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以來將他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煩躁與不甘,瞬間一掃而空。


    好半晌,陸珩終於找回聲音,胸腔微微震動,嗓音艱澀: “別哭。”


    他聲音裏仍藏著尚來不及消散的狠戾,狠戾中卻又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愕然。


    陸珩把人抱在懷裏,生疏笨拙的拍著她的背,確定小姑娘已經控製住情緒,不再掉淚,才慢慢地放開她,後退一步,將她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檢查一遍。


    確定她衣著都完好無缺,隻是模樣有些狼狽,陸珩終於放下心頭大石。他下意識往自己懷中摸去,想找出帕子幫她擦拭,才想起來那帕子不久前才被他扔給了她。


    陸珩無奈地歎了口氣,粗糲的指尖極盡溫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及鮮血,啞聲問道:“剛剛給你的帕子呢?我幫你擦擦臉。”


    蘇惜卿張了張嘴,再次拉過他的手想寫什麽,卻反被陸珩一把攥住手腕。


    “不用那麽麻煩。”他舔了舔唇,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表情認真且嚴肅,“你說,我看得懂。”


    上次兩人在涼亭時,兩人也曾用過這個方法溝通,蘇惜卿沒做多想,隻是怕他看不懂,一句一字都說得特別緩慢。


    【帕子掉在馬車上了。】


    輕輕軟軟,語調不緊不慢的嗓音再次飄進耳中,陸珩呼吸忽地急促,連心都開始跟著顫抖,片刻,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溫柔似水的低笑。


    蘇惜卿怔怔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突然笑了。


    很快的,她想起來自己如今有多狼狽,小臉倏地漲紅,羞恥地捂住自己的臉,轉身就跑。


    珩哥哥太壞了!她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他怎麽可以嘲笑她!她現在一定很醜!


    聽到小姑娘又羞又怒的心音,陸珩驟然一愣,慌張追上。


    “我,我不是笑你。”陸珩磕磕巴巴的解釋,“我是太高興了。”


    蘇惜卿才不信。


    她想走,手卻被少年緊緊抓著,根本掙不開。


    蘇惜卿從小就特別乖,也不曾與陸珩有過爭執,他這輩子就沒哄過人,如今惹惱了小姑娘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咬一牙,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帶回馬車上。


    蘇惜卿臉頰驀地一熱,完全沒想到陸珩居然會如此孟浪。


    聽到少女的控訴,陸珩耳尖有些燒,泛起不明顯的紅。


    他幹咳一聲,僵硬地轉移話題:“我來的時候讓人傳話給表弟,應該是我當時急著找你,一路留下的記號過於淩亂,他才會到現在還沒找來。”


    此時被劈暈的冬葵也悠轉轉醒,剛捂著脖子坐起來,就看到姑娘被人抱在懷裏,冬葵心頭一緊,立刻衝上去狠狠咬住那人手臂。


    不得不說,冬葵的確十分忠心護主,完全是用不要命的力道及狠勁在咬人,還對著他又踢又打。


    陸珩怕她不小心弄傷懷裏的人,不由將人攬得更緊,皺眉喝道:“看清楚我是誰,你家姑娘沒事,莫要動手動腳。”


    蘇惜卿也沒想到冬葵會突然衝上來咬人,此時也忘了害羞,慌張地輕捏她耳朵三下。


    隻有主仆三人才知曉的溝通方式,立刻讓冬葵冷靜下來。


    看清楚抱著自家姑娘的人的確是陸世子,冬葵尷尬的鬆開嘴,紅著眼說:“對不住,奴婢隻是太擔心姑娘了。”


    “有沒有幹淨的帕子?”陸珩小心翼翼地將蘇惜卿置到軟榻上。


    冬葵點點頭,這才看清楚蘇惜卿一身狼狽,臉上跟衣襟上還全是幹枯的血,不由慌張撲上前,哆哆嗦嗦地掏出帕子幫她擦拭:“姑娘傷到哪裏了?是不是那群賊人──”


    “沒有賊人!”陸珩冷聲打斷她,“待會兒回府之後,若有其他人問起來,就說你家姑娘臨時有想買的東西,才會先從義昌齋離開,遇劫一事除了義勇侯誰也不能說。”


    蘇惜卿錯愕抬頭。


    冬葵忿忿不平:“陸世子的意思是為了姑娘的名聲,這件事我們就隻能吃啞巴虧?”


    “啞巴虧?”陸珩嗤笑了聲,浮現狠戾的目光在觸及蘇惜卿時陡然放柔。


    他伸手,溫柔地將她淩亂的發絲撥到耳後,輕聲道:“這件事,崔景的確隻能吃啞巴虧,不止他,就連整個崔家都得吃這個啞巴虧。”


    冬葵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一臉茫然。


    蘇惜卿卻知道陸珩指的是崔景差點被他打死這件事。


    她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陸珩不會這麽輕易善罷罷休。


    陸珩不欲多做解釋,彎著腰,打算離開車廂,卻一轉身衣袖就被人拽住。


    他回過頭,見到小姑娘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不由心頭一軟:“怎麽了?”


