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就在看人世間的一個螻蟻,悲憫又慈和:“你還想要什麽?”


    一向口齒伶俐的白挽瓷,此刻卻啞口無言,他連自己的榮華富貴都不要,世間又有什麽能夠威脅他?無欲無求,一切皆可舍去,他根本就沒有軟肋。


    她就像個渾身帶刺的刺蝟,結果卻碰到了一朵潔白的雲,用力的一頭紮進去,這朵雲一點也不疼,還溫暖的裹挾住了她,說了句“我一切都舍得”。


    倒顯得她像個惡毒的反派。


    通天台下,眾人隻覺得顧少卿整個人好像在發光,開始有人激動的鼓掌,臉上滿是對顧少卿的崇拜,這才是神應該有的境界啊。


    石祭酒眼中流露出了一萬分的滿意,今年招收的學生,竟然有如此境界,連他都不得不佩服,掃了一眼沒話的白挽瓷,心底又是一聲冷笑。


    看看,這就是雲泥之別。


    白挽瓷沉默的坐了下去,顧少卿的仁慈和無私,簡直襯托得她像個無恥卑鄙小人。


    他真能說到做到嗎?


    白挽瓷不信。


    安桃伸手拽了下白挽瓷的袖子:“好啦,阿挽。”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顧少卿的答案,確實讓人挑不出刺來。


    “虛偽,做作,道貌岸然,”白挽瓷咬著唇,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斯文敗類,啊呸!”


    安桃見她氣得滿臉通紅,隻好沉默。


    她倒是能理解阿挽的想法,一路上,阿挽與她講了好多金枝玉苑的風月故事,其中的男人無一不是薄情寡性的,看多了渣滓,再看到顧少卿這般的男人,不敢相信會世界上會有這種人存在,倒是情有可原。


    “阿挽,”安桃道,“宣誓大會結束了,你不是一直想去食舍吃飯嗎?快走吧,再晚點,就打不到你想吃的肉末蒸蛋了。”


    一聲肉末蒸蛋,將白挽瓷從憤怒的情緒中拉了回來,她連忙跳起來,拽著安桃就往食舍裏飛奔:“快快快,誰也不能搶走我的肉末蒸蛋!”


    第21章 葉哨   修仙這麽枯燥,哪裏有美人好看


    接下來,白挽瓷在國子監的日子,可以用一句話概括:


    讀書她不行,搶飯第一名。


    她在地舍上課,日常無非就是睡覺和偷看話本,與同桌講講小話,下下五子棋,偶爾傳傳紙條。安桃在人舍上課,聽她說,課業極其繁重,日日回了寒舍,都在做作業,白挽瓷有時候起夜,看到她還在寫作業。


    白挽瓷是這麽苦口婆心的勸。


    “女人千萬不能熬夜,你知道水|嫩|嫩的皮膚,熬著熬著就成黃臉婆了,你快別寫作業了。”


    安桃卻揉了揉太陽穴,打了哈欠,繼續道:“我們夫子說了,既然天賦和能力比不上天舍的學生,那就要靠努力彌補,你知道笨鳥先飛嗎?歲月催人老,光陰可不等你。”


    白挽瓷悻悻道:“我們夫子,隻說讓我說話聲音小點,別影響到後麵睡覺的人。”


    安桃:……


    由於安桃下課,夫子總是拖堂,日頭那麽大,白挽瓷不想在樓下等她,不然曬黑了怎麽辦?她隻好撿起小時候的童子功,三下兩下,爬上人舍旁邊的樹,躺在樹上,一邊打盹兒,一邊等安桃。


    安桃他們的夫子也是厲害,明明剛才還說,這是最後一個知識點,講完就下課,好不容易講完了,緊接著又開始若無其事的講下一個知識點,用的托詞依舊是“我就講最後一個知識點,馬上下課啊,你們再忍忍”。


    安桃他們能忍,白挽瓷忍不了了,她已經連續三天都沒有搶到食堂的肉末蒸蛋了!她想了個法子,歪靠在樹上,揪了一片樹葉,以葉為哨,開始吹了起來。


    她吹的是扶玲寫的曲兒,名叫《楊柳細腰》,曲調|情意綿綿的,帶著三分軟媚,三分嬌羞,三分婉轉,最後一分是勾魂。扶玲姐姐說,聽了這首曲兒,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


    果不其然,葉哨傳入了人舍的堂室,聽課的學生,本就昏昏欲睡,這調子一傳進來,哪裏了還有聽課的心思,紛紛往窗外看去。


    步江禮本是金源國的混世魔王,雖是一國太子,卻成天沒個太子的德行,天賦一般,被分到了人舍不說,日日都在插科打諢,渾水摸魚。來到天都國子監,已有七八日,沒碰女人,不禁身子骨躁動得慌,一聽見這調子,邪心妄念,如沙漠裏的旅人,隻想要一碗水,猛喝一口解解渴。


    就在這時,他正坐在窗邊,一眼就瞧見了歪在菩提樹上的紅衣美人,石榴熟透了的紅,紅紗垂在半空,隨風舞動,素白的手執一葉哨,曲子吹得婉轉動聽,眉眼間自是一段風|流,極為嫵媚動人。縱然他是見過不少女子,此刻一身魂兒,也叫那白挽瓷給勾了去。


