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爺爺一個。”豬油飯的臉已經完全腫了,卻學著絡腮胡子的模樣,咬著牙說道:“爺叫你磕頭,你聽不見?聾了?”


    “死牙臭嘴!老子就專治你這種人!”絡腮胡子一腳踹翻了豬油飯,把豬油飯的左手從繩索裏硬拉出來,捏著他的食指,猛一用力。


    幾個人同時聽到了骨頭折斷的聲音,豬油飯的身軀一顫,身子像是一隻被人抽住了麻筋的蝦,先是一縮,隨後又拚命的想要舒展開來。


    劇痛攻心,這種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豬油飯幾乎昏厥了過去,但劇烈的疼痛,讓他連昏厥的權力也沒有。他的半邊臉貼著地麵,死死的咬著牙,哼都沒哼一聲。


    絡腮胡子惱羞成怒了,他沒有遇見過骨頭這麽硬的人,一伸手,從同夥兒手中拿過一根棍子,對準豬油飯的小腿,一棍子砸了下去。


    豬油飯的身軀又一次縮成了一團,他聽到了小腿迎麵骨被砸斷的聲音,一股足以讓人死過去的痛感,順著腿,急速蔓延到了頭顱中。豬油飯的下嘴唇,一下子被咬穿了。


    絡腮胡子仍不罷休,舉著棍子,瞅準豬油飯身上骨節凸起的地方,一口氣連砸了十多棍子。


    豬油飯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身子被捆綁著,不能動彈,嘴巴裏的血,一滴一滴的順著嘴角,流淌到地麵上。


    他的眼神,似乎微微有些渙散了,嘴唇慢慢的開合,似乎在說著什麽。


    “不吃點苦頭!就不肯開口!?”絡腮胡子趴下來,望著豬油飯的嘴巴,想聽聽豬油飯在說什麽。


    “爺叫你……叫你跪下……你聾了嗎……”


    第546章 同生共死


    絡腮胡子聽到的,還是豬油飯嘲諷的話語,看到的,還是豬油飯帶著輕蔑的眼神,他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捏著手裏的棍子,血狀子上的人,不用留活口,他根本不在乎豬油飯的死活,隻要給對方留半口氣,能讓他說出同夥在什麽地方就已經足夠了。


    絡腮胡子舉起了手裏的棍子,白蠟杆的棍子,硬的和鐵一樣,他打算把豬油飯的骨頭一塊一塊都打的粉碎。


    陡然間,山洞外突然響起了兩聲短促的慘叫,這兩聲慘叫讓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絡腮胡子心裏一驚,轉頭朝著洞口望去。


    他身邊都是老江湖,慘叫一傳來,就知道肯定是留在外麵把風的兩個人出了事。


    絡腮胡子一擺頭,站在洞口附近的兩個人轉身就衝了出去,想要看看是怎麽回事。


    嘭!!!


    這兩個人剛剛跑出去,其中一個一下子倒飛了回來,身子像是一條麻袋,嘭的落在絡腮胡子腳下。


    絡腮胡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另一個人也倒飛了回來,落地的時候,這人滿嘴都是血,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嘴巴不斷的閉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洞口外麵,慢慢的走進來一個人,那人很魁梧,走的也很慢,絡腮胡子看到對方的第一眼,立刻就辨認出來,這是血狀子上的另一個人。


