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挽瓷一步步的走到十幾個侍衛麵前,幾個大老爺們兒哆嗦著後退,聽她冷道:“這裏有鬼,你們讓開。”


    十幾個侍衛,聽說有鬼,如鳥獸般,躲開四散而逃,全然沒了剛才那副長舌婦嘀咕的高傲。


    白挽瓷在一尊香煙嫋嫋燃著的瓷爐麵前站定,定定看了會兒,倏而歎息道:“出來吧,我不會傷你。”


    人死後為鬼,有的安然落土,進入地下的鬼界,有的橫死街頭,沒有家人朋友收屍的孤魂野鬼,找不到去鬼界的路,就隻能在人間遊蕩,他們最喜歡找一些老物件棲身安命,擱置魂魄,像瓷器一類的老古董,經常成為他們的住所。


    那瓷爐上飄著的香煙忽然熄滅了,整個大殿的香燭如一陣風吹過,竟然全都滅了。所有人陡然陷入黑暗之中,什麽也看不見,紛紛惶然瑟縮。


    鬼螢從白挽瓷的發間飛了出來,緩緩的發出綠油油的熒光。


    鬼螢的光芒,能夠照亮鬼魂的身體。


    那尊瓷爐上的香煙,已經化為了一具慘白的身體,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穿著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長相普通,隻是眼眶空空如也。


    “小生見過鬼陶女王,百年不見,您的魂魄還是這麽香。”


    鬼魂之間,從來不以麵目識人,而以味道,魂力越強悍的鬼怪,味道則越香甜,聞起來令人香癮,而鬼陶女王的味道,鬼界的鬼,聞過的,自然不會忘記。


    白挽瓷道:“你在這聖女殿呆了多久了?近日有邪祟在此處作怪,你可知道些什麽?”


    那具瓷爐鬼道:“我生來眼睛就是瞎的,在這聖女殿也呆了有數百年了,您說有邪祟作怪,我倒是沒察覺到,不過我在這裏,經常聽見有女人的尖叫和哭聲,還有男人的笑聲,其他的恕我無能,實在是因為眼瞎看不見。”


    女人的尖叫……哭聲……以及男人的笑聲。


    白挽瓷隱隱覺得不太對,那國師說過了,聖女殿除了聖女,其他的人是不能進來的,平民百姓沒有資格,門口又有侍衛守門,哪裏來的男人笑聲?


    第14章 假聖女   色即是空,阿彌陀佛。


    白挽瓷把瓷爐鬼說的話,照實和大家說了一遍。國主搖搖頭,國師更是怒不可遏:“這聖女殿沒有人,哪裏有這些聲音,怕不是那鬼在說謊話吧?沒準作祟的就是這隻鬼!”


    太子聽了,問了下侍衛,眾侍衛也是搖頭,表明並沒有聽到瓷爐鬼說的那些聲音。


    事情的發展,愈加離奇古怪了。


    “總有一個是真相,那看來人和鬼之間,有一個是在說謊了。”白挽瓷微微挑眉,眼中多了幾分興致。


    白挽瓷與瓷爐鬼商量,她要燒製一具假聖女的身體,讓瓷爐鬼穿魂進去,叫他親眼看看,聽到的笑聲,到底是誰發出來的。


    瓷爐鬼一開始還不情願,說自己是個男的,進女人的身體,總有種怪怪的感覺,但是禁不住白挽瓷的勸說,畢竟穿魂進新聖女的身體,雙目能複明,瓷爐鬼瞎了一輩子,想想這種誘|惑,便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經過上次練習,這回白挽瓷沒花一炷香的功夫,就成功的燒製出來一具十三四歲少女的身體,因為剛燒製出來時,少女赤|裸不穿衣服。引得在場的十幾個侍衛,都露出了一副逛妓|院的眼神。


    那具少女的身體,突然睜開眼,雙手伸到臉上,摸了摸真實的眼珠,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啊……瞎了一百多年,我終於能看見了。”


    在場的人,除卻陸宵等人,見鬼窯裏燒出來的陶人,竟然真變成了能動能說話的活人,嚇得雙目瞪圓,嘴張得能塞鴨蛋,有膽大的,忍不住走上前去,摸了一把少女的手,滑膩的很,還有熱度,如真人無異,不禁感慨道:“這就是起死回生的鬼陶秘術!”


