紮了傷口,臉色慘白,一句話不說,調頭走了。


    第544章 水潭邊


    孔彪走了,這件事,似乎也劃上了句號,回到山坳的十幾個葉子,暫時沒有離開,這個落腳地看起來不是那麽安穩,他們明天就要重新換個地方。


    山洞裏,雙紅小心的給王換的傷口敷了藥。王換的臉頰上被刮破了兩道小口子,雙紅似乎有一點心疼,上好了藥,又輕輕摸了摸那兩道傷口。


    “傷口雖然小,可是好了之後,還是要留疤,會破相的。”雙紅伸出手,把王換下巴上的假胡子給遮擋起來,說道:“你若是沒有胡子,還會更俊一些。”


    “我是個男人,不在乎什麽破相不破相,有胡子不好嗎?”


    “有胡子好,可是,你的卻是假胡子。”雙紅擠著眼睛,對王換笑著說道:“別以為我就是個傻子。”


    “在小山上,差點就死了,你還笑得出來,你的心情為什麽這麽好?”


    “想知道?那我告訴你。”雙紅收斂了笑容,很認真的說道:“有個男人,寧可自己摔死,也不拖累我,讓我自己活下去,我就因為這個開心,因為這個高興,不行嗎?”


    王換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是這麽坦誠,又是這麽率真。不要說在這個人吃人的九王墳,哪怕在外頭,這種女人,也著實是不多了。


    王換又有點汗顏,當時在懸崖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腦子完全亂糟糟的一團。現在再去回想一下,他並不確定,自己究竟會不會舍棄自己的命,去救別人。


    有時候,英雄隻是那麽一會兒,等過了那一會兒,就又變成了一個懦夫。


    雙紅在山洞裏陪王換聊了很久,直到天色微微發亮時,才出去張羅著起身上路。山坳裏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雙紅手下的葉子也回來了一大半,王換跟著他們,輾轉走了大半天,回到了一個葉子們之前住過的山頭,在這兒安頓了下來。


    從外頭趕回來的葉子順便也說了說情況,衛八和豬油飯,都沒有任何消息,他們找了很多地方,也打聽了許多人,這兩個人卻好像是一縷輕煙,沒有消息,也沒有留下痕跡。


    王換聽著他們的話,心裏就暗暗歎了口氣,他很了解衛八,衛八盡管受傷,也會很完美的把自己給隱藏起來,想找到他,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接著找吧,反正兄弟們在外麵跑,也不吃虧。”雙紅丟了幾隻袋子過去,說道:“這都是進山的人贖回血狀子的錢,去給兄弟們分了。”


    雙紅手下的人,沒有停止尋找,王換在這裏住的很不踏實,他時常會做夢,而且,時常還會想起六指的妻兒。當初負責送六指妻兒出山的葉子,已經回來了,他們路上沒有遇到任何危險,平平安安的把那對母子送到了外頭的九王鎮。


    算算日子,王換和燕七已經到九王墳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尋找,不僅王換,就連雙紅,也開始起疑。


    雙紅說,她手下的人想要找人,並不是難事,可是,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找到,衛八和豬油飯,或許根本就不在九王墳。


    王換的心很慌,他害怕失敗,如果這次在九王墳找不到衛八,那他就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去走。西頭城肯定是回不去了,老板不會讓自己活下去。


    “他會不會躲在什麽地方?”


    “九王墳能藏人的地方,瞞不過我的兄弟,除非,他們是鑽到地洞裏去了。”雙紅說道:“他們要真的在九王墳,這麽長時間,不可能不吃不喝,九王墳裏能找到糧食的地方,我們都清楚,衛八沒有去過,他難道是喝西北風活下來的?”


    王換的心裏,越來越沒底了,雙紅的話,說的可能都是實情,然而,卻像是一把一把刀子,在剜著王換的心。


    “沒關係,讓兄弟們再接著找吧,隻要有一線希望,保管不會叫你落空的。”雙紅似乎並不在乎自己的人跑前跑後,她知道,隻要一天找不到衛八,王換就要留在九王墳一天。


    天漸漸冷了,每年冬天,也是九王墳很難熬的季節,除了雙紅這樣勢力比較大的葉子,能從外圍的山頭弄到一些糧食之外,其餘的人,都得自己想辦法。


    不少人離開了九王墳,但是,還有些人不死心,繼續在山裏尋找。那些尋求賞金的人,一般是不會跟人合作的,一旦合作,就意味著賞金會變少。然而,迫於環境和形勢,賞金獵人也得破例進行接觸與合作,否則,他們熬不過這個冬天,也敵不過九王墳的葉子。


    九王墳靠近北山的地方,是窩窩河的上遊,窩窩河隻是一條不太大的小河,從北邊順著地勢流下來,滋潤兩岸,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條河,九王墳才沒有變成不毛之地,人還可以在這裏生存。


