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就寢時常念心裏美滋滋,嘴角都是微微翹著的,對著江恕都不覺礙眼,然而,當她看到江恕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時,右眼皮忽的跳了幾下,頓感不妙。


    她安慰自己:或許是那詭異的預感作祟。


    他還能把她怎麽著不成?


    及至翌日招待各夫人時,也未見異樣。


    大家夥都是拿著畫卷書法來的,以評賞為由頭,遂才緩緩將話題引至婚事。


    常念稍稍放下那股子不安,直到眾夫人們話鋒一轉,旁敲側擊地問起何時走三書六禮之禮序為妥。


    這給常念問住了,她略有些遲疑地道:“若有相中,何時納征下聘不是家中父母長輩出麵商定即可,本公主年紀閱曆尚小,視大家為姐妹,總歸是沒有資曆插手夫人們家中兒女成婚的大事。”


    陳青禾的母親高氏道:“殿下一番好心民婦感激不盡,可您有所不知,昨兒個民婦托人去打聽時,聽聞寧遠侯曾定下軍規三百條,其中之一便是對下屬將領成婚之約束,具體的民婦倒是記不清了,隻知照那軍規推算下來,吾女婚事隻怕要等兩三年後再成了。”


    “兩三年?”常念驚訝出聲。


    其他夫人紛紛附和道“是”。


    起初常念吩咐張嬤嬤去擬名單時,為保好事穩妥,特特尋了適齡閨秀中年齡稍長一二歲的,大晉朝女子及笄後便開始由父母長輩議親,最多也是托個一二年,便要定下親事了,照這麽說,再托個兩三年,便是再好的如意郎君,又有哪家女兒等得起?流言蜚語便要將人淹沒不可。


    好他個江恕,原來是在這等著她呢!


    常念咬咬牙,先微笑著安撫眾夫人:“那什麽要命的軍規,本公主卻是沒聽說過,待夜裏問了侯爺,定給你們個好信,有道是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想必侯爺也是有成人之美的。”


    得了這話,大家心中總算安定了,對著公主又是千恩萬謝的,畢竟能得貴人青睞已是兒女福分,今日厚著臉皮登門來,已是失禮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機會擺在眼前,若能給女兒掙一門好親事,麵子又算得什麽。


    不多時,諸位夫人便打道回府了。


    眼下才是晌午過一點,常念先尋張嬤嬤來,憤憤問:“侯爺可在府中?”


    這破天荒的總算聽侯夫人問一句侯爺,張嬤嬤喜極而泣,自然而然地忽略她語氣裏的悶氣,連忙道:“侯爺剛回來,此刻在書房呢!”


    常念立時繞道去了書房。


    “殿下,您慢著點。”春笙見她走得急,額上汗珠流下來,臉色好似都蒼白了些。


    這會子常念可顧不得這些,匆匆到了書房直接推門而入,眼瞧著安坐在長案後批閱邸報的男人,氣從心來,她二話不說便走過去拍了下桌子。


    江恕淡淡抬眸:“不是在花廳見客?”


    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好似已經在此等候她多時了。


    常念冷哼一聲,扯開他手臂便坐到他大腿上。


    溫香軟玉入懷,就在那眨眼間。


    江恕始料不及,微一怔,才啞聲道:“有椅子。”


    常念素來不按常理出牌,坐上便是賴上,蠻橫道:“本公主就喜歡坐這裏!你有意見?”


    “嗬。”江恕笑了聲,遂攬住她纖纖細腰,“既如此,是我之幸。”


    於是兩人便成了這麽個親昵的姿勢。


    常念既然敢坐,便是不肯露怯的,扭頭問他:“你日前分明答應了我,今時為何又從中作梗?”


    江恕卻不答反問:“我答應你什麽了?”


    “你!”常念氣急,然對上那雙幽深漆黑的眸子,又忽然定下心神,極有耐心地提醒道:“幾日前,就在此處,侯爺分明答應過我成全將領們與京中閨秀婚事,今時你又冒出個什麽三百條軍規,哪家軍規還不許將領成親的?你豈不是故意為難我?”