    蘇惜卿無聲說道:【不要做危險的事。】


    陸珩唇角浮起笑意,正要頷首應好,少女的另外兩道心音卻緊接而來。


    【我會擔心。】


    【不要再為了我做那些危險的事。】


    陸珩笑容微凝。


    剛才他能聽見她的心音時,就發現她總說一些奇怪的話,總喜歡用“又”這個詞。


    還說他總是那麽傻。


    蘇惜卿見他沒有反應,緊張地拉過他的手,想用寫的。


    陸珩勉強地笑了下,道:“我看得懂,不用寫。”


    她又說:【那你答應我。】


    陸珩沉默的盯著她片刻,試圖聽取她更多心音,卻發現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安危。


    【為什麽珩哥哥不說話了?他果然沒打算那麽輕易放過崔景?他會不會送我回去之後又回頭將人殺了?】


    蘇惜卿擔心的咬了咬唇,見他遲遲不動,還是忍不住在他手上寫下:答應我。


    軟玉般的小手在他手掌輕輕劃動,陸珩被扔進醋缸裏泡了一個月的心髒,此刻就像浸在蜜罐中般的甜。


    緋色再次漫上耳根,陸珩別開視線,故作語氣不耐:“知道了,我就說我看得懂,我答應你行了嗎?”


    蘇惜卿彎著眼,燦爛的笑了起來,唇邊的小梨渦,甜得似能將人溺死。


    【珩哥哥真乖。】


    “……”陸珩飛快地鑽出車簾,坐到車轅上,駕著馬車調頭,朝東城直奔而去。


    他用力揉了揉緋紅的臉頰及滾燙的耳根,不爽地低嗤了聲:“艸,老子哪裏乖了!"


    心道,下次小丫頭再用這種又乖又軟的眼神看他,管她到底喜歡誰,都要將人搶過來。


    第13章 管她喜歡誰,她都隻能是……


    陸珩擔心會錯過按記號尋來的蘇宸,特地按著原路回去,沒想到竟在回到東城時才終於與蘇宸碰麵。


    蘇宸沒有帶任何小廝,單槍匹馬,見到陸珩駕著馬車,表情明顯一愣。


    他立刻上前:“陸將軍,到底發生何事?我聽紫芙說,阿卿她──”


    陸珩冷淡打斷他的話:“有話回府再談。”


    蘇宸見他眉宇間隱含殺意,眉頭皺得更緊:“阿卿呢?”


    “表妹一切安好。”


    馬車裏,蘇惜卿聽見兄長的聲音,立刻意示冬葵出聲報平安。


    “大公子,姑娘就在我身邊。”


    蘇宸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待馬車回到義勇侯府,他才跳下馬,迫不及待上前,正要伸手掀開馬車簾,確認妹妹是否真的平安無事,就被陸珩攔下。


    “先讓人進府取鬥篷及帷帽過來。”


    蘇宸一聽見這話,哪裏還不明白妹妹出了事,猛地握住陸珩的肩,臉色陰沉:“你不是說阿卿沒事?”


    最後還是冬葵跳下馬車,跑進府裏取出陸珩吩咐的東西,將蘇惜卿遮得嚴嚴實實,蘇宸才忍著怒意進府。


    進到大廳,屏退左右,蘇惜卿剛取下帷帽,蘇宸漂亮的桃花眼瞬間氣紅。


    他看向陸珩,微眯著眼露出凶狠鋒芒:“這就是表哥說的沒事?”


    蘇惜卿上前,想拉過兄長的手寫字,卻被陸珩抬手製止:“不用那麽麻煩,你想說什麽直接說,我可以代你轉述。”


    她白皙指尖微顫,心頭一陣一陣發燙。


    這三年來,她要與人溝通就隻能比手劃腳或是寫字,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交談,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像以前一樣,隻要開口,就有人能知道她在說什麽。


    蘇惜卿下意識露出笑來,看著陸珩的眼睛彎成漂亮的弧度,勾唇道:【那珩哥哥快幫我跟阿兄解釋。】


    她的眼神充滿依賴,笑得又軟又甜,陸珩嗯了聲,嘴角上揚,又迅速壓下去。


    蘇宸聽完來龍去脈,溫潤的眸子騰滿怒火,他忍著怒意,轉頭吩咐冬葵:“先扶姑娘回房沐浴更衣。”


    蘇惜卿卻搖搖頭,欲言又止的看著陸珩。


    “……”


    又是那勾人的小眼神。


    陸珩心髒不受控地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他燙著耳根別開目光,嗓子發幹:“怎麽了?”


    蘇惜卿無聲道:【如今已近晚膳時分,珩哥哥不如留下來用膳?】


    她的心音像小奶貓似的,溫軟嬌甜,帶著鉤子,撩得人心尖酥癢。


    陸珩貼在腿側的雙手,緩緩緊攥成拳,喉結滾動,心情很複雜。


    那日得知表妹心上人是太子之後,他便竭力告訴自己,感情強求不來,表妹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卻不願嫁他,可見她非常喜歡太子,而太子的意中人也是她,他不能──


    【珩哥哥……】


    艸!管他倆是不是情投合意!


    他從小就喜歡她,他為什麽不能搶?


    君子不奪人所好,可他又不是君子!


    陸珩不爽地舔舔嘴唇,隻見少女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清澈明亮的眸子裏倒映著他的身影。


    她嘴巴沒有動,心音卻源源不絕地傳了過來。


    每一句,都燙得他心口一頓一頓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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