    “他受傷了!”絡腮胡子的眼光的確很老道,衛八慢慢走進山洞的時候,絡腮胡子就已經察覺出,對方的左手,還有後腰,肯定有很重的傷。


    衛八的臉,像是布滿了烏雲,陰沉沉的,絡腮胡子猜的沒錯,衛八的左臂和後腰上,有兩處很重的傷,就是這兩處重傷,讓他不得不暫時躲在九王墳,逃脫黑寨子的追殺。


    但是,他畢竟是衛八,三百裏落馬湖響當當的第一條好漢。即便隻剩下一隻拳頭,衛八也能殺人。


    山洞的洞口,被衛八堵死,僅剩的三個人想要一擁而上,把衛八拿下。


    豬油飯的目光,已經恍惚了,隻是,他還是能看到衛八的拳頭,把對方的頭骨打的粉碎。


    隻剩下絡腮胡子一個人,被衛八慢慢的逼到了山洞一角,絡腮胡子的功夫是不錯,否則也不會跑到九王墳這裏來找賞金,然而,在憤怒的衛八麵前,這一切,都不值一提。


    隻是三五個回合,絡腮胡子的兩條手臂,都被衛八打斷了,衛八一腳踩在絡腮胡子的胸口,看了他一眼。


    “我沒讀過書,卻聽人說過,古人講,有深仇大恨,要生啖其肉。”衛八抓著絡腮胡子的一隻手,問道:“你見過人吃人嗎?”


    “你……你幹什麽……你幹什麽……”


    衛八不再答話,抓著絡腮胡子的手,放到了嘴邊,他覺得,自己的牙根很癢,很慢很慢的,咬斷了絡腮胡子的一節手指。


    衛八用力的咀嚼,連皮帶肉還有骨頭,把這截手指嚼的稀碎,又慢慢咽了下去。


    絡腮胡子的慘叫,持續了很久,等到他完全斷氣,豬油飯終於支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等到豬油飯再次蘇醒,已經回到了他們的藏身處,衛八坐在旁邊,豬油飯睜開雙眼,看見衛八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


    這世上,沒有人會想到,衛八竟然能哭,竟然會哭。他的眼淚,比金子都要值錢,就連豬油飯也一直覺得,世上的人都死絕了,衛八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豬油飯骨頭折斷的地方,依然很疼,他心裏非常清楚,自己的腿斷了,沒有三五個月,是恢複不過來的。在九王墳這種地方,再熬三五個月,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哥……”豬油飯強撐著坐起來,使勁喘了口氣。


    “他們身上,還有一點酒,不多了。”衛八拿著一隻小小的酒壺,遞到豬油飯嘴邊。


    聞到酒味,豬油飯的眼睛似乎一下亮了,三兩口就把酒喝了下去。等到喝完,他又咂了咂嘴。


    “可惜,太少了……”


    “好好養傷,等到傷養好,咱們離開九王墳以後,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我的傷……”豬油飯的臉已經腫的不像樣子,他低下頭,笑了笑,那笑容裏,卻有說不出的苦澀:“八哥,現在有幹糧,也有傷藥了,我的傷不是三五天就能養好的,帶著我,始終是個累贅,八哥,你……你自己走吧……”


    “說的都是屁話。”


    “我說的不是屁話……”豬油飯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他的眼睛裏,好像也溢出了些許淚花:“八哥,衛家……衛家就剩下我們了,若是都死在這兒,以後誰給衛家傳香火……八哥,真的,別管我,你走吧。”


    “老天爺若是開眼,就叫咱們一起逃出九王墳,老天爺若是不開眼,那咱們就一塊死在九王墳,橫豎都是個死,早一點,遲一點而已,我不在乎。”衛八拍了拍豬油飯,說道:“我隻要還有一口氣,還沒死透,就不會丟下你,老九,你安心養傷。”


    幾個賞金獵人,死在了水潭北邊的山洞裏,衛八這種老手,料理屍體的時候不會留下一點痕跡。沒有人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也沒有人知道,衛八和豬油飯,真的躲在九王墳。


    王換的頭越來越疼,已經到九王墳這麽久了,但是沒有一丁點衛八的消息。雙紅的山頭在幾天之前,剛從山外的山杠子那邊弄到了一批糧食,夠山頭的人過這個冬天,雖然不缺吃喝,可王換愈發的待不住了。


    雙紅的人,仍舊在四處尋找衛八,隻不過,時間過去的太久,絕大部分的賞金獵人都自認倒黴,放棄了這筆誘人的賞金,離開了九王墳。


    王換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雙紅是沒說什麽,隻不過一直讓雙紅的人跑來跑去,也不是個事,王換決定,自己和燕七分頭去尋找,各自帶幾個熟悉地形的人。


