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院子,慶寧就忍不住念叨起妹妹的失禮。


    嘉寧不以為然道,“行了行了,母親已經罵過了,你還來念我作甚?”


    說到這,她忽的想起什麽似的,一邊眉毛高高揚起,眯起眼饒有興味道,“這樣吧,明日我與你一道去賠罪,再去東市給她買樣首飾,拿人手短,諒她也不會再說什麽。”


    “這還差不多。但你態度要好些啊,可不許這麽自負了。”


    “阿姊,我知道了。”嘉寧上前親熱挽住慶寧的手,一邊往南苑走著,一邊聊起魏國舅府上的壽宴,“那日丹陽肯定會去的。”


    慶寧瞥了她一眼,疑惑道,“你不是向來和丹陽不合的麽,怎麽提起要見到她,這樣興奮?”


    “有麽?”嘉寧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嘴角卻抑製不住的上揚,“我想著那日肯定很熱鬧,長安城大部分的官員女眷都會赴宴,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我們把那個雲黛也帶去吧,讓她也長長見識。”


    慶寧頓時就明白其中關竅,很是無奈,“你想拿雲黛去對丹陽?”


    嘉寧否認,“我可沒這個意思。不過……我倒挺期待丹陽和她遇上,會是個什麽表情。”


    慶寧一陣無語,“你和丹陽不對付,何必牽扯無辜之人。”


    嘉寧聳肩道,“阿姊別把我想的那麽壞,我可是一番好心,總不能我們出門赴宴遊玩,就留她一個人在府裏吧?那多不好。再說了,她來長安一趟,總不能日日待在王府裏,大宴小宴都不參與吧?”


    慶寧也懶得再與她爭辯,心裏卻是暗暗想著,若那日雲黛真的一同赴宴,她一定將人看緊在身旁,絕不給嘉寧作怪的機會。


    ***


    翌日坊門開時,天色還晦暗著,謝伯縉穿戴好官袍,騎馬往皇城赴朝會。


    等到天色稍亮,王府眾人也依次從睡夢中蘇醒。


    雲黛也起了個大早,因著今日要出門,她穿了身輕便的碧山色夾纈長裙,頭發挽成尋常的雙髫髻,左右各佩一朵碧璽珍珠攢成的精巧珠花,便再無其他裝飾,與昨日的裝扮相比,可謂是十分素淨。


    然而這般素淨妝扮,越發顯出她的眉眼出眾,宛若沾著雨露的粉白重瓣菡萏,清麗間又有種旖旎的嫵媚。


    慶寧和嘉寧兩位郡主便是在她用早膳時來到,雲黛聽到通報,忙放下手中碗筷,拿帕子擦過嘴角,起身去相迎。


    “雲妹妹不必多禮。”慶寧輕笑著攔了她,“是我們來的不巧,打擾你用早飯了。”


    “不打擾不打擾,兩位姐姐請坐,可曾用了早膳?若是沒用,不若在這吃些。”雲黛看向眼前這對姐妹,慶寧郡主一襲常服打扮,嘉寧卻是穿著玄黃色胡袍,發髻高束,一副男子打扮。


    “我們已經吃好了。今日過來,是領著我這沒規矩的妹妹與你道聲歉,昨夜之事,是她失禮了。”慶寧說著,給嘉寧使了個眼色,嘉寧會意,朝雲黛拱了拱手,“還請雲妹妹原諒我的失禮之處。”


    雲黛倒是沒想到這小郡主會跟自己道歉,忙擺手道,“郡主客氣了,昨夜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就知道雲妹妹是個大度豁達的。”慶寧點頭,又道,“你慢慢吃,等收拾好了,嘉寧就與你們一道出門逛街。長安城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她是熟悉的。”