    江礫解開自己的外衣,走上前,把外衣蓋在了少女的身上,低聲說道:“色即是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瓷爐鬼這才反應過來,他身上是沒有衣服的,對江礫說了聲謝謝,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飽滿,心底發出聲喔唷,原來做女人的感覺是這樣的,低頭就能看見男人天天做夢都想看到的胸。


    “行了,把你們的嘴都合上,哈喇子都流出來了,沒見過女人是不是?”白挽瓷衝他們扯了扯嘴唇,轉頭看向陸宵,卻發現他和別的男人不同,不在赤|裸少女鬼陶身上,反而正專注的盯著聖女身後的那幅浮雕壁畫。


    陸宵問國主:“這幅壁畫是什麽時候的?”


    國主從青蔥少女的身體上收回目光:“建造聖女殿的時候,就請工匠雕了這幅畫,怎麽了?”


    陸宵雙手負在背後,神色淡淡收回:“沒事,白暮光,你跟我去看國師的屍體,這裏景瑜來布置假聖女,把聖女的底座換成中空的,屆時我和白暮光藏在裏麵,守株待兔。”


    說完,他轉身就往外走。白挽瓷這才反應過來,叫白暮光是在叫自己,趕緊麻溜的跟上他的腳步,帶他們去停屍房看屍體的人,是那位一箭射豬的侍衛統領,路上他體貼道。


    “白神官,國師的屍體有些恐怖,你身為女子,如若害怕,可以不用看的。”


    白挽瓷心想這位侍衛統領還挺細心溫柔,笑嘻嘻道:“沒事,我不怕這種東西。”


    想當年,她在十二具屍體下睡了一個多月,被屍臭、血水、蠅蛆包圍著,那種日子都過來了,不過看一具屍體而已,這又有什麽?


    一進停屍房,白挽瓷就聞到了濃重的鬼氣,方才瓷爐聞她的鬼氣是香的,而麵前這具國師的屍體鬼氣,簡直是臭不可聞,她忍不住捏了捏鼻子,用臉上的麵紗,堵住鼻孔。


    人倒是聞不見這種味道,那侍衛統領臉上就沒什麽表情變化,陸宵也沒有。


    侍衛統領掀開遮蓋屍體的白布,露出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白挽瓷瞟了一眼,確實被捅的像個馬蜂窩,人都死了,還要虐屍殘屍,看來凶手非常憎恨這具屍體。


    在這個時空裏,並沒有21世紀他們那種低溫冷藏保鮮技術,所以白挽瓷現在看到的屍體,身上已經遍布了屍蠅,有的已經開始產卵,有卵孵化,不少蛆蟲在國師的眼眶裏蠕動,看起來很惡心。


    不過白挽瓷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她看到了國師的屍體上已經停滿了綠頭蠅。綠頭蠅是鬼界的一種食魂蒼蠅,當人死後,如果不早些入土為安,這些食魂蒼蠅便會飛到這些屍體上,食用還沒脫離屍體的魂魄外衣。


    可以說,哪裏有屍體,哪裏就有它,屍體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綠頭蠅是對屍體現場情況最為了解的鬼。畢竟有些凶手喜歡回到現場,重溫現場,也許綠頭蠅會有什麽發現。


    綠頭蠅也發現了白挽瓷,嗅了嗅她身上的氣味:“嗡嗡嗡,是鬼陶女王!”