    雙紅很仗義,派給王換四個人,都是在九王墳混了很多年的老油子。離開山頭的時候,雙紅送出去很遠,她跟王換說,若是轉悠一圈,還是找不到的話,那就回來,眼瞅要過冬了,第一場雪下過之後,離過年就不算太遠。


    王換心裏苦笑了一聲,雙紅的意思,還想留王換在這裏過年。


    離開山頭,王換也不知道具體該到什麽地方去找,他問了問身邊的人,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葉子對王換說道:“九王墳深處,讓我們兄弟找了這麽久,幾乎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人。”


    “你們當家的說,衛八肯定在九王墳裏。”


    “在是在,可九王墳太大了,咱們先前總是盯著九王墳深處找,可九王墳外圍,還有那麽大一片地方呢。”


    這些話,似乎提醒了王換,如果按常理來想,一般人逃亡,肯定有多遠逃多遠,但是,衛八這個人,是不能用常理來推敲的。


    想到這兒,王換下定了決心,從九王墳的深處朝外走一走,找一找,就算找不到,也不會損失什麽,反正已經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不差這幾天了。


    一幫人立刻朝著九王墳的外圍趕去,雙紅是有些偏向王換,把自己手下最能幹的四個人派給了王換,這四個人不僅經驗都很豐富,身手也很說得過去。有他們在身邊,王換覺得,如果真的遇見受傷的衛八,也有鬥一鬥的資本。


    第547章 怪屍


    王換帶著四個人,順著窩窩河開始朝下走,天氣一冷,窩窩河的水量明顯減少了,不過,整片九王墳,隻有這麽一處水源,要是想走出去,就必須在河道的附近。


    王換也懷疑,衛八和豬油飯如果隱藏在九王墳,那麽離河道就不會太遠,否則的話,喝不到水。


    他隻希望,這一次尋找,能夠有所收獲,在這裏耽擱的時間太長了。


    六指的妻兒已經被送出去很長時間,王換不知道這娘倆是否離開了九王鎮,他心裏一直有些惦記,害怕在九王鎮那種地方,會發生什麽意外。


    賞金獵人都離開了九王墳,山裏麵似乎平靜了下來。王換帶來的這四個葉子裏頭,那個四十來歲的老葉子叫麻五,是領頭的。麻五不怎麽說話,但身手很不錯,王換聽雙紅說,麻五來九王墳已經十來年了,當初,在麻五的家鄉,他也算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隻不過被當地的豪紳欺壓的太厲害,麻五不堪忍受,帶著一幫人造反,別的人都被捕殺,隻有麻五逃走,躲進了九王墳。


    時過境遷,麻五當年造反的事兒,其實已經過去,可麻五卻不願離開,在九王墳住慣了,如果離開了這兒,回到外界,麻五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了。


    九王墳的每一個葉子,無論是不是窮凶惡極,他們背後,似乎都有一個淒涼的故事。


    “你這把胡子,快要真的長在臉上了。”麻五在河邊休息的時候,對王換說道:“取了吧,天天粘著一副大胡子,不難受嗎?”


    王換笑了笑,略微有點點尷尬,他一直沒用真麵目示人,雖然臉上的大胡子栩栩如生,但雙紅手下的葉子,也不是吃素的,朝夕相處了這麽久,人家早就看出這是一副假胡子。


    胡子貼在臉上,的確難受,隻不過,這一個多月下來,王換似乎是習慣了一些,有時候清晨起床洗臉,看著水麵中自己的倒影,他甚至真的以為自己長了一副大胡子。


    這副胡子在臉上貼的時間太久,已經不太好取下來,王換用掌中刀,把胡子刮了刮,然後又取出店老板當初給自己的一小瓶藥水,把藥水塗在下巴上,這些藥水會融化臉上已經幹涸的膠水。


