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此上進


    湖州這天極熱鬧,鑼鼓鞭炮,浩浩湯湯的接親隊伍,響徹整個湖州,在前邊的是一水兒的穿著鎧甲的護衛,隨後便是八抬大轎,後邊則是送親隊伍和嫁妝,蜿蜿蜒蜒,頗有十裏紅妝之意。


    夏時延難得有些傷感,女兒平時也是教養長大的,卻這般遠嫁,不知何時才能見上一麵,甄氏倒是眼淚中帶著一些期盼。


    她期盼女兒不必和她一樣遭人拋棄,而是正正當當的做人原配正房,有高門顯赫的夫君,日子越過越和美。


    “淇哥兒,你要好好讀書,早日高中,這樣,你倆個姐姐也有個指望。”


    淇哥兒也十二歲了,他也清楚母親為何說這樣的話,祖母夏老恭人說他娘讓倆個姐姐嫁的更好些,是為他鋪路,日後有倆姐姐的提攜,那他日後肯定前途大好。


    可同樣的,夏家就他一個兒子,他也得顧著一家人。


    夏老恭人不照看失了母的沅娘,卻隻獨獨照看這個孫子,半步不離身,甄氏和他倆姐姐平日除開吃飯也難得見他一麵,不敢說重話,都是哄著他,如今見著了,甄氏對他難得是以對大人的話語說的。


    “知道了,娘。”雖說被夏老恭人嬌寵長大,天性柔弱,也不大能吃苦,可隨著二位姐姐的出閣,他似乎覺得自己肩上的重擔更加重了一些。


    見兒子這般懂事,甄氏也心懷安慰。


    **


    從湖州到京城,一路都是走水路,甫一上船還是挺興奮的,芸娘還是小時候跟著爹娘在別處就任,已經沒什麽印象了,懂事之後就一直在湖州,從未出過遠門,所以能在外邊那是相當高興的。


    反正隻要不出這個房門都行,她在船艙內早已退下新娘的紅蓋頭和紅嫁衣,因為要走這麽久,如果穿這一身,等到了京城,恐怕早就餿了。


    芸娘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做人做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


    都說新娘子要穿著紅嫁衣不脫,這樣才婚事順利,可芸娘心中清楚,若是這件嫁衣穿兩個月,早就成醬幹菜了。新郎拜堂的時候,要是熏暈了,那可太尷尬了。


    所以,隻要在人前,她穿上嫁衣,人後穿一條相近的裙子,想來不出艙門,旁人也不知道。


    早膳居然是禦賜的紅米稻熬成的粥,這等貢品芸娘隻聽過,畢竟她常年關在家裏,唯一的愛好也隻有吃喝二字了。


    紅米稻熬成的粥軟糯彈牙,配上幾碟精致小醬菜,各色點心,芸娘放了幾碟在飛絮和雙燕前邊,“你們也墊巴點兒,這去京裏的日子還長著呢,好在現下慢慢的天氣涼了起來,咱們在裏邊也受的住。”


    飛絮和雙燕連謝過不已。


    稍許,胡嬤嬤也過來了,她是芸娘的乳母,生的嚴肅,但對芸娘最是慈愛。


    芸娘也對她無比信賴,見她進來,忙道:“胡嬤嬤,我專門為您留了粥,您也來用點吧。”


    胡媽媽笑道:“多謝小姐好意。”說完又坐下,小聲道:“請姐兒放心,奴婢方才跟咱們的人說了,一定要約束好自個兒,別鬧將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到時候可別怪姐兒把他們送回去了。”


    送回去,就是由甄氏懲罰了,甄氏此人看著嬌弱,其實雷霆手段,下人戰戰兢兢,均不敢生事。


    “有嬤嬤在,我也放心。”芸娘對未來的事情是完全不知曉,如今也隻能謹言慎行了。


    卞夫人知曉新娘子從不有任何要求,夏家下人也規行矩步,倒是放下心來,心中也覺得輕鬆幾分。


    官船路上無人敢侵擾,又行駛的平穩,芸娘一路看看書,閑暇時胡嬤嬤幾人會跟侯府過來的人打聽一二,倒也打聽出不少信息,比姐姐在京裏打探的稍微多一點。


    主要是對穆蒔的打探稍微多了一點。


    但是在芸娘看來,這也太出挑了些。


    卞夫人口口聲聲都是老夫人和侯夫人,一看就是侯夫人派過來的人,其實從侯夫人派過來的人也能窺得一二,都是做事嚴謹,輕易不行差踏錯,寧可不做,也不能出頭之人。


    “聽說這位三爺主動請纓擠下二爺在五城兵馬司的官職,後來又博得侯爺喜愛去了大理寺,本次剿匪,是替侯爺帶兵過去的,聽聞世子正好有恙在身,所以三爺主動去的。”


