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易傾很驚訝。


    ——確實驚訝這位隻靠明信片定位一兩個月前行蹤的失蹤人口居然給她打了電話。


    易傾特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他用的還是國內那個號碼,說明人八成已經回國了。


    “surprise!”易爹歡呼道, “我已經在榕城啦,今天就可以陪你一起吃飯哦~就吃你最愛吃的小黃魚麵怎麽樣?”


    易傾:“……”黃魚,又是黃魚,還是黃魚。


    她歎了口氣:“不用了, 我晚上有飯吃,你可以來我這邊家裏一起……”


    等等。


    易傾突然回過神來。


    易爹不就是一個完美的二號飯桶嗎!


    “你住哪個酒店?一起吃午飯吧。”易傾飛快改口。


    “誒,我要住酒店嗎?”易爹深受打擊。


    “那我訂好發給你,你直接去那邊入住就行。”易傾走向冰箱,道,“中午我來找你。”


    她掛斷電話時聽見親爹似乎還在電話裏說著什麽,但掛得太快沒聽清。


    易傾盯著手機看了兩秒。


    算了,幾年不見的人肯定也沒有什麽非這會聽不可的話要說。


    重要的是在上班之前把冰箱裏沈昂準備好的食物整理出來帶走,一口氣塞給易爹。


    易傾學著公司裏女主管那樣對著冰箱裏的樂扣盒畫了十字:“對不起,下次一定健康飲食。不是我的錯,是炸雞牛奶蛋糕碳酸飲料太誘人。敵人太強大,沒有沈昂本人在,你們贏不了它們。”


    ……


    酒店是易傾讓陸臣野幫忙訂的,這點小事對陸少爺來說小事一樁,給訂的是離易傾工作室不遠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易傾中午帶著個箱子出門時遇見女主管,對方很吃驚:“你帶了什麽東西?”


    “……”易傾沉默了下,對真實答案難以啟齒,“我爸回國,給他帶的。”


    女主管自動理解為了生活家居用品:“哦,那你下午請假?”


    “東西給他以後我就回來。”易傾搖搖頭,“下午有個會要開,項目預算超支後的處理。”


    女主管麵露同情:“……祝你順利。”


    易傾開車到酒店時,易爹穿著一身夏威夷襯衫加大褲衩在酒店門口朝她揮舞兩手——兩隻手都是高高舉過頭頂大弧度揮,像個小孩。


    就是說這個男人從易傾記憶的最初開始就是這幅模樣,好像根本長不大。


    易傾按下打開後備箱的按鍵,由衷地感到一點滄桑之情。


    ——你說這麽個性格的男人,天性就不喜歡被任何東西束縛,能像一個體貼的父親一樣每天在家照顧易傾嗎?


    易傾小時候曾經很恨他,即便現在也不認同他的做法。


    但她已經在學習同自己的過去和解,不再拘泥於這個男人是不是愛著作為女兒的她,而這份愛又是不是超出他對“自由”的渴望。


    易傾已經不再需要從自己的父親身上尋求愛、認同、存在的意義。


    但說來慚愧,這種對於“自由”的追求,似乎終究還是流到了她的血肉之中。


    易爹提了後備箱的箱子,興奮地跑到駕駛座外麵,隔著車窗玻璃問:“這是什麽?”


    “半成品食物,”易傾降下車窗道,“我給你訂的是套房,裏麵有小廚房,你自己做著吃吧,也可以找酒店的廚師來幫忙,另外付費。”


    易爹瞪大眼睛,把下巴架在易傾的車窗上:“你不陪我一起吃飯嗎?這麽久不見了,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我很忙,謝謝。”易傾指指他手裏,“等你把這些吃完了,我再來抽空來陪你吃飯,就這樣,走了。”


    她用一根手指把親爹的腦袋從車窗上推開,緩緩升起車窗。


    “等等,等等!”易爹大喊道,“我這次回國來不止是一個人,還帶了一個人來想介紹你們認識的!”


    易傾隻好把車窗又降回去:“是什麽人?”


    “我的學生。”易爹自豪道,“隻比你大一歲,在鏡頭語言這方麵可是個天才哦。”


    易爹是一名自由攝影師,大師級的那種。


    他多年沒有收過學生,更沒開過班,最多去哪所大學裏講那麽一兩個講座。


    “你的學生?”易傾挑眉,“你這麽喜歡,跟你一個性格?”


    “哈、哈哈……”易爹撓撓後腦勺,有點尷尬地視線左右漂移,“沒有沒有!他性格跟我完全不像,倒是跟現在的你有點像,很不喜歡說話,一開口就要懟死人的這種。”


    易傾:“……”


    其實她在上班時間以外會懟的人就隻有眼前這一個,真的。


    “而且特別特別巧,他也是在榕城長大的,好像和你以前也是同一個高中?”易爹劈裏啪啦說完一長串,不等易傾反駁,就興高采烈地朝酒店門口招手,“孫嶼,過來這邊,快點——”


    親爹的學生都過來了,又是初次見麵,易傾也不想表現得不講禮貌,整理了下頭發就打開車門。


    就是孫嶼這個名字好像稍微有點耳熟……


    易傾這麽想著,一抬頭就和走近的男人撞上了視線。


    有點眼熟,但又沒有當時見到沈昂時那麽眼熟。


    易傾伸手:“你好,我是易傾。”


    男人果然如同易爹說的那樣,沉默寡言地同她握了手,隻吐露了自己的名字:“……孫嶼。”


    “這我女兒,早跟你說是鏡頭也拍不到死角的大美人吧?繼承了我老婆和我的全部優點——你還不信,說你見過全天下最漂亮的人,現在服了吧?”易爹用力拍拍男人的肩膀,“易傾,這我學生,帶了剛剛一年多,不過嘛出師還得再要一段時間。”


    易傾點點頭:“很高興認識你,改天再吃飯。”


    “改天一起吃飯”這種客套話,每一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人都應該知道,它就不能當真,純屬“我要結束這段對話了”的意思。


    可不熟悉社交詞令的人就常常會無視它的真正含義。


    “幹嘛非要改天!”易爹叉腰道,“正好你都帶著吃著來了,就吃這些吧,在酒店房間裏吃——對了易傾,你訂的那間套房真的好大好大,你自己平常都住這麽大的酒店房間嗎?”


    “不,我出差住行政房。”易傾冷淡道。


    給易爹訂套間,一是陸臣野大少爺就這個生活習慣,二是易傾自己要求所訂房間裏可以做飯,三是……易傾房子裏已經沒有給親爹睡覺的地方,於是寄希望於他能在酒店裏樂不思蜀一點。


    易傾說著,又看了一眼站立在旁沒有說話的孫嶼。


    “一起吃嘛~”易爹已經五十的人了,話裏帶著波浪號撒嬌起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易傾歎了口氣,低頭看手表:“隻有一小時時間。”


    易爹歡呼:“我們快走,去做飯!”


    易傾把車鑰匙交給酒店的泊車人員,表情冷酷:“你做,我吃。”


    “呃……我會野外燒烤?”易爹噎了一下,“不過沒關係,孫嶼很會做飯,交給他好了!”


    迎著易傾審視的目光,孫嶼僵硬地點了點頭。


    “沒事,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半成品,稍微下鍋就能吃了。”易傾給孫嶼吃了顆定心丸。


    畢竟沈昂知道她是個家務無能,留下的半成品不會太為難挑戰她的生活技巧。


    易爹哼著不知道哪國的小調走在前麵,易傾邊通知陸臣野提前準備好會議資料和會議室的通訊布置,邊稍稍落下了兩步。


    她壓根沒注意到孫嶼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落後兩步和她走在了一條水平線上。


    等易傾一鎖屏幕,孫嶼就開口道:“你不記得我了。”


    易傾偏頭看他,禮貌性地笑了一下:“聽我爸說,你以前也在榕城生活,難道我和你什麽時候見過?”


    男人看著她,表情平淡,好似在和路邊的陌生人進行無關緊要的對話,但無框眼鏡底下的眼睛裏卻悄悄泄露一絲忐忑。


    “高二那年……你收過我的情書。”他說。


    第24章 易傾騙他。


    易傾腳步一頓。


    她上下打量眼前沉默寡言、還戴著眼鏡的男人, 難以想象他就是從前那個每天逃課打架、還在手臂上高調紋身的壞學生。


    “你紋身呢?”她下意識地問。


    孫嶼愣了一下,把白襯衫的袖口紐扣解開翻上去一截,小臂上留下的就是他年少輕狂腦子不好使時紋的大花臂。


    易傾看著紋身, 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紋身這種東西,一旦上了身就不好消,是吧?”


    “人生裏很多東西都是這樣。”孫嶼低頭把袖口翻了下去。


    “電梯到啦——”易爹老遠攔著電梯門高聲招呼, “你們倆在背著我說什麽悄悄話?”


    好在這會大堂裏人不多,否則易傾想要就地立刻發作一下尷尬症。


    “一會兒再說吧。”她朝孫嶼點點頭, 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也就是說, 你還願意再和我說話?”孫嶼追上了她的腳步。


    “是吧, ”易傾隨意地道, “你看我剛剛都忘了你了。”


    正好兩人走到電梯門前, 孫嶼沒有再開口。


    午餐時分,易爹對易傾帶來的食物美味程度感到震驚:“我才幾年沒回國, 現在店裏售賣的半成品都有這麽好吃了嗎?這是哪一家?我這幾天要每天都去光顧他們的生意!”


    “沒有哪家,這是有人替我做的。”易傾淡淡道。


    所以, 也全都是她的口味。


    易爹愣了愣,下意識地往易傾手上看了一眼:“沒有戒指, 你交男朋友了?”


    易傾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高二的那一天。


    ——想要證明自己能被人喜歡, 所以賭氣收下了一封滿是錯別字情書的那一天。


    因為在易爹這麽問完以後,易傾幾乎沒有思考就說:“不是男朋友, 我們在同居。家裏沒有你住的地方,才給你訂的酒店。”


    噗通一聲, 一顆剛被夾起來的紅燒獅子頭掉回了碗裏。


    孫嶼放下筷子,臉上沒什麽表情地道歉:“對不起,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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