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無名書記載,魔靈界的都城還要更往北,在難以尋覓的地底之下。


    天罰附近的魔修應該是極少。畢竟他們非常畏懼它。


    舒愉沒走幾步,就發現曠野之上站著一個人影。


    她微微眯眼,蹙眉道:“紀蘭生?”


    紀蘭生衝她微微頷首,濃重的夜色也無法遮掩他五官的俊麗。


    舒愉卻沒有心情欣賞,腦中掠過一個猜測,她眉頭皺得更緊,“你將我喚來的?”


    紀蘭生搖了搖頭,整個人比蘭花還溫潤,“我沒想到你會受到感召,抱歉。”


    舒愉打量著他,半晌,發出一聲輕笑,“你做了什麽?”


    “想必你已閱過書籍,知道了聖樹的存在。它的種苗經由你培育之後,需要在特定之處落種。我剛剛便是在聖樹的落種之地,例行用魂音滌蕩它周邊的環境。沒想到你與它的感應已這般強了,竟能察覺得到。”紀蘭生徐徐說道,聲音如淙淙流水沁人心脾。


    舒愉“哦”了一聲。


    想必從她識海內發生變化之際,紀蘭生便已經感知到她的情況。


    “舒愉,你是否受修為不穩的困擾?”紀蘭生淡淡地看著她,麵上顯露若有若無的關懷之意。


    “嗯。”舒愉沒有隱瞞,她抬眸看向紀蘭生,“你有解決的辦法?”


    紀蘭生看向她的手腕,玄瑜草編織成的手鏈清新蔥綠,“你早一天將它種出,便能早一天免受其擾。”


    舒愉摩挲著腕間,神色微凝,“如何種出?你們的典籍記載,從未有人成功過。”


    紀蘭生頷首,“確實沒有成功的先例,所以還需你自行探索。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在此處修煉會比在修真界好上很多。在落種之地效果更佳。”


    舒愉下巴微抬,漫不經心地望向他,眼神卻十分銳利。


    似是知道她的顧慮,紀蘭生溫聲道:“落種之地就在天罰之門旁邊,沒有人能影響你的安危。”


    他露出一點笑意,“包括我。”


    “是麽?”舒愉不置可否。


    想了想,她對紀蘭生道:“煩請帶路。”


    紀蘭生沒有說話,也沒有等她走到他的身邊,而是徑直往前走,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天罰之門不是一道小小的門,而是一條綿延千裏的屏障,將真正的魔靈界與外界隔開。


    兩人就沿著屏障邊緣走,沒有飛行,每一步都在泥雪混合的土地上留下了腳印。


    北方的風聲烈烈,吹得這片曠野並不寧靜。


    腳步聲一起一落,伴著寒風,形成和諧的聲曲。


    舒愉看著紀蘭生的背影,並未放下警惕。即使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並無惡意。


    紀蘭生聽著身後的腳步聲,看著舒愉照明的珍珠發出來的幽光,眼中閃過一絲柔和的笑意。


    走到一處比四周稍高的坡地,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舒愉道:“你可以感受一下。”


    舒愉踩了踩,這裏的泥土和別處沒有任何不同。她閉上眼睛,感受周身靈氣波動,識海內的小苗抖了抖身體,就像是在呼應些什麽。


    紀蘭生道:“這裏有天罰之門作為保護屏障,地勢又開闊,確實適宜聖樹生長。我之所以知道這個位置,也是從典籍中所得。”


    難道她以後真的要常來此處修煉麽?


    舒愉皺了皺眉,“你可知道,為何聖樹會選擇我?”


    “不知。從未有典籍記載過。曆任寄生者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都以玄瑜草為本命物。”紀蘭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輕飄飄的,說出來的話語卻很沉重,“舒愉,我能理解你的抗拒。但你本就不是修真界的人,不然聖樹不可能選擇你。你可以試著接受這裏。”


    “我也知道你最討厭束縛,近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寄生者擺脫樹種的法子,卻一無所獲。不過,”紀蘭生淡淡一笑,笑容中滿是認同,“我相信你自有法子擺脫它,或者說,將它種出來。”


    不得不說,紀蘭生很了解她,也知道怎麽說話才會讓她開心。


    似乎除了將它種成功,便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萬一她真的成功了,魔靈界的格局可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舒愉一向不抗拒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來,除了戀愛方麵的麻煩。


    她對紀蘭生道:“你不必在此陪我。”


    紀蘭生卻罕見地拒絕了她,“聖樹很重要,我不能鬆懈。”


    他如今的修為已反超了她,舒愉自然趕他不得,隻是懊惱近日在修為一事上的憊懶。她看了他一眼,道:“隨你。”


    便端坐在原地修煉。


    因為同晏采才雙修不久,又受到此地特殊靈氣影響,舒愉隻覺周身靈力迅速膨脹,似是有些控製不住。


    舒愉沒有慌亂,正準備換一個口訣,紀蘭生的手便搭了過來,虛虛扶在她的臂膀外側。


    同是植物係的本命物,二人的靈力自有相似之處。而且紀蘭生可能用了特殊的魔宗功法,她那些橫衝直撞的靈力驟然消停下來,溫順地進入她體內,開始循環。


    舒愉來不及理會他,抓緊梳理體內的靈力。


    修真界的功法不是將靈氣轉為靈力,直接據為己有。而是讓靈氣在體內以靈力的形態循環,循環的過程中慢慢積蓄出屬於個人的靈力,循環結束後又將靈氣歸還給自然天地。


    但是舒愉在修煉的過程中,受到此地誘惑,總是忍不住想要吞噬天地靈氣。


    她慢慢地壓製住這種渴望,回到修煉的常態。


    紀蘭生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早就消失殆盡。


    剛剛舒愉周身那股□□的靈力,有一部分頗為清冽冰寒,並不屬於清新柔韌的植物係。舒愉又從沒修行過可以掠奪他人靈力的魔宗功法。那她這股陌生靈力從何而來,便不言而喻。


    唯有那一種方式可以。


    他閉了閉眼,努力遏止心中的雜念,手上卻忍不住死死地捏著一塊靈玉。


    細膩冰涼的觸感稍稍安撫了胸中即將漫出的燥意。


    他低下頭,看著翠色靈玉中間那一滴血紅色,輕輕地笑了笑。


    第22章 相殺


    約莫一個時辰後,舒愉結束修煉狀態。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晨光從雲朵身後躍出,落進舒愉如剪秋水的眼中。