    窩窩河的上遊,有一個小小的水潭,天氣一冷,水潭的水就少了。天要黑的時候,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水潭附近,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其它什麽原因,這人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從裝束上看,這應該是個落單的摸黑郎,肩膀上的扁擔脫落,兩個柳條筐裏的東西也灑落了出來,柳條筐裏,有一些幹硬的和石頭一般的饃饃,但是,在這個季節的九王墳,這些硬如石頭的幹糧,也是極其珍貴的。


    摸黑郎倒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彈,天漸漸黑了,明月升空,月光灑落在摸黑郎的身上,也映照著那些灑落出來的幹糧。


    這個水潭位置很偏,平時極少有人涉足,但是,就在水潭的另一邊,豬油飯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無聲無息的注視著摸黑郎。


    豬油飯很餓,他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到這兒的時候,已經是深秋,現在進入初冬,山裏能吃的東西,全部絕跡。在這個鬼地方,沒有地方去買糧食,更要緊的是,豬油飯知道自己的腦袋,也值五千大洋。


    水潭裏沒有魚,偶爾見到一條兩條,也是從上遊的河水中過來的,會順著水潭的另一邊重新遊到河中,根本就抓不到。


    餓成這個熊樣,摸黑郎身邊的那些幹糧,就宛若奇珍異寶,緊緊的吸引著豬油飯。


    但是,他還是保持著警惕,沒有亂動,躲在大石頭後麵,默不作聲的觀望著。


    他看的很認真,很仔細,盡管已經餓的頭暈眼花了,可豬油飯的眼神,依然那麽清亮。摸黑郎倒在地上足足有一個時辰,豬油飯也暗中看了一個時辰。


    隻不過,一個時辰過去,豬油飯還是沒動,他不敢冒險,不敢冒一點點風險,如果在九王墳裏再出了什麽事,受了什麽傷,就是致命的。


    他默默的等著,就好像一隻盯著獵物的豹子,饑餓卻仍在忍耐。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豬油飯在對麵等了三個半時辰,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左右。這三個多時辰,摸黑郎像是死透了,連指頭都沒有動一動。


    豬油飯終於放下了心,他不相信一個人裝死能裝這麽久。


    他從石頭後麵小心的露出頭,身子壓的很低,手腳並用,順著水潭的邊緣飛快的爬到了這邊。


    等爬到距離摸黑郎還有三四丈遠的時候,豬油飯停了下來,他撿起一塊小石頭,卡在指尖,對準摸黑郎的腦袋,彈了過去。


    這顆小石子或許不能把頭骨打碎,但是,勁道也是十足,如果摸黑郎是撞死,這顆打在腦門上的小石子,足以讓他現出原形。


    石子砸到了摸黑郎的腦門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摸黑郎一動都不動,豬油飯終於可以確定,對方真的死了。


    第545章 硬骨頭


    在確定這個摸黑郎已經死掉的時候,豬油飯終於覺得,這幾個時辰的苦等沒有白費。


    不過,他仍然有那麽一絲絲警覺,摸黑郎是怎麽死的?受了傷?還是中了毒?跌跌撞撞的走到這兒,倒下去就沒有再起來,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這麽死掉。


    散落在地上的幹糧,硬邦邦的像是一塊一塊石頭,但對豬油飯來說,這是最最珍貴的東西,對幹糧的渴望,淹沒了豬油飯心裏最後一絲警覺,他想趕緊拿著幹糧離開。


    豬油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摸黑郎的跟前,他拖過來一個柳條筐,把地上的幹糧一塊一塊的撿起來,全都放到了框裏。他不想節外生枝,隻要撿走所有的幹糧,他就會馬上走。


    豬油飯撿走了幹糧,但是,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又猶豫了一下,他想要幹糧,更想要一些傷藥,九王墳的摸黑郎都是獨自行動的,一般會隨身攜帶一些傷藥。


    豬油飯很清楚,沒有傷藥,受傷的傷口就不能痊愈,會一點點的爛掉。


    他把柳條筐放到一旁,彎腰來到摸黑郎的身邊,摸黑郎的兩條胳膊,看起來都已經僵硬了,他伸出手,想在摸黑郎的身上搜一搜,有沒有傷藥。


    就在豬油飯伸出手的那一瞬間,幾個時辰都沒有動彈一下的摸黑郎,突然就閃電般的扣住了豬油飯的手腕,盡管變故來的非常倉促,但豬油飯反應的也無比迅速,手掌一翻,就要從摸黑郎的手中掙脫出來。


    摸黑郎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另隻手跟著又抓住了豬油飯的手腕,在手腕被抓住的時候,豬油飯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個鐵圈給箍住了。