    白挽瓷這女人,他在宣誓大會見過的。若說美貌,不若雀翎和清雅她們那種有名有姓的品種花,她更像是一朵路邊不知名的野花。


    她的五官,單拆來看,兩條不加任何修飾的野生眉,毛流感重,恣意的橫在飽滿的額頭上,沒半點溫柔。本是英氣的長長彎眉,偏又配了個圓潤嬌憨的鼻頭,讓她的氣質在凶悍和孩子氣之間搖擺不定。


    冷著臉,就是一副“大姐大”目中無人的厭世臉,可當她彎唇笑起來時,短圓的下巴和臉頰,勾勒出餃子邊緣的圓弧形,細長眼尾上挑的精致魅惑,頓時消散不見,搖身一變,變得像一隻稚氣未脫的小奶貓,真讓人想揉她的腦殼。


    不光是步江禮看入了神,就連學堂裏其他的雄性,同樣也是癡癡的望著窗外。


    正所謂,修仙這麽枯燥,哪有美人好看。白挽瓷還不知道的是,她這一首葉哨,已經騷動了無數少男的芳心。


    夫子在前頭講得唾沫橫飛,往下掃一眼,卻發現學堂裏的男學生,無一不看向了窗外,他也看了過去,看到白挽瓷,差點吐血。


    此女子,真當是個禍害!自個兒在地舍不學習,跑來人舍來霍霍他的學生!


    安桃正在認真的做筆記,聽到熟悉的葉哨,便抬頭看向窗外,恰好就看到白挽瓷衝她招手,心歎,她還是那般張揚,這要是惹夫子生氣了,想必又該受罰了。


    有白挽瓷在外吹曲兒,夫子也無法繼續拖堂,隻好揮了揮手,解散了課堂。


    學生們一哄而散。白挽瓷見狀,火速跳下樹,見安桃抱著書本出來,拉著她袖子就往食舍衝。


    “這回我一聽要搶到肉末蒸蛋!”


    安桃跟著她氣喘籲籲的跑,這才反應過來:“你吹葉哨,擾亂課堂秩序,就是為了能早點搶到肉末蒸蛋?”


    “不然呢?”白挽瓷朝她做了個潔白的露齒笑,矯健的帶著她,穿梭在滿是人的食舍。


    安桃簡直覺得好笑,方才走出學堂時,她聽到不少的女同學在議論腹誹,說白挽瓷故意吹葉哨來勾|引人舍的男學生。要是讓這些人知道,白挽瓷隻是為了一碗肉末蒸蛋,這實在是……


    白挽瓷終於打到了一碗肉末蒸蛋,她還跟食舍大娘撒嬌,大娘便多給了她一勺。她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小心翼翼的抱著那碗滿滿當當的戰利品“肉沫蒸蛋”,挑了個位置,與安桃麵對麵坐下。


    “肉末蒸蛋看你天天吃,還不膩啊?”安桃分出碗裏一半的飯,倒在白挽瓷的碗裏,“這麽多,夠不夠?”


    白挽瓷點點頭:“還行吧,肉末蒸蛋怎麽會吃膩?那可是最好吃的菜。”


    忽然,旁邊傳來一句不輕不重的嘲笑:“吃這麽多,真是個飯桶。”


    白挽瓷偏過頭看去,見旁桌坐的是雀翎和另外一個女生。


    白挽瓷哼了一聲,不清不中的內涵雀翎:“反正我怎麽吃也吃不胖,不像某人,嗬嗬……”


    雀翎一聽,火冒三丈,她日日控製飲食,每頓的飯量,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拳頭,就是為了保持身材。這個白挽瓷卻像個飯桶似的狂吃,居然還不胖,真是氣死她了!


    “聽說你中午還跑到人舍去吹淫詞豔曲,勾|引男人,真是個騷浪賤!”


    說實話,白挽瓷真想一碗飯蓋在雀翎的頭上。這世上,怎麽會有雀翎這樣的人,嘴臭成這樣,說的是人話嗎?她撇嘴冷笑:“真是大開眼界,火溱國公主也會說騷|浪|賤|這種詞?我看你私底下怕是沒少偷偷看淫詞豔曲吧。”


    雀翎還想罵回去,就見顧少卿和清閬端著食盤,似乎在找吃飯的空桌,她連忙舉起手,朝他喊道:“清閬!這裏有空位。”


    清閬聽見聲音,對顧少卿說了一句。兩個人便朝著雀翎的方向走過來。白挽瓷見到顧少卿,想起宣誓大會的事,沒好氣的低頭大口吃飯,牙齒咯吱咯吱咬碎每一粒米,好似嘴裏的米粒就是顧少卿。


    顧少卿和清閬坐下後,雀翎不再和白挽瓷爭吵,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顧少卿的身上。自那日宣誓大會後,她心底眼裏,全是顧少卿的影子,揮之不去,每每想起,心神蕩漾,神魂俱飛。


    清閬是木霖國的太子,也是顧少卿的同窗室友。他如何不知雀翎心裏的那點小心思?倒也全看在眼底,也不拆穿,隻是笑意濃濃,偶和她搭話聊天。


    雀翎麵色浮上兩抹淺淺的紅暈,平日裏咄咄逼人的語氣,此刻變得柔和婉轉:“顧少卿,今日夫子課上講的,我有點沒聽懂,我可以借你的筆記看看嗎?”