    雲黛應下,暗暗加快速度吃了早飯,又與郡主姐妹倆閑聊一陣。等到謝仲宣和謝叔南找上門來,慶寧才起身告辭,嘉寧則是隨他們一道上馬車出府。


    原本嘉寧和雲黛一輛馬車,但謝叔南想到昨夜嘉寧對雲黛的冒犯,便無賴的湊上前去,“嘉寧表妹,我倆換一輛馬車唄,反正你不待見我妹妹,跟她一塊兒坐,可別委屈你了。”


    這陰陽怪氣的強調聽得嘉寧麵色僵硬,本想駁回去,忽然想到若是換了馬車,就能與謝仲宣坐在一塊兒,她心念一動,便道,“換就換。不過你可別誤會,我不是不想與她坐一輛車,而是你這話聽得我心裏不舒服……”


    說完,她掀了簾子,徑直下了車。


    謝叔南看著她的背影,搖頭晃腦地掐著嗓子學著她方才的語氣道,“聽得我心裏不舒服。”


    雲黛哭笑不得,“三哥哥,你別這樣狹促。”


    “我哪裏狹促了,分明就是她口是心非。說是說與你致歉了,但還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樣,看得我惱火。”謝叔南一屁股坐進馬車裏,舒展眉眼笑道,“不過現在好了,她不在了,空氣都變得清新了些。”


    “可是,二哥哥那裏……”雲黛猶豫道。


    “這你別擔心,二哥他能應付的。”謝叔南坑起哥哥來毫無心理負擔。


    此時此刻,另一輛馬車。


    謝仲宣看著坐上車來的嘉寧,有瞬間的愣怔,“二表妹?”


    嘉寧臉上的高傲之色頓時收斂,換做一副溫柔嬌羞的模樣,紅著臉解釋著,“是三表哥將我趕過來的,他說他想與雲表妹一塊坐。”她說著小心翼翼覷向謝仲宣的臉色。


    謝仲宣捏著扇柄的手指輕輕動了兩下,垂下眼睫,輕輕說了聲“是這樣”,便再無他話。


    嘉寧見他並無不悅之色,暗暗鬆了口氣,安心地坐著。


    待馬車緩緩行駛著,她主動與他攀談起來,謝仲宣不冷不熱地聊著。


    嘉寧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謝仲宣那張俊美如玉的臉龐上,倒也沒察覺出他的敷衍,隻覺著二表兄不但容貌好,性情也好,自己得趕在春闈前讓他鍾情自己才好,否則他若點上了探花郎,不知道多少小賤人要與她搶郎君了。


    按照昨日計劃的,一行人先到了大慈恩寺遊玩,逛了兩個時辰,腿腳累了,便在寺外找了家有名的碧玉樓用午飯。


    點菜時,嘉寧示好般的將菜單遞給了謝仲宣,“二表兄,你來點吧。”


    謝仲宣也不推辭,接過菜單,挑了幾樣招牌菜,又點了一道桂花糕。


    嘉寧好奇,“二表兄喜歡吃甜食?不過這家桂花糕一般,要說起長安城最好的糕點鋪子,那必定是延壽坊的萬記了。”


    “桂花糕是給雲妹妹點的,她最喜歡吃桂花糕。”謝仲宣淡淡答了聲,旋即抬眼看向對麵坐著的雲黛,笑容和煦,語調溫和,“既然嘉寧說萬記不錯,待會兒我們去買些?”


    嘉寧笑容一頓。


    雲黛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咽了下口水,小聲道,“行、行吧。”


    第41章 不客氣地將那對兔耳朵咬掉……


    碧玉樓的招牌菜的確鮮美可口, 尤其那道烤得噴香酥脆的古樓子,一口下去外皮的焦香配上鮮嫩的羊肉,摻著胡椒香味的肉汁在舌尖橫流, 刺激著每一處味蕾,直叫人滿口生香,停不下嘴。


    嘉寧見他們吃得高興, 頗為得意,“我就說碧玉樓的飯菜不錯吧。”


    謝叔南在這點上倒不反駁, 嘴裏塞得滿滿的朝她比了個拇指, “不錯不錯, 回頭還有什麽好吃好玩的, 還得勞煩二表妹給我們推薦推薦。”


    嘉寧答應下來, 又捧著臉看向謝仲宣,柔聲道, “二表兄,那你有何喜好呢?”


