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真就特別無情冷酷地直接把電話給掛斷了。


    易傾神魂不定地握著手機自我拷問了幾分鍾,沈昂正好打開門回來了,表情看起來還有點悶悶不樂:“要出去集訓,大概三四天,你一個人在家裏沒事吧?”


    易傾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有在聽沈昂說了什麽,而是認真地把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沈昂:“……怎麽了。”


    他緊張得好像連表達疑惑的標點符號都消失了。


    “你……就是,那個,”易傾舔舔嘴唇,鼓起勇氣,“沒有覺得我平常是把你在當代餐嗑什麽的吧?”


    沈昂籲了一口氣,渾身肌肉放鬆下來:“什麽代餐?”


    “就是,因為我以前總是沒有家人陪伴,所以就……”易傾伸手比劃,越想越細思恐極,“就找了你……”


    兩句話的功夫,沈昂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了易傾片刻,眼睫低垂一笑,屈膝蹲在她麵前:“那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易傾很想說沒有。


    可也不知道是當局者迷還是什麽的,她覺得這個推測簡直好像戳中了她心裏什麽隱藏的角落似的。


    於是否定也根本說不出口。


    “你覺得需要代餐,我就是代餐;你不需要代餐,我就不是。”沈昂微微仰頭看著易傾,道,“隻要是你想的,怎麽都可以。”


    眼神明淨,嘴角帶笑,臉上一丁點的勉強都看不出來。


    他就是這麽想的。


    易傾和沈昂對視半晌,雙手捧住他的臉往前靠了靠,仔細觀察這張對男孩子來說其實眉眼精致得有點過分的臉蛋。


    沈昂的眼睛其實有點兒丹鳳的形狀,眉毛濃黑,鼻子挺直,但鼻翼不闊,所以小時候看著總有點女孩子一般的秀氣,長開後才不會被認錯。


    近看還能看見他上唇有明顯的唇珠,光線折射下自帶一抹高光。


    鬢角和下巴如果從下往上逆著摸過去的話,指腹還能摸到一點胡茬的存在感。


    身上一點多餘的體脂都沒有,所以下頜角的分割線利落分明,十足的少年氣。


    ……放在學校裏,本應該是被大部分女孩子見獵心喜的男朋友對象才是。


    可大學四年,易傾沒從沈昂嘴裏提起過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沈昂突然開口:“聽說對視四分鍾,就能有效提升雙方之間的親密關係。”


    易傾鬆手彈了他的額頭:“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


    她還沒來得及把手收回去,就被沈昂扣住了。


    年輕人像是單純疑惑地發問:“你真的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嗎?”


    他的拇指本來扣在易傾的手腕上,然後又順著她的掌根往下滑了幾厘米,停留在脈搏的位置。


    整個過程中,沈昂的視線甚至都沒從易傾的臉上離開過一瞬。


    易傾覺得嗓子有點發幹,不自在地輕輕“嗯”了一聲試圖調整,但毫無幫助。


    “還差好多都沒做吧。”沈昂說道。


    “……好多什麽?”


    沈昂臉上本來還帶著點殘餘的笑意,但在易傾低聲開口問完“好多什麽”以後,他就突然將那最後一點笑意就收了回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易傾都能看見沈昂眼底肌肉的絲毫變化、棕黑色瞳仁的微微顫動、以及在那之下深藏的某種令她戰栗的東西。


    時間仿佛被無限製地拉長,而易傾在這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停擺的時間陷阱裏沒有理由地變得焦躁起來。


    就在易傾覺得自己應該主動打斷這場對視的時候,門鈴被人從外麵按響:“你好,送菜上門——”


    易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鬆了口氣,被燙到似的抽手跳下沙發,鞋都沒穿就跑去開門:“來了!”


    易傾買了足足三個大袋子的新鮮食材,禽肉蛋菜水果什麽都有,專門給買菜app跑腿的小哥提著都有點吃力。


    她才接了一個袋子,沈昂就從她背後伸手把另外兩個都接走了:“謝謝。”


    “你剛剛是不是說要去集訓?”易傾突然就回想起來了剛才左耳進右耳出過濾掉的對話內容,“那我買了這麽多……”


    “我提前給你做好一部分,剩下的放冰箱保鮮和冷凍,”沈昂把兩個袋子都歸到一隻手,用另一隻手拿著小票檢查,有條不紊地做了安排,“等我回來再做,不會壞的。”


    易傾看著他:“我突然感覺到了公司裏其他人聽我安排工作時的那種信任感。”


    沈昂被逗笑了。


    整間屋子裏的氣氛驟然鬆快,就好像剛才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對視幾分鍾的眼神交流似的。


    易傾把塑料袋放在冰箱邊上,不自覺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好像還能感覺到沈昂鬢邊胡茬微刺的觸感。


    這立刻又讓易傾有了一個聯想:是不是運動員的激素分泌得更多一些,所以胡子也長得更加快一點?