    豬油飯還年輕,功夫比不上衛八,卻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嘭的一拳,直接砸在了摸黑郎的臉上,摸黑郎已經用盡全力,但沒有完全躲開這一拳,他的嘴巴立刻被打的冒血,踉蹌著倒退了幾步。


    “你跑不了。”摸黑郎退到兩丈之外,一張嘴,噗的吐出了兩顆被打落的牙齒。


    豬油飯的手腕上,果然被套了一個小小的鐵圈,鐵圈非常結實,還連著一根細細的鐵索,鐵索的另一端,握在摸黑郎的手中,豬油飯轉身想跑,摸黑郎死命的拖著那根鐵索,這無形中阻擋了豬油飯逃走的步伐。


    豬油飯感覺到了不妙,他知道,摸黑郎不可能一個人在這兒裝死,他必然還有同夥。


    果然,豬油飯心裏的念頭一冒出來,從不遠處的黑暗中,風馳電掣般的衝過來幾個人。豬油飯一驚,急速的轉身衝向了摸黑郎,現在隻有把摸黑郎打倒,掙脫禁錮,自己才能飛快的逃走。


    摸黑郎很機敏,不跟豬油飯爭鬥,拖著那根差不多兩丈長的細細的鐵索,來回的遊走,就這麽一耽誤,那幾道身影一起到了跟前。


    此時此刻,豬油飯落在了下風,他的一隻手等於被死死的困著,掙脫不開,也使不出力氣,鐵索雖然細,卻結實的一塌糊塗。那幾道身影誌在必得,圍住豬油飯之後,也沒有馬上動手,就是左右困住他。


    前後都是敵人,豬油飯不斷的轉來轉去,他有些急躁,但是,對方不跟他真正動手過招,自己的功夫一點施展不出來。就這樣繞了好幾個圈子,豬油飯有些顧不住了,他剛剛一轉身,身後唰的飛過來一個繩套,繩套套住豬油飯的脖子,隨即便收緊,死死的勒住了豬油飯的脖子。


    豬油飯心裏一涼,下意識的伸手去扒拉脖子上的繩索,周圍的人抓住機會,一擁而上,將豬油飯結結實實的綁了起來。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漢子按住豬油飯,左右端詳了一陣子,又從身上掏出了一張血狀子,展開來仔細的看了看。


    “是他。”絡腮胡子指著血狀子上麵的畫像,對周圍的人說道:“就是他。”


    “還有一個,是他的同夥,兩個一起拿了,這一萬大洋,就算是十拿九穩了。”


    “你藏的倒是嚴實,一個月了,愣是沒讓人找到。”絡腮胡子揪著豬油飯的衣領,說道:“你的同夥在哪兒,說出來,咱們少叫你吃點苦頭。”


    豬油飯笑了,好像聽到了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盡管全身上下被綁的和粽子一樣,他卻絲毫不以為意。


    “很好笑?老子在問你,你的同夥在什麽地方!”


    “看你那個熊樣兒。”豬油飯臉上,似乎又出現了那副招牌似的,玩世不恭滿不在乎的笑容:“你給爺跪下,磕三個頭再說。”


    絡腮胡子一點都不手軟,抬手抽了豬油飯一巴掌。這一巴掌抽的很重,豬油飯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半邊臉隨即便腫了起來。


    豬油飯挨了一巴掌,卻仍舊在笑,一邊笑,一邊衝著絡腮胡子吐了口帶血的唾沫。


    絡腮胡子有些惱火,抬手正正反反又抽了豬油飯好幾巴掌,他下手特別重,豬油飯的臉立刻腫的老高,豬頭似的。


    但是,豬油飯連眼睛都沒眨,嘴巴裏的血,不受控製一般的順著嘴角流出來。


    “這似乎是個硬骨頭。”旁邊的人小聲對絡腮胡子說道:“天快亮了,這些日子,九王墳的葉子到處亂找,萬一真被他們看見,恐怕不妙,找個地方,慢慢收拾這小子。”


    “走!”絡腮胡子一揮手,幾個人抬起豬油飯,順著水潭邊兒,朝著北邊走去。


    距離水潭大概一裏地,就是屋瓦山,山腳下有些石洞,這幫人找了一個石洞,把豬油飯抬進去,外頭留著兩個人把風。


    到了石洞裏頭,絡腮胡子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他的拳頭很硬,一使勁,骨節便劈劈啪啪的一陣爆響。豬油飯背靠著石壁,滿不在乎的看了絡腮胡子一眼。


    “老子不信,你的骨頭再硬,能硬的過老子的拳頭!”絡腮胡子慢慢把拳頭在豬油飯眼前晃了晃,咬著牙說道:“同夥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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