    紀蘭生說的沒錯,這裏的環境確實對她有益。


    她應該在此處久留嗎?舒愉覺得有些難以拿捏。


    一旁靜默站立的紀蘭生突然道:“跟著你的本心走便好,不必太過糾結。”


    舒愉偏頭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著一襲墨綠色長衫,袖口上繡著精致的素色花紋,深色腰帶上嵌了一顆鏤雕白玉,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翠色流淌的山水。


    “魔宗宗主,很閑嗎?”舒愉倏地問了一句。


    紀蘭生失笑道:“還好。魔修數量畢竟不多,而且沒什麽紀律可言,並不太需要管製。應當是沒有你姐姐那般繁忙。”


    “你來這邊多久了?竟還知道我姐姐的消息。”舒愉問道。從舒歡坐上宗主之位到現在,也沒多少年,紀蘭生消息倒是很靈通。


    他似是記得很清楚,連思考都沒有,直接答道:“已有九十九年。”


    舒愉不像他那般,對於時間記得這麽清晰。九十九年……她稍微琢磨了一下,難道她剛和他分開不久,他就已經來到魔靈界了?


    當年是她害得他被諸星島驅逐,然後又毀掉了象征道侶契約的靈玉。他一個人,似乎確實沒有什麽歸處。但是魔靈界,他是如何過來的?


    舒愉麵色有些複雜,“你知道麽,柳逢被殺害了。”


    當年,紀蘭生因為她得罪了諸多長老,隻有柳逢一個人不計較他的過失,拚命在島主麵前請求將紀蘭生留下。柳逢雖然不是他的師父,對他卻算得上極盡偏愛。


    聞言,紀蘭生仍是一派波瀾不驚,嘴角還揚起了小小的弧度,隻是話語聲有些寒:“人麽,總歸是要死的。”


    舒愉看向他,淡淡道:“我懷疑他是被魔修害的。”


    紀蘭生也沒有反駁,“不少魔修確實嗜殺。”


    舒愉凝望著他,他那如空穀幽蘭一般的氣質一點沒變,不過沒有晏采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反倒是讓人忍不住卸下防備,生出親近之意。


    當年的他,確實是讓身邊的人都稱讚欣賞的。以至於舒歡知道她有和他結契的想法時,也沒有多加阻攔。


    “那你呢?”舒愉毫不掩飾心中的疑惑,也不管他會如何回答。她隻是莫名地想問出這一句。


    紀蘭生也不因為她的問題而驚訝,他沒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


    舒愉抬頭看著天空,今天的天色異常得好,蔚藍明淨,白雲悠悠,時不時掠過一隻飛鳥。


    這邊的天,似乎比修真界的更加幹淨。


    她感受著空氣中凜冽的寒意,隻覺這種冰冰涼涼的感覺也剛剛好。她對紀蘭生道:“我可以逛逛吧?”


    紀蘭生含笑點頭,“自然。”


    “我,”他頓了頓,負手於身後,“我讓烏韻陪你。烏韻就是你上次過來時見到的那名女子。”


    舒愉懶得給別人添麻煩,拒絕道:“不必,我自己隨意轉轉。”


    “魔靈界很大,烏韻可以帶你熟悉。而且她本來就對你很好奇,她應該會樂意。”紀蘭生拿出傳音符,對烏韻交代幾句,沒多久,她就出現在兩人身邊。


    “我還有些瑣事,”紀蘭生望著舒愉,眉目染上淺淺的溫柔,“舒愉,下次見。”


    紀蘭生一走,烏韻便卸下恭謹的姿態,音調都高了幾分,“你想去哪裏?”


    舒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渾然不似之前與紀蘭生相處時的疏離,含笑道:“可否與我介紹一些你們這邊的事?”


    她笑得溫暖而明亮,烏韻感受到她的示好,隻覺得心中十分明快。她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你想問什麽?”


    “你們平時都怎麽修煉的?”


    “當然是吞噬天地靈氣,來自修真界的你怎會不知?”烏韻皺眉道。


    舒愉臉上掠過一絲歉意,“不好意思,傳言難免誤人嘛。畢竟我們那邊都說你們是靠吸取他人的靈力為食。”


    烏韻眉頭皺得更緊,似是非常嫌惡這種做法,“果然修真界的人隻知道抹黑我們。奪取別人的靈力是非常下乘的做法,從長遠看對自身的修行並沒有太多好處。隻有那些不入流的魔修才會這樣做。對於這種魔修,我們也是誅之而後快的。”


    舒愉一臉恍然,又笑吟吟地看著她,“你可曾聽過問天宗?”


    烏韻白了她一眼,道:“當然。”


    “多年前,問天宗差點被你們魔宗之人屠戮殆盡,此事你可知曉?”


    “這不都是千年前的事了?那時的魔宗我不清楚,至少現在,我們絕不是你們抹黑的那樣。反正我對你們修真界一點興趣都沒有。”烏韻眼中滿是鄙夷。


    舒愉“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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