    晚上睡前洗漱時,已經很習慣和沈昂擠在同一個衛生間裏的易傾就開始不由自主地盯著鏡子裏的沈昂看。


    沈昂從拿牙刷、擠牙膏開始忍耐,最後還是沒忍住,放下電動牙刷道:“怎麽了。”


    易傾戳戳他的臉,從下到上摸了一小段距離:“在想胡子和貓草一樣,一晚上就能長出好多,很神奇。”


    沈昂:“……”


    他用手掌捂住臉往後仰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才又低下頭來一臉平靜地說:“你以前早上沒有注意過嗎?”


    “沒有啊,”易傾搖搖頭,“今天下午的時候才剛剛注意到。”


    沈昂沒再說什麽,把擠了雙重薄荷超涼牙膏的牙刷塞進了嘴裏。


    第二天早上,易傾又繼續進行了關於貓……不是,關於胡須生長課題的觀察。


    沈昂無奈地支著膝蓋半彎下腰,好讓易傾能進行更好的近距離觀察。


    易傾對比完今早的長度和記憶裏的長度,對自己的結論很確信:“和貓草真的差不多。”


    沈昂:“……我能站起來了嗎?”


    易傾用手腕在他臉頰上刮了一下。


    “有點糙。”她誠實地說。


    沈昂歎了口氣,把易傾的牙刷塞到她手裏:“易傾,今天周一,你醒一醒。”


    易傾如夢初醒,那好像半個靈魂還在床上的狀態一下子被驚醒了。


    她痛苦地彎腰呐喊:“我不想上班——”


    沈昂摸摸她的後腦勺:“沒關係,今天也不加班,等你回家來就能吃到一直念叨的醃篤鮮了。”


    易傾生出了一點點出門的動力,她含淚刷牙,口齒不清地控訴:“工作就是地獄。”


    “是是是,賺錢養家辛苦了。”


    地獄周一,哪個打工人都不想上班,易傾比所有人更甚。


    當她好不容易熬過一天工作回到家裏的時候,發現沈昂卻不在家。


    醃篤鮮的香氣倒是飄逸在空氣裏,廚房定了保溫的電砂鍋嘟嘟地冒著泡。


    砂鍋旁邊是一張沈昂留下的便簽條,說學校行程有變,提前一天出發去集訓,讓她好好吃飯不要將就對付。


    易傾把便簽隨手放到一邊,懷著感恩的心吃完晚飯又打了半天遊戲,最後下樓去小區旁邊最近的寵物店裏買了一盒貓草種植套裝回來。


    ……


    在大巴上的沈昂收到了易傾發來的消息,一盆土加裏麵密密麻麻的種子。


    【沈昂:這是什麽?】


    【易傾:貓草。】


    沈昂:“……”我回去,立刻,就把這個替身文學產物想辦法扔掉=)


    第23章 你收過我的情書。


    沈昂走的第一天, 易傾沒吃他留在冰箱裏的半成品,而是悄悄地點了一單炸雞,又點了一單奶茶。


    可能因為太久沒吃垃圾食品, 吃多了,撐得到晚上胃還難受。


    於是晚上回家偷偷吃了胃藥。


    第二天,又吃了胃藥。


    但三天, 再吃了兩包。


    等胃袋緩過來不再那麽難受以後,易傾蹲在放日常藥品的箱子麵前陷入沉思。


    她試圖左摞右堆, 但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所以她也不可能把少了整整四包的養胃衝劑恢複到以前的樣子、不被沈昂發現。


    於是易傾又特地叫外賣買了同樣的養胃衝劑, 隻拆了四包混入其中。


    多的明天帶回辦公室往抽屜裏一扔, 毀屍滅跡。


    ——這樣就不怕被沈昂發現什麽蹤跡了。


    易傾做完這一切, 給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回想起了從前趁沈父沈母都出門時、帶著沈越沈昂一起打小霸王遊戲機的童年回憶。


    回想到一半, 又突然想起夏從枝那句“沒有擺脫童年的影響”,帶笑的嘴角又拉平了一半。


    世上又能有多少人的童年美好又沒有遺憾呢?


    易傾啪地把藥箱合上, 又拍了一張貓草的照片發給沈昂。


    【易傾:長高了。[圖]】


    【沈昂:好好吃飯了嗎?冰箱裏的東西應該還夠吃,我晚上就回來了。】


    本來懶洋洋躺在沙發上不想去上班的易傾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冰箱!裏的!東西!才吃了!一半!!


    就在易傾頭腦風暴找誰來當這個幸運的飯桶接班人時, 她的手機上正好打進來一個電話。


    還是私人電話的鈴聲。


    易傾下意識以為是剛剛在聊天的沈昂, 沒看屏幕就隨手接了起來:“訓練完了?”


    “什麽訓練?”電話裏的易爹一哂,“你等誰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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