    顧少卿低著頭,安靜吃飯,並沒有回應。


    這讓雀翎麵色有點尷尬,清閬卻笑眯眯道:“顧少卿不是故意不理你,而是他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你等他吃完,就會跟你說話了。”


    這話一出,雀翎麵色才緩和了些許,水亮漆黑的眸子裏盛滿了少女的雀躍,也學著顧少卿,食不言寢不語,低頭默默吃飯,動作也變得一小口一小口。


    顧少卿寂然飯畢,這才與雀翎道:“晚上你來藏書閣找我拿筆記。”


    “好啊。”


    雀翎欣喜的揚頭望著他。


    顧少卿端著食盤,轉身和清閬一起走到食堂門口,放到打掃大娘的桶中。雀翎也有模有樣的學他,端著食盤,把食盤送到大娘的桶裏,還多加了一句:“大娘辛苦。”


    “不辛苦,這小姑娘真為我們著想,”大娘一臉欣慰,“果然公主就是公主,有教養,品性好。”


    白挽瓷目送他們離開後,冷臉關上的話匣子,這才打開來,嗤笑評價道,“上課不讓說話,課下走廊要輕聲細語,吃飯還要食不言寢不語,那活著有什麽意思?要嘴幹嘛?不如把舌頭割了,捐給啞巴得了。”


    安桃聽後沒回應,反而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完了,雀翎居然要到了顧少卿的筆記,啊,我也想看看大神的筆記啊。”


    白挽瓷問道:“要他筆記幹嘛?”


    安桃一臉憂傷:“過段時間有八仙的試煉,你不知道?”


    “好像課上聽夫子說過,不就一個考試麽?”


    白挽瓷並不大在意。


    “哪裏啊!八仙的試煉,是神界派遣神官下來,選出的八個人,會提前得到保送神官的名額。”安桃眉頭皺成了麻花,“今晚就休沐,不能再玩了,這兩天我也要去藏書閣溫書。”


    “那你加油哦,”白挽瓷啃了一口雞腿,“我姐姐今天已經到天都了,她們托人給我帶了消息,說是把金枝玉苑開在了臨安街,我晚上得出去看她們,好久沒見姐姐了,好想她們哦。”


    安桃楞道:“你要出去啊,路上小心。”


    白挽瓷拍拍自個兒的臂膀:“怕什麽?天都這麽繁華,不會有事的。”


    第22章 不想修仙有錯嗎   你知不知道,我在國子……


    國子監平日都是封閉式管理,十天才一休沐,可把白挽瓷給憋壞了。不少學生會在休沐之日,去藏書閣溫書,亦或者是去寒舍後的十裏桃林練法。


    像白挽瓷這樣的,一刻都不想在國子監呆,想爭分奪秒出監的人,並不太多。她剛走到國子監門口,便碰見十幾個身穿校袍的男學生。


    他們校袍胸|前繡著“人”字樣,想來便是人舍的學生了。身高力壯的擋在白挽瓷麵前,為首的正是步江禮。


    “天也不早了,還出國子監,多危險呀?”步江禮毫不掩飾眼裏對她的欲|望,上前一步,笑吟吟的低著下頜,近距離的看她,這才發現,這女人五官挺拔精致,眼波流轉,膚若凝脂,白得發亮。


    近看,竟然覺得更美了。


    他堂而皇之,直白侵略道:“不如你跟了我吧,成為金源國太子的女人,回去了封你個一嬪半妾,如何?”


    白挽瓷自小在風月場所混跡長大,如何不知步江禮的第三條腿的心思?倒也沒有驚慌,兩顆透亮晶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轉道:“我急著出去見相好呢,你可別攔著我,再晚點,國子監就要關門了”


    “你有相好了?”


    步江禮劍眉挑起不悅的弧度,“是誰?”


    “為什麽要告訴你?”白挽瓷直視著步江禮,眼底晶瑩如暗夜星辰,這光亮,使得步江禮心底的欲|望更加灼熱。


    “你不告訴我,我便不放你走,”步江禮賴皮道,“你且告訴我,我便放了你,再也不糾纏你。”


    白挽瓷眼瞼微垂,略加思索,微微傾身,在他耳旁,氣若遊絲的報出一個人名來。


    步江禮聽後,身子半僵,甕聲甕氣道:“你喜歡他?行,我放你走。”


    目送她快步離開國子監的窈窕背影,步江禮對著地,呸了一聲:“她竟然喜歡那廝。”


    步江禮身旁的幾個男跟班,臉上紛紛掛著納悶,心底倒是疑惑白挽瓷說的是誰,會讓老大這麽忌憚。


    見老大眼神陰鷙,幾個男跟班也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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