    芸娘難怪覺得奇怪,穆家送來的婚帖上寫著穆蒔為大理寺少卿,可卞夫人又說他去剿匪了?剿匪壓根都不是大理寺少卿的事情,為何他會去呢,現在才清楚,人家是能幹的事情全部都幹。


    就……


    芸娘遲疑,“那這樣,他應該會找一門極好的親事啊?”心如此高的人,怎麽可能同意這樣的婚事,再有之前死的龐氏家族也隻是個六品官,比她爹的品級還要低點呢。


    胡嬤嬤確實有手段,她和卞夫人身邊的雲環把關係打好,當然了,這個關係也是她出手闊綽換來的,雖然那雲環口風很緊,但是也稍微透露出一點了。


    卞夫人來這一趟,也不想白跑,她夫君日後升官加爵,侯夫人也肯定頭一個考慮她夫君,可下人們,白白舟車勞頓,肯定也想得到賞錢。


    再者胡嬤嬤打聽的是穆蒔,也不是武威將軍府裏的人,雲環透露些給她,也實屬正常。


    故而,聽聞這個胡嬤嬤便道:“奴婢也是奇怪,但雲環說侯夫人為人最是善心,知曉三爺不是池中物,故而想讓咱們姑爺尚城陽公主呢,不過姑爺拒絕了。說是看上了當時京裏的才女龐大小姐,那龐小姐雖然出身一般,可文采斐然,三爺生母也尤其喜歡,於是便去求了侯爺,因此才拂了侯夫人的意,定的是龐家小姐。”


    說罷,胡嬤嬤還有些怕芸娘傷心,主動道:“小姐,斯人已逝,即便姑爺再喜歡龐氏,日後您進門了,您才是原配。”


    誰知道芸娘卻倏地一笑,她本就生的天姿國色,這麽一笑,簡直讓人晃神。


    她微搖臻首,“嬤嬤,你錯了。這位三爺如此上進,不想尚主,並非是真的看上龐氏,還是因為本朝有規定,尚主的駙馬隻能擔任虛職,這還和進宮的娘娘們不同。妃嬪們還能恩及娘家,可駙馬呢,不僅要和公主分府而居,看公主臉色過活,還一輩子不得出仕。如果是富貴閑人,倒是可以坦然接受,但三爺這般上進,怎麽可能會做個看人臉色的小白臉呢。”


    就是這個理兒,胡嬤嬤又高興了,“小姐,那這下您就放心了,姑爺如此上進,日後有您的好日子呢。”


    芸娘眉毛一挑,並不似胡嬤嬤認為的那麽簡單,哪家嫡母容許嫡子這般出息?除非是聖人。


    三爺作為男人,可以在外行走,不理會內宅,可她可就慘了。


    但這些話,她是不必說給胡嬤嬤聽,這個時候擾亂軍心倒不好了。


    以前家中之事皆由甄氏做主,現在卻都是由她做主,她自己害怕了,露怯了,那底下的人愈發畏手畏腳。


    胡嬤嬤見小姐鎮定自若,也心下稍安,又想,到底是主母的親生女兒,除了相貌,真是樣樣都強。大小姐學管家庶務,二小姐則除了庶務之外,官場的事情都門兒清。


    第5章 穆蒔


    船一路行駛快要到通州口岸時,明顯侯府跟來的下人都高興起來了,芸娘讓喜歡重新梳洗妝扮,並換上新嫁衣,抿了口脂之後,喜娘都愣神了。


    “夏小姐這般顏色,恐怕姑爺隻見一麵都會對您心有所屬呢。”


    喜娘是甄氏請的湖州最有名的陳娘子,這一趟跟著來,要的賞錢那也是不少的,但同時人家察言觀色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卞夫人表麵看著不錯分毫,但除此之外實際的好處一點沒有,對這樁婚事也沒有任何期許。就像方才,她喜娘去問卞夫人到了通州後,姑爺是否來接,人家都不接話?難不成他們小姐都沒人來迎親不成?


    喜娘私底下又找胡嬤嬤說這件事情,希望這位小姐身邊的管事嬤嬤能拿主意,畢竟她看起來老成持重。


    胡嬤嬤卻道:“此事喜娘且不必著急,這是皇上下令賜婚的,天作之合,難不成那邊還敢公然瞧不起皇上不成?”