    江恕並未說什麽,隻是慢條斯理地抹去她額上的汗珠,他指腹粗礪,滑過那細嫩滑膩的肌膚時,留連繾綣,來來回回,耐心十足。


    常念不禁躲開,有些著急了:“你不說話便是心虛!”


    江恕才道:“我隻答應你,讓她們瞧一眼,可沒有說允許婚事。”


    聽這話,她頓時一哽。


    莫名有些委屈。


    果然,母妃說的對,跟這樣城府深沉的男人打交道,硬碰硬是不成的。


    先前還氣勢洶洶的嬌貴主兒不說話了。


    江恕的視線凝在她慢慢泛紅的眼眶上,語氣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哭是沒有用的。”


    此話一出,常念那豆大的淚珠子竟就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


    “啪嗒”一聲正打在江恕的手背上。


    江恕不禁一頓,抬手替她擦去,靜默間,隻聽他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若你今夜乖乖聽我的,肉食一類酌情吃些,我便考慮依你。”


    常念:“……”


    寧遠侯是對肉有什麽執著麽?


    江恕沒有那等耐性,下一瞬便直接將人打橫抱起來。


    常念倏的回神過來,嚇得摟住他脖子,匆忙間,臉頰貼上他淩厲的下顎,灼熱的氣息噴灑下來,那聲音從耳邊傳來:“成不成?”


    “……成,我吃還不成麽!”


    第30章 真香   嬌氣包


    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常念心想她一弱女子,這會子跟“江糙漢”硬碰硬碰到底實在吃虧得很。


    今日這筆仇算是被她拿小本本記下了。


    他們來日方長!


    江恕一路將她抱到朝夕院才放下。


    一眾仆婦們見狀都忍不住笑了, 動作麻利擺上膳食, 遂輕聲退出去。


    常念坐下,看了眼各色菜品,目光再移到江恕那張俊美而冷硬的臉龐,冷哼一聲:“侯爺就是大騙子,先騙了朝陽身心, 哄了朝陽開心,這就翻臉不認人了,虧朝陽以為侯爺是那可托付終身的好夫君, 誇讚你的溢美之詞快有一本書厚了。”


    “是麽?”江恕語氣淡淡,夾了一塊蒸鱸魚,挑去了魚刺, 給她遞去。


    見狀,常念下意識張了張嘴。


    江恕手上的動作微一頓。


    這嬌氣包,


    然,將要放在她麵前碗碟的魚肉, 還是沒脾氣地遞到她嘴邊, 見她乖乖吃了,江恕劍眉舒展, 問:“如何?”


    魚肉鮮嫩, 湯汁入味,味道還不錯。


    然常念默了默,隻一臉嚴肅地答:“勉勉強強吧。”


    隨後江恕又夾了一塊魚肉挑刺,常念忍不住瞄了兩眼, 眼看他抬手,她也乖覺,這便微微張嘴。


    哪料,江恕自己吃了,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不是說勉勉強強?”


    常念:“……”


    她哼哼兩聲,埋頭喝麵前的雞絲粥,喝了沒兩口,又忽然抬頭,有些氣悶地道:“屬你最會作弄人了!”


    江恕沒作聲,又給她夾了一塊茄子釀,許是方才那番話說的氣急了,常念看也不看就張嘴吃了進去,嚼了才知味,卻是不由得眼睛一亮。


    茄子煮的軟爛,入口即化,肉沫混著濃鬱湯汁,唇齒留香。


    常念舔了舔嘴唇,讚道:“這個好像蠻不錯!要是搭配蘆嬤嬤做的涼糕,滋味更好。”


    江恕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不緊不慢道:“前日你不是說,茄子裏放了肉,難以下咽?”


    這熟悉的口吻……


    常念莫名一頓,還真是她對張嬤嬤說的,氣上頭了,看著什麽都能挑毛病,一眼瞥到茄子釀便發作了。


    方才一嚐,好像倒也沒有肥肉。


    常念尷尬了一瞬,到底還是不肯服氣,依著他的語氣反駁道:“日前侯爺也答應我,今兒個不也是前言不搭後語?”


    江恕道:“軍規早年定下,至今實施數十年,已成定例規矩,並非本侯臨時更改。他們隨本侯回京,家中父母長輩皆遠在西北,既無聖上賜婚,私下相看易,婚姻卻非兒戲,要正式登門提親下聘豈能隨意,何況,日前我確實隻答應了你準假相看。”


    他鮮少說這麽多話,語氣卻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靜,聽不出是什麽情緒。


    然常念隻知,縱他有理,可她的謀算不能就此作罷,索性也不想旁的了,頗有些蠻橫無理地道:“我不管你是三百條軍規還是九百一千一萬條,反正我就是要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什麽提親下聘,便是天大的難處,你也通通給我想個法子!不若這事便不算完。”


    江恕“嗯”了一聲,難得多問了一句:“此事於你十分要緊,而非同我置氣?”


    “當然要緊!”常念脫口而出,“再者,我朝陽公主像是那麽小氣的人麽?便是當真同你置氣也是你的不是。”


    聞言,江恕眼簾微抬。


    常念才憤憤道:“日前你好生霸道,竟就說一不二改了本公主的食譜,要知曉,即便在宮中,就拿賜婚一事來說,父皇也是再三問過我心意才定的主意,你說是不是你的不對?我雖為公主,可做什麽前也都問過侯爺的意思呢。”


    說著,那股子委屈又莫名其妙湧上心頭,是落差,也有一點點失落。


    常念放下湯匙,坐到江恕身邊,抱住他胳膊,腦袋靠了上去,又輕輕蹭著坐到他腿上,仰頭看著他,聲音軟了下去:“侯爺,我不喜歡別人這樣,會讓我覺著心裏不痛快,你能明白嗎?”


    江恕頓了片刻,近日雖適應了她忽然的投懷送抱,然這時候垂眸看去,竟,心軟了。


    少女柔美嬌弱,精致易碎,偏生那樣的親昵裏是絲毫不設防的依賴和信任,軟軟的身子靠過來,叫人一瞬升起某種保護欲,她說的,她要的,恨不得都給她。


    世人道寧遠侯一句位高權重誠然不假,自老侯爺逝去,西北軍政大權交到他手上,便是千斤重擔,幾十萬性命懸在頭頂,容不得半點差錯,凡事習慣了發號施令主宰一軍,數幾年,從未有人質疑過他的一言一行,久而久之,他的話成了不容拒絕的命令。


    於掌家,亦是如此。


    而今日,有人在他懷裏說“不喜歡他這樣。”


    無異於沉寂了百年的冰湖驟然投下一粒石子,湖麵漣漪圈圈蕩開。


    常念見他默然許久,好似走神了一般,便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侯爺?”


    “嗯。”江恕抬手,動作不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就連語氣也變輕了,“若你不喜,我改便是。但於日常飲食,肉食一類不可全然抵觸,也斷不許一餐隻用糕點甜食,侯府的廚子雖比不得宮廷禦師,然手藝是不差的,你便是一道隻嚐一口,成不?”


    常念勉為其難地應一聲,算是同意了。


    說起來,她不吃肉,還是因為這身子,自幼便以藥湯為伴,忌葷腥,飲食宜清淡,也是因為藥湯苦,才格外愛吃甜的,後來禦膳房為討她歡喜,各色果蔬糕點花樣百出,肉食漸少,她每每都胃口大增,母妃和兄長便下意識以為她不愛吃,依著他們對她的寵愛,什麽都會順著她,一時竟不知肉味,慢慢的習慣了,也不想那滋味了,再後來,在宮宴上看見肉便煩。


    直到嫁來侯府,才是平滑自然的一個大反轉。


    眼下常念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抵觸情緒卻忽然淡了許多,又問:“我要是頓頓吃肉,身子能養得像你一樣硬梆梆的麽?”


    江恕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掂量一番,頗為無情地直言:“不能。”


    “哦。”常念有些沮喪地靠上他結實寬厚的胸膛,百般無聊,左蹭右蹭,一邊道:“不過想想方才吃的蒸鱸魚及茄子釀與雞絲粥,憑心而論,味道確實不錯,若為滿足口腹之欲,也不是不行,此去西北,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回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臣嬌寵掌上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酒時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酒時醒並收藏權臣嬌寵掌上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