    其他綠頭蠅附和:“嗡嗡嗡,天啦擼,見到鬼陶女王了!”


    白挽瓷也不和他們敘舊了,單刀直入道:“這人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屍體有什麽奇怪之處?”


    綠頭蠅們乖巧的一同答道:“嗡嗡嗡……這人是被一刀捅死的,嗡嗡嗡……子夜時分死的,嗡嗡嗡……死的時候小雞還是硬的,嗡嗡嗡……還有問題嗎?嗡嗡嗡……沒問題的話,嗡嗡嗡……我們能開吃了嗎?”


    “吃吧。”白挽瓷摸摸下巴,陷入了深思。


    方才綠頭蠅說,國師死時,小雞兒還是硬的,咋的,死前還性衝動了呢?難不成凶手貌美如花?又或者凶手在跟國師那啥?


    白挽瓷看了眼沉默的陸宵和侍衛統領,一時不太好意思告訴他們,支支吾吾的交代了屍體上的發現,侍衛統領露出了驚世駭俗的目光。


    “這這這……”侍衛統領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陸宵仍舊沉默。


    這幾日相處下來,白挽瓷已經習慣了他那副處變不驚的性格,心想這人跟顧少卿,性格倒是真像,都是那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你說個笑話,他會認真的問你,“哪裏好笑”的德行。


    三人出去後,白挽瓷對侍衛統領問出了心底的疑惑:“既然前兩任國師都死了,為什麽還有人上趕著當國師呢?如此高風險的職業,不應該人人避之嗎?”


    侍衛統領笑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國師的權力,僅次於國主,甚至有時候太子爺得聽國師的,當了國師,這輩子衣食無憂,官員會巴結你,百姓會跪拜你,因為國師連通神明,掌管聖女殿,國主都會對你心慈眼善。這等國師,誰不想做?”


    “有幾分道理。”白挽瓷心底疑惑卻還是不解,這等權力的誘|惑,真能大到抵消對死亡的恐懼嗎?


    恐怕還有別的原因。


    時候已經不早,侍衛統領送他們去了歇息的宮宇。國主給他們安排的屋子陳設,富麗堂皇,就連白挽瓷的廂房,都配備了滿是牛奶和玫瑰的溫泉浴池。早聽說金源國國主喜好奢侈,連招待客人,都這麽鋪張,可見傳聞是真。


    次日一早,白挽瓷和陸宵來到聖女殿,聖女座果然已經換成了中空的,大小正好可以讓他們兩個橫躺進去。


    也不知道邪祟何時會來,假聖女一早就送了進來,盤坐在聖女座上。白挽瓷和陸宵便躺了進去,靜靜等著邪祟出現。


    躺一會兒沒什麽,躺了一個時辰後,白挽瓷便有些無聊。身邊的陸宵,從進來後,別說一個字了,就連呼吸她都感覺不到,要不是能看見他是睜著眼的,都要覺得陸宵是一段腐朽的枯木,放在這裏麵發黴。


    白挽瓷忍不住開口了:“你覺不覺得,我們像躺在棺材裏?”


    沉默的老枯木總算說話了:“不。”


    “陸宵,你有喜歡的女人嗎?”白挽瓷百無聊賴,開始八卦起來。


    這位正在發黴的水神,似乎下線了,半天沒動靜,白挽瓷忍不住偏過頭,看他端正筆直的躺著,雙目微閉,像是睡過去了。


    “喂,你睡著了?”白挽瓷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右臉,溫熱熱的,倒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冰涼。


    他睜開眼,長眉皺起一絲細微的弧度:“沒。”


    “沒什麽?”白挽瓷沒聽明白,這家夥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怎麽的,多說一個字,是會浪費呼吸?