    “是這個理兒。”喜娘也想通了,還道:“到底您是官家管事娘子,比我們有見識。”


    胡嬤嬤汗顏,其實這事兒昨兒晚上小姐就說過了,讓他們別慌張,這事兒做的不對勁,是建國候府打皇上的臉,和他們無關。


    所以她才這麽鎮定,當不起喜娘這聲誇。


    卞夫人原本以為夏家的人都會驚慌失措,沒曾想人家都鎮定自若,她自己倒是不淡定了,這次侯夫人派她過來接新娘子,也有務必辦妥此事為主,如果三爺真的趕不到,怪罪的也是她,是她沒有算好日子。


    到了通州,果然侯府的人都沒有來。


    胡嬤嬤小聲在她耳邊道:“姑娘,侯府的人還未到。”


    “別急,等等。”


    芸娘難得踩在地上,多想體會到這種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她還巴不得不要那麽快上花轎呢,那個大花轎,簡直晃的頭暈,本來在船上就晃了快兩個月,現在能夠踩在地上,她可太開心了。


    一個穿著紅嫁衣的新娘子蓋著蓋頭在這裏,四下都在逡巡,好多雙眼睛看著。


    卞夫人急的寒冬臘月,黃豆大的汗都掉了下來。


    胡嬤嬤還笑眯眯的,“卞夫人,您擦擦汗。”


    這下卞夫人就見不得了,她自己著急,夏家人卻跟沒事人似的,她不喜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三爺還未來。”


    胡嬤嬤倒是不覺得有什麽:“我們都聽卞夫人的,您是侯夫人派來的人,我想侯府是那樣金尊玉貴的人家,總不會誤了吉時。”


    這吉時是何時?那麽誰知道呢?


    卞夫人強笑一聲,不敢在胡嬤嬤這裏露怯。


    但扭頭便同雲環道:“你讓王成快馬加鞭去探探,迎親的人來了沒有。”


    她分明早就遞了信過去,可怎麽就是不來呢?她是想讓夏家的人心驚膽戰一下,可最終被嚇到的人是她。


    正說著,岸邊來了一行人,前麵舉著迎親的雞翅木的紅漆木牌,為首之人風塵仆仆,騎著高頭大馬,卻依舊看的讓人心折。


    他頭戴束發紫金寶冠,穿著精致廣繡紅鸞紅色袍衫,宮絛垂在臉兩側,更顯得他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是個非常英俊的青年。


    卞夫人臉上終於露出笑臉,“三爺可是終於來了。”


    胡嬤嬤也打起了精神,嚴肅的臉笑的跟彌勒佛似的,這位三爺生的也實在是太好看了,又神采奕奕的,這樣好的人物,方配的上她家小姐啊。


    穆蒔下馬,先同卞夫人道:“稍許來遲,夫人莫怪,這一路上辛苦您了。”


    能得一句辛苦,心中也總是熨帖的。


    胡嬤嬤還沒想好如何跟姑爺說上話,就見穆蒔直接過來,臉上漾著笑意,仿佛對這樁婚事十分欣喜的模樣兒。


    “是我來遲了,對不住諸位了。”


    喜娘這個時候就發揮作用,“隻要姑爺和我們小姐感情好,什麽時候都是良辰吉日。”


    芸娘看不到新郎的表情,但是聽這個語氣,倒是個難得的周全人,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之後,便順利的坐上花轎。


    從通州到京城,還需要一天一夜。


    這個時候效率就起來了,也許是穆蒔本人親自過來的,卞夫人退居之後,什麽事情都是由穆蒔本人指揮。


    他給人的感覺非常靠譜,胡嬤嬤很為芸娘高興。


    芸娘倒是沒有她們這麽樂觀,這樣麵麵俱到,為人上進之人,哪裏願意止步於此,正所謂升官發財死老婆,她的生命怕都是有危險,如今的所謂好,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穆蒔本人倒是真的這麽想的,他隻需一天大概就了解到夏家是個什麽樣的人家了。


    說中等人家大概都是抬舉他們,隻是寒門罷了,夏家姑娘的嫁妝隻有六十六台,還有十六台都是侯府送過去的,下人沒幾個得用的,管事嬤嬤情緒過於外露,新娘子被人怠慢了都傻乎乎的,還在那兒踩地,幾個丫鬟也跟沒見過世麵似的。


    嘖嘖,這樁婚事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娶她並非所願,但現在趕鴨子上架,也不能露出不喜來。


    一路上各懷心思,從通州到京中很快,一會兒,胡嬤嬤就道:“小姐,到了京城了。”


    芸娘這才打起精神來,“到了就好。”


    這個親成的太累人了。


    舟車勞頓,不是人受的苦,她也好餓了,恨不得趕緊就吃上熱飯。


    隻可惜,想吃頓飽飯居然都不消停,半路也有迎親的人過來了。


    那邊還喊道:“我們長豐侯府七爺成婚,趕緊讓路出來。”


    這是怎麽樣的緣分,今日也是芸娘前未婚夫陳明喻成親之日,把未婚妻賠給穆蒔後,長豐侯為了不讓人看扁他兒子,特意為這位庶子尋了一門貴親,身份高貴,由宮中陳貴妃做媒,把清河王的長女淑敏郡主許配給了他。


    清河王可是鐵帽子王爺,而且淑敏郡主雖然是側妃所出,可正妃無子,反而是她的同母弟弟被立了世子。


    娶這樣的人過門,長豐侯府怎麽會讓路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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