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笑道:“他們家也不唯獨隻賣蜜餞,我還買了些鹹的點心,總會有你喜歡的。”


    顧香生忽然想起一句話:這世上沒有真正粗心大意的男人,當他想要討好一個女人的時候,再粗心的人也會變得細膩溫柔,如果你覺得他粗心,那隻是因為你不值得他討好。


    “另一把傘呢?”她忽然問。


    “什麽?”夏侯渝茫然。


    顧香生:“一把傘這麽小,你出門前,詩情她們肯定不會隻給你一把傘的罷,還有一把呢?”


    夏侯渝哦了一聲:“我路上看見一個人沒帶傘還要淋雨,就把傘順手給他了。”


    他的表情十足無辜,讓顧香生想懷疑他是故意的,都覺得自己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香生決定不和他計較:“你打算在邵州待多久?”


    夏侯渝想了想:“應該是十天半個月罷,再久也不能了。”


    顧香生有些奇怪:“可齊君不是讓你勘察南平風貌麽,你這麽成日與我閑逛,就能交差了?”


    夏侯渝:“自然是不能的,不過我若是想參觀邵州軍營,想看傳說中的弩箭,你會給我看麽?”


    顧香生搖搖頭:“不會。”


    說罷又解釋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


    夏侯渝點點頭:“香生姐姐,你無須多做解釋。我不會讓你為難,自然也不會提那些過分的要求。”


    顧香生笑了笑:“先前你說我對邵州百姓有莫大恩惠,那是實在是大大抬舉了我。掌控大局有徐澈在,他生性仁厚,能事事從仁義出發,為百姓著想,我不如他;主持複始樓的建設與藏書,則有宋暝在,他做事謹慎細致,我也不如他;兵事有於蒙在,他帶兵多年,我更不如他,所謂的弩箭改進,我也隻是提了一些想法和意見,後期製作應用,那是工匠和士兵的事情;還有修史,有孔道周在,也沒我什麽事。我充其量就是幫忙打打下手,又在商稅商法上加以改進,明確規範,讓往來商旅能奉公守法,也保障他們的權益罷了。隻因我事事都摻和了點兒,又是女子,旁人看來,仿佛就更加驚世駭俗一些,僅此而已。”


    世風再開放,能夠提供給女子的天地也遠遠比男人少。


    對邵州,她的付出並不比宋暝他們少,這些年幾乎日日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忙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吃。


    饒是如此,一開始,顧香生的名聲也並不怎麽好,甚至有許多人覺得她與徐澈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靠著徐澈方才一步步往上爬,還想當邵州的女主雲雲。


    久而久之,人們在不可思議與嘲笑她拋頭露麵的同時,反而助長了她的名聲。


    邵州百姓親身體驗這幾年邵州城的變化,是以才承認了她的付出,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覺得女人就能做得比男人好,更不覺得女人適合當官做事,顧香生隻是特例,終究隻有她一個。


    所以宋暝等人私底下還為此調侃過,說如果將來朝廷要追究他們在邵州罔顧朝廷發令,自行其是的罪責,大家也不需要緊張,隻讓顧香生出去背黑鍋就可以了,誰讓她名聲聽上去最響亮呢。


    夏侯渝靜靜聽著,忽然問:“香生姐姐,你是不是更喜歡隱姓埋名,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去?”


    顧香生想了想:“其實也不是。我喜歡做事,安靜的日子過得,熱鬧的日子也過得,但我不喜歡別人將我的名聲過分渲染,仿佛我無所不能似的,若真是如此,我當初又至於出走呢?”


    夏侯渝聽出她話語中的淡淡無奈:“可如果沒有這些名聲,當初我也就找不到你了,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和你相見,所以許多事情,有好有壞,不能隻看壞的一麵,還要看好的一麵。你瞧,如今連我國的皇帝陛下也聽說過你,將來若是兩國果真需要兵戎相見,你的名聲便可保全你的安危,反之,如果你現在默默無聞,一旦出了什麽事情,也不過是尋常弱質女子,無人知曉,到那時,我又要上哪兒去找你呢?”


    隻要想想有可能會出現的那種情況,夏侯渝就覺得無比慶幸,慶幸能在這裏遇見她。


    “魏國於你而言是傷心地,可那裏的人,並不都是希望你過得不好的。以你現在的名聲,魏初想要打聽也容易,她知道你過得好,也就放心了,還有我,我能找到你,也是因為如此,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麽?”


    顧香生轉頭,卻發現自己得微微抬起頭,才能看見他的側麵。


    即使麵容再陰柔俊美,對方也是個男人,這是不容錯認的事實,不笑的時候,他的輪廓線條甚至透著一股冷峻的意味。


    而當他轉過來,目光專注地落在自己身上時,顧香生甚至有種冰川瞬間化為春水的感覺。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時光荏苒,夏侯五郎也長大了,說出來的道理連她都無法反駁。


    見她露出笑容,夏侯渝似乎有些疑惑,卻沒有發問,隻是也跟著微微一笑。


    霎時間,顧香生仿佛看見雨後初晴,滿池的濯濯清蓮。


    美人一笑,如逢花開。


    “你說得對,是我鑽了牛角尖了。”她忍住想去捏對方臉頰的衝動,告訴自己夏侯渝已經不是昔日的小小娃兒了。“其實我也很高興。”


    夏侯渝:“嗯?”


    顧香生:“能夠與你重逢,看見你安然無恙,我很快活,很欣慰。”


    夏侯渝的神情越發柔軟:“我知道。”


    被他這樣看著的人,隻怕沒有不會溺斃在那樣的視線裏的。


    顧香生微微移開視線:“隻可惜在你最艱難的那幾年,我沒能陪在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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