    他繼續閉著眼道:“沒睡著。”


    哦,他是在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


    白挽瓷本來不困的,和陸宵對話完後,突然感覺困了,這是哪門子的水神,明明就是催眠的睡神。


    陸宵不接話聊天,白挽瓷總不能像個傻子,自己跟自己說話吧。


    不,還真能,她開始自顧自的嘀咕。


    “你說死的那個國師,是不是見到清純的聖女,就色心大發,想對聖女做點什麽,結果被聖女反殺?可是聖女去哪兒了呢?當晚聖女殿門外有人守著,沒有侍衛看見國師進去,也沒看見聖女出來。再說,聖女進去時,也檢查過,沒有帶利器呀,聖女用什麽殺國師?你說國師是怎麽進聖女殿的呢?不會是飛進去的?可是屋頂也沒破啊,他一介凡人,肉身怎麽穿過屋頂,豬精還能破土而出,他也破不了屋頂吧……唔……”


    白挽瓷正自個兒分析的頭頭是道,忽然陸宵就側過身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低聲在她耳旁道:“有動靜。”


    他離得很近,身體緊緊地挨著她。


    白挽瓷那會兒竟在想,神的軀體,也是熱的啊。他噴灑在耳邊的呼吸,也是熱熱的。


    不知怎的,這股子熱氣,蒸得她耳根有些微微泛紅。


    第15章 親身犯險   想玩我是吧,我奉陪到底。……


    果然,他們的頭頂上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刷刷刷”的,這是個什麽聲兒?他們等了一陣子,卻又沒聲音了,聖女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裏。


    白挽瓷嚐試用鬼語與假聖女對話,但奇怪的是,假聖女沒聲音了。她心道一聲不妙,拉開聖女座的櫃門,鑽了出去,仰頭一看,假聖女好端端的坐著,隻是雙眼沒了活人的靈動,而她的左右臉頰,各用煤灰寫著八個字。


    “鬼陶女王,到此一遊。”


    這種戲謔的語氣……


    這種假借鬼陶女王馬甲的行為……


    這種裝神弄鬼的作風……


    除了骨瓷女媧,還能有誰?


    白挽瓷雙目怔怔的盯著假聖女臉上的字,假聖女身體裏的瓷爐鬼,已經被損壞殺死,失去魂魄的假聖女,一動不動,臉上還寫著她的名字。


    蹭的……一股無名火,在她的五髒六腑竄來竄去,這口氣實在忍不下去了。


    “哐當!”白挽瓷把假聖女的身體,從聖女座上推了下來,失去魂魄的陶人,宛如普通陶瓷,摔了稀碎。


    陸宵隨後出來,便看見白挽瓷低著頭冷笑,雙目爆紅,情緒激動道,“她在戲耍我們……她就是故意的!又幹了一樁壞事,按在鬼陶女王的名頭上,嗬嗬嗬……就那麽喜歡鬼陶女王嗎?覺得她虱子多了不怕咬是吧!”


    想激怒她是吧,很好,很好。


    白挽瓷從沒被這樣戲耍過。鬼陶女王,在控魂的事情,從來沒輸給過任何一個人,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可現在……突然有一個人出現了,竟然比她還會控魂。


    白挽瓷頭一次品嚐到了挫敗感。


    這個叫做骨瓷女媧的,看不見,打不過,摸不著。


    白挽瓷心灰意冷,心底突然就升起了一種想要放棄的念頭。還找什麽五大邪祟?她名聲已經臭得不能再臭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得了!


    她心裏苦笑著:骨瓷女媧,你那麽喜歡用我的名字作案,那拿去好了,管世人怎麽議論我呢,我他|媽不在意!反正鬼陶女王也已經死了,多殺一個人,少殺一個人,弑沒弑神,不重要了,罪名都讓我一個人背著好了,反正我名聲一直那麽臭!


    我他|媽不在乎!


    假聖女摔碎的聲音,引來了外麵侍衛的注意。一幫人走進來,就看到白挽瓷發瘋發狂的一幕。以及假聖女的斷掉的頭顱,臉頰上明晃晃的映著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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