    在胡子被刮掉的那一刻,王換仍舊感覺到了一陣說不出的輕鬆,一個人,身上多了一些東西,那就不是自己了,即便隻是貼著一副假胡子,卻仍會難受,隻有做回真正的自己,才舒服一些。


    他們沿著窩窩河,找了有四五天,這時候,距離淘金的山頭已經不遠了,王換始終有一種感覺,他覺得,衛八和豬油飯,可能不在這附近。


    尋找到了第六天,入夜之前,五個人在河邊不遠處的一個稀疏的小林子裏休息,到了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太大的危險了,淘金的山頭絕對不會主動招惹九王墳深處的葉子,即便遇見人,也是淘金人,碰到葉子比誰跑的都快。


    麻五知道雙紅很看重王換,也頗給王換麵子,晚上沒安排王換守夜。初冬的小樹林裏,寒風呼嘯,王換緊緊裹著身上的衣服,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勉強進入夢鄉。


    睡過去沒有多久,王換就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看到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是一雙貓眼,幽綠幽綠的,在暗夜之中閃爍著一種鬼魅般的光。


    這雙眼睛讓王換心驚肉跳,緊跟著,他又看到了這雙眼睛的主人。


    那是九尾貓,神秘莫測的九尾貓。


    然而,夢裏的九尾貓,似乎再也沒有平日裏的那種淡然和冷漠,它渾身上下都是血,幹涸後的血液凝固在皮毛上,讓它看起來淒慘又狼狽。


    那雙貓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王換,夢到這兒,王換一下子驚醒了。


    盡管天氣很冷,王換還是冒出了一頭冷汗。


    這個夢,意味著什麽,王換並不知道,他在回想,自己托付老鬼,帶著黃金去了血河莊,時間過去了這麽久,那隻九尾貓,不知道被人殺掉了沒有。


    王換又有些不敢確定,當時他的確有點腦子發熱,相信了老鬼。可是,一個抽大煙上癮的人,其實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怎麽?做噩夢了?”麻五正在守夜,看到王換神情淒惶的坐了起來,就叼著自己的煙袋,說道:“我帶著一點酒,你喝點吧,靜靜神。”


    包穀酒像是一團烈火,喝兩口下去,從嗓子到肚子,仿佛都燃燒起來,王換果然精神了一些,睡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兄弟,明兒個就是第七天了。”麻五看著王換也沒了睡意,就在旁邊說道:“咱們還要找幾天,不是兄弟們怕辛苦,照我看,你說的那人萬一已經從九王墳走了,咱們就白費力氣了。”


    “他走的出去嗎?”


    “你都知道貼著一副大胡子,把真麵目給隱去了,人家就不知道給自己喬裝一下麽?”


    麻五的話,看著像是閑聊,卻也帶給王換很大的心理壓力。現在的一切,都是未知,如果真的和麻五說的那樣,就很麻煩了。


    “再找三天吧。”王換也覺得一直麻煩雙紅,很過意不去。


    王換和麻五坐到黎明時分,這才生了一堆火,把幹硬的幹糧放在火上烤了烤,叫起同伴,幾個人分著吃了。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裏,他們依然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中間遇到了幾個淘金人,仔細詢問了,淘金人也說,這些日子沒有看到過生人出沒。


    這個夜晚,顯得很寂寥,明月雖然掛在半空,可王換的心,卻好像黑壓壓的,沉悶的喘不過氣,他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入夜休息的時候,他對麻五說,明天就返回。


    至於返回之後,該怎麽辦,王換不清楚,隻能回去和燕七商量一下再說。


    窩窩河靜靜的流淌,王換的心有點煩,麻五他們在不遠處聊天,王換就坐在河邊,圖個清靜。


    聊了很久,麻五留下一個守夜的,其餘的人都睡了,王換卻還是沒有一點睡意,他盯著河麵,月光映照著水麵,倒影出他的臉龐。


    看著水中自己的影子,王換突然覺得,水中的他,好像有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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