    謝仲宣倒了杯解膩的酸梅湯, 輕抿一口,“飲食上並無特別喜好。”


    嘉寧也不泄氣, 繼續問, “那其他方麵呢?你總是有愛好的吧?”


    謝仲宣睇了她一眼,見她直勾勾盯著他, 也不好失禮,便道, “平日愛搜集字畫古籍,金石古玩。”


    “字畫古籍……啊對了對了,東市有一家金石鋪子有不少好藏品,待用過飯後, 我們去那裏逛逛?”嘉寧期待地望向他。


    “先去萬記買糕點,再去東市。”謝仲宣斂眸。


    嘉寧抿了抿唇,眼角餘光瞥過一直沉默吃飯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雲黛,心底有些泛酸,但見她還算安分,隻好壓下心頭不悅,咕噥道,“行吧,都聽二表兄的。”


    ……


    離開碧玉樓後,一行人直奔萬記糕餅鋪,除了買桂花糕,雲黛還買了好些糕點。


    嘉寧見她什麽都買一遍,雙手環抱胸前嗤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隴西沒有糕餅鋪子呢?若想吃了下次再來買便是,別這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雲黛羽睫微顫,從琥珀手裏接過銀袋,輕聲對她道,“我自己有錢。”


    嘉寧眉尖蹙起,“誰問你有沒有錢了。”


    “我不是全給自己買的。”雲黛纖細的手指捏緊銀袋,耐心解釋,“我想著給姑母帶一份,給慶寧姐姐帶一份,還有我大哥哥,他今日進宮不能與我們一道逛,但把糕點買回去給他嚐也是一樣的。”


    嘉寧一怔,哼哼道,“你倒是會收買人心。”


    一旁的謝叔南聽不下去,瞪著嘉寧,“我妹妹花你錢了?要你來置喙。她想買多少就買多少,就算把這個糕餅鋪子買空了也不關你的事。”


    嘉寧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卻又拿謝叔南沒辦法,隻好轉臉看向謝仲宣,委屈喊道,“二表兄,你看三表兄他這般凶我!”


    謝仲宣看向這試圖讓自己替她主持公道的表妹,清雋的臉龐露出一絲難以理解之色,“三郎說的有錯麽?”


    嘉寧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你、你們……我才是你們的親表妹!她就一個外人!你們竟然幫著個外人欺負我?”


    這下謝仲宣算是明白了嘉寧的思路,說她拎不清也好,說她自視甚高也罷,一時半會兒想要改變她的念頭怕是難了。與其在繼續結伴同遊,倒不如盡早分開——


    “嘉寧表妹,你今日抽空陪伴我們,我們很是感激。然而如今的狀況,再繼續玩下去,怕是誰都不會愉快。不若你先回府歇息,我們自行遊玩,不勞煩你了。”


    他這話說得溫聲細語,可傳到嘉寧耳中,卻像是往她心口紮刀子,“二表兄,你趕我走?”


    謝仲宣,“……”


    謝叔南嘴角抽了抽,“你別弄得好像我們欺負你一樣?是你先挑事的!”


    雲黛趕緊拉住謝叔南的袖子,示意他別火上澆油,又低聲與他道,“三哥哥,我們到底暫居在姑母家,若是與她鬧得不愉快,便是叫姑母為難了。姑母待我們不錯,我們可不好給她添麻煩……”


    謝叔南想想也是,撇了撇唇,“算了,看在姑母的份上,我懶得與你計較。”說罷抬手撞了下謝仲宣的胳膊,“二哥,你說呢。”


    謝仲宣頷首,如玉白皙的臉龐滿是凝肅,看向嘉寧道,“你若還想與我們同行,莫要再出言不遜。便是你不把她當姊妹看,也請將她當做尋常的客人,放尊重些。”


    嘉寧麵色怫然,剛想扭頭走人,然而想起現在回府,萬一母親與姐姐問起來,自己怕是又要挨罵。而且今日可是難得與二表兄相處一整日的機會——


    “行吧,我保證不說她了。”


    她這般說著,然而一個時辰後,逛完東市字畫鋪子,嘉寧將他們帶去了長安城最大的金行,又命那金行夥計將她先前定製的那套首飾拿出來。


    全套首飾雖沒完工,但還是完成了一兩件飾品,於是嘉寧指著那枚光華燦爛的藍寶石瓔珞圈對雲黛炫耀道,“這樣純淨漂亮的藍寶石你沒見過吧?這一批藍寶石可是西域進貢到宮裏的,除了皇太後、麗妃娘娘和丹陽,皇室之中就我和我姐姐有。”


    雲黛看著那閃閃發光的藍寶石,再聽過嘉寧的話,麵上也露出幾分詫色。


    嘉寧看到她驚訝,心道這鄉巴佬可算開了眼吧,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你沒見過也正常,像這樣大的藍寶石本就不常見……”


    話音未落,就聽謝叔南噗嗤笑了一聲。


    嘉寧表情一滯,扭臉看去,隻見謝叔南看向雲黛,故作隨意咳了聲,“雲妹妹,我記得先前你過生辰,大哥送過你一枚藍寶石金簪是吧?”


    雲黛無奈的看了一眼謝叔南,她本不想搭腔的。


    十歲生辰那年,謝伯縉的確給她送了一枚藍寶石簪子,做工工藝算不上特別精致,藍汪汪的隻用一根素金簪子鑲著,但勝在寶石大而澄澈,很是璀璨奪目。


    那時她覺著太貴重了,且那顏色和質地不適合她的年紀佩戴,就叫琥珀收進了庫房裏——她原想著等她成了有子嗣的婦人,或可撐起那藍寶石簪子的華貴。


    今日若不是嘉寧帶他們來這金行,她都快記不起那在庫房裏吃了五年灰的藍寶石簪子。


    “你也有藍寶石首飾?多大的?”嘉寧臉色不大好。


    “也不是很大……”雲黛含糊答著,她不想拂了嘉寧的臉麵。


    偏生謝叔南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伸出手指比了比,“雲妹妹那簪子我見過,的確不是很大,也就是你這塊藍寶石的兩倍吧。嗐,二表妹你也別往心裏去,北庭乃是西域與大淵的咽喉之處,像這些藍寶石啊紅寶石綠鬆石啊,我大哥見得多了,買些送給妹妹玩算不得什麽。”


    他語調輕鬆,仿佛那些價值不菲的寶石就像是芝麻胡餅般隨處可得,嘉寧臉都綠了,咬牙切齒瞪著雲黛,“你既然見過更大的藍寶石,方才還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作甚,是在看我笑話麽?”


    “我沒有,我隻是……”


    “隻是什麽呀,你倒是說啊!”


    “我隻是沒想到藍寶石竟這般珍貴難得。”雲黛訥訥道,她雖知道藍寶石貴重,卻沒太確切的概念,隻知道大哥哥送給她,她心裏歡喜。可方才聽到嘉寧說起這藍寶石在皇室之中都算是稀罕之物,她才恍然意識到大哥送的那份禮物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貴重。


    嘉寧隻覺得她這解釋太過牽強,但看著謝仲宣和謝叔南都護在她身前,也不好朝她發作,隻沉著一張臉嗬斥著那夥計,“還愣著作甚,趕緊將東西收進去!”


    “是是是。”那夥計被嚇得一個哆嗦,忙不迭將那藍寶石